錢世子妃心口的一口氣還未下去,另一口氣卻又提了上來。
只見原本安靜的花園中瞬間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涼亭中的眾人轉(zhuǎn)目看去,則見海沉溪一身青蓮色錦衣長袍,用銀色緞帶包邊,從衣襟處開始用銀色的絲線繡著幾支交錯的竹子,竹葉隨風飄散,又因為海沉溪行走的過程中衣擺擺動,更添動感,一時間引得花園中所有小姐夫人的注目。
加上海沉溪本就長相俊美、家世顯赫,則更加讓未嫁的小姐們摩拳擦掌,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盼著這位地位顯貴的海郡王能夠從姹紫嫣紅中看到自己。
“這海郡王可真是俊朗非凡,這一身長衫既儒雅又顯貴,穿在他的身上可算是相得益彰了。難怪方才楚王妃說海王府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能夠孕育出海郡王這樣絕世無雙的美男子。”一名夫人略微臉紅地收回落在海沉溪身上的視線,口氣中帶著一絲遺憾地開口,唉,這樣的美男子如今不是自己能夠攀得上的。
聽完這位夫人的話,錢世子妃的目光驟然一沉,隨即便垂下了眼眸,長而卷的睫毛瞬間遮住了她眼底真正的神色,擋去了外人的猜測與看好戲的視線。
云千夢目光淡然地看了眼心懷怒意的錢世子妃,隨即笑著對那位夫人開口,“前一次去海王府,海王爺曾以山泉水泡茶款待,如今回想起來,山泉水清澈甘甜,用來泡茶品茗,可是再適合不過了。也難怪世子妃相貌嬌媚、容光煥發(fā),如一顆珍珠般光彩奪目。”
錢世子妃豈會料到云千夢又將話題拉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且從方才眾人的反應(yīng)可看出,云千夢的話已是深入到所有人的心中,認為海王府所處的陽明山一個極其養(yǎng)人的好地方。錢世子妃心頭頓時涌上一陣怒意,卻只能擠出一抹笑容,緩緩抬起頭來,謙虛道:“王妃過獎了。這一切還是蒙受皇恩,先祖帝見父王腿腳不便,這才撥了這么一塊適合修身養(yǎng)性的地方,讓父王能夠頤養(yǎng)千年。”
只是,這番話在眾人聽來,也不過是錢世子妃的推辭。
云千夢亦沒有再接著錢世子妃的話開口,只見她緩緩飲著杯中的白水,嘴角始終揚著一抹看不出情緒的淺笑。
見眾人在聽完自己的話后竟是面面相覷,隨后紛紛沉寂了下來,錢世子妃頓時明白自己被云千夢給耍了,雙目隱含怒意地射向云千夢,可對方此事卻已與季舒雨閑聊了起來,錢世子妃心頭藏恨,絲帕已是被雙手絞地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相較于涼亭中的暗潮流動,男賓坐席間亦是波濤洶涌。
海沉溪走到主桌前,臉上揚起一抹邪笑,淺聲問著在座的眾人,“本郡王沒有來遲吧!”
“宴席還未開席,郡王自然沒有來遲。海郡王請坐吧。”寒澈笑著回道,隨即對身旁的管家點了點頭。只見花園的入口處立即魚貫走入一群婢女,眾人手上捧著各色的美味佳肴,一路走來香氣隨風飄動,僅僅是眨眼的功夫,整個花園中便飄散了食物的香味,引得賓不由得食欲大振,均想看看這寒相府到底準備了什么珍饈佳肴。
婢女們動作輕盈嫻熟,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已將所有的菜肴擺放上桌,眾人放眼看去,只見今日寒相府的喬遷喜宴竟是以素齋為主,這讓方才以為會是山珍海味的眾人心中失落不已。
此時寒澈則是端著茶盞站起身,對今日應(yīng)邀而來的眾人開口,“多謝各位今日前來。只是念及近日江南水患,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皇上心系百姓連太子選妃一事也擱置再議,本相身為左相,應(yīng)當為皇上分憂、為百姓著想,因此今日的喜宴全以素齋為主,各位手中的酒水也均已茶水代蘀,還請各位見諒!寒澈在此先行敬各位一杯!”
語畢,寒澈仰頭喝完茶盞中的茶水,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既然寒澈講話說得這般明白,眾人豈有不理解的?況且端王楚王等人均沒有面露不悅之色,他們便更沒有資格指三道四埋怨寒澈的怠慢之處。
只是,眾人卻也不得不佩服寒澈揣測圣心的心思。寒相府的請?zhí)窃诮纤贾鞍l(fā)出,但為了避忌玉乾帝眼中的‘驕奢淫逸’,寒澈以素齋茶水待,實在是讓人挑不出半點的毛病。
“寒相可真是心思剔透啊,然舉辦了這樣一場別出心裁的喬遷宴。”曲妃卿緩緩轉(zhuǎn)過身子,目光落在面前的菜肴上,只見雖全是素齋,卻是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指大動,實在是嘆為觀止。
云千夢聽著曲妃卿在自己耳邊的竊竊私語,不由得抿嘴一笑,微側(cè)身在曲妃卿的耳邊打趣地開口,“寒相的確是青年才俊,心思玲瓏。表姐你看,這滿園的大家閨秀,可是有一半的目光都落在寒相的身上?表姐,你覺得寒相為人如何?”
曲妃卿豈會聽不懂云千夢話中的含義,不禁搖頭笑了笑,夾了一些素齋放在云千夢面前的小碗中,笑道:“你呀,快些用些午膳吧,莫要餓著肚子里的寶貝兒。”
只是,曲妃卿雖沒有回答云千夢的問題,目光卻是順著云千夢的話看向不遠處的寒澈。那一身寶藍色的錦袍襯得他儒雅俊秀,又因為是新及第的文狀元,更是添了一份文雅。
而此時他與三王以及海沉溪同桌而坐,只見他時而抿嘴淺笑,時而開口說上幾句話,話語雖不多卻能夠讓端王等人含笑點頭,足可見寒澈此人做事穩(wěn)妥、說話中聽。
不知是不是曲妃卿太過專注地盯著寒澈,只見本與楚飛揚交談的寒澈突然抬起頭來往涼亭的方向看去,而曲妃卿卻因為思緒沉溺在打量寒澈的表情上,竟一時沒有來得及轉(zhuǎn)開視線,兩人的目光瞬間相撞在了一起。
寒澈頓時揚起一抹俊雅的淺笑,對曲妃卿輕輕頷首。
而曲妃卿卻是在回神的一瞬間轉(zhuǎn)過了身,不敢再這般大膽地盯著一名男子猛看,手中的團扇猛地搖了幾下,似要驅(qū)散心頭涌上的莫名燥熱與緊張,就連玉白的臉頰上亦是微微泛著不明顯的紅霞。
殊不知,寒澈在看到曲妃卿盯著他看時的那一瞬間,一顆平靜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原本端著茶盞的手瞬間改為緊捏著,這才讓自己擠出笑容面對于她。
只是曲妃卿不做任何表示的轉(zhuǎn)身,卻讓寒澈原本膨脹的心情頓時如被針扎般,瞬間泄去了所有的勇氣,半垂下的眼眸中含著一抹落寂,只是轉(zhuǎn)瞬間,待他再次抬起頭面對端王等人時,眼底卻又充斥滿了冷靜與理智。
“這道菜真是特別。看著像是蟹粉,吃起來卻發(fā)現(xiàn)是冬筍、香菇等。”云千夢夾了些素齋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后淡淡地開口。
寒玉見云千夢竟能夠吃出里面的食材,便笑著開口解釋,“王妃真是厲害,這的確是用胡蘿卜、冬筍、香菇、雞蛋做成的卷筒素蟹粉。這道菜口感酥肥細膩、咸中帶著一點酸味,只怕是最適合孕婦了。”
這桌的話開了頭,其他桌的小姐夫人也不再不好意思,均是指著桌上的菜色詢問著寒玉。寒玉倒也是好耐性,竟是一一講解給眾人聽。
這時,丫頭們端上用白色瓷碗裝著的素菜,只見里間竟是一朵出水芙蓉,一時間所有人均是不解,更無人敢先行品嘗。
寒玉笑了笑,隨即解釋道:“這道素齋的名字叫做‘荷花出水’,是用百合、糯米、豆腐、菠菜所做的,味道偏甜。”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夸贊這道菜形象逼真,真真是讓人舍不得下口吃了它。
“想不到這素齋竟也是這般美妙絕倫,讓人目不暇接。倒是不比山珍海味差啊。”一位夫人看著滿桌令人垂涎欲滴的素齋,開口夸贊道。
只是,這樣的夸獎卻還是帶著一點攻擊,這樣一桌素齋所耗費的心思,只怕的確是不比佳肴珍饈少吧。
寒玉坐回自己的席間,淺笑道:“夫人過獎了,這不過是民間的吃法而已。百姓不可能像官家頓頓是雞鴨魚肉,但卻又吃膩了素菜,便想著法子做些看著向雞鴨魚肉的素菜。”
那夫人見寒玉竟不卑不亢地反駁回了自己的話,表情變得有些訕訕然,隨即低頭猛吃面前從未吃過的素齋。
“表姐也嘗一嘗,靜靜心!”云千夢夾了些素菜放在曲妃卿面前的小碟中,眼中含笑地低聲說道。
卻不想,她這一調(diào)侃,曲妃卿好不容易壓下的怪異心情卻又席卷重來,搖晃團扇的速度比之方才更是快了些。
“王爺可知方才本郡王為何晚來了?”主桌上,海沉溪卻突然微微側(cè)身,在楚飛揚的耳邊低聲問道。
聞言,楚飛揚微挑眉,雙目流光溢彩散發(fā)著淡淡地淺笑,復而轉(zhuǎn)臉看向笑得詭異的海沉溪,低聲開口,“海郡王怎么突然向本王交代自己的行蹤了?可惜本王對海郡王的行蹤不感興趣,海郡王怕是找錯了人了。”
見楚飛揚防心如此之重,海沉溪卻也跟著笑了起來,繼而又低聲回道:“本郡王也是擔心王爺,這才好心告知。王爺不覺得今日的宴會上,少了誰嗎?”
“海郡王與楚王的關(guān)系什么時候變得這般融洽?竟已到竊竊私語不讓人知的地步了!不知二位在說些什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瞧二位笑得這般開心,定是有喜事吧。”從方才開始便沉默的江沐辰卻突然發(fā)難,面若寒霜的表情讓其他人紛紛避之,唯有主桌上的幾人面色如常。
楚飛揚勾唇一笑,繼而回道:“海郡王正在恭喜本王即將榮升為父親,這樣的事情難道也要向王爺一一說明?”
只是說話間,楚飛揚隱含凌厲的眸光已是掃過花園中眾人,卻發(fā)現(xiàn)曲長卿并不在席間,一抹幽暗的冷芒從楚飛揚的眼底一劃而過,心中卻已是有些明了。
江沐辰聽完楚飛揚的回答,一股無名火瞬間沖上心頭,目光瞬間從楚飛揚那張欠扁的臉上轉(zhuǎn)向云千夢,奈何佳人卻是背對著自己,讓江沐辰暗自懊惱不已。
“看來王爺已是發(fā)現(xiàn)何人不在席間了。”海沉溪的注意力始終放在楚飛揚的身上,見楚飛揚眼底幽芒閃過,便知對方已是察覺到是何人沒有出席,卻也不得不佩服楚飛揚敏銳地洞察力,僅僅是一個眼神,他便將所有的事情看入眼底,這樣的男子實在是太過可怕。
收回視線,楚飛揚端起面前的茶盞輕抿一口,待腦中的分析告一段落,這才咽下口中清冽的甘甜,復而開口,“這件事情,想必海郡王也參與其中。可此時海郡王竟將此事告知本王,還到海郡王這是在挑撥離間?”
見楚飛揚竟只是在喝口茶的時間內(nèi)便聯(lián)想到了所有的事情,海沉溪心頭微微一緊,面上卻笑得邪魅不羈,“楚王多慮了,本郡王只是不忍心看到你們父子再也見不上一面,這才好心告知。”
只是卻在告知此事的過程中稍稍挑撥一點楚飛揚與那人的關(guān)系,想必將來對于海王府還是極其有利的。
楚飛揚卻是但笑不語,只是,嘴邊的笑意依舊,眼底的笑意卻早已冷卻,舉起手中的茶盞與海沉溪微微碰杯,淡雅道:“那就多謝海郡王了。”
“王爺不必氣,只是舉手之勞。”海沉溪淺笑著舉起茶盞,氣地回了一句。
辰王看著面前二人臉上虛偽地笑意,心頭冷笑,徑自飲下手中的茶水壓住心頭的怒火。
“只是,王爺不趕去皇宮嗎?或許王爺前去……”放下茶盞,海沉溪看了看天色,帶著一絲為難地開口。
楚飛揚卻是優(yōu)雅地夾起一塊素雞,同時截走海沉溪接下來的話,從容不迫地開口,“本王身為臣子,豈能干涉皇上的決定?況且,海郡王如何就這般篤定本王的出現(xiàn)會讓皇上息怒而不是讓皇上龍顏大怒?”
犀利的反問,讓海沉溪一時間竟有些詞窮,若是說得太多,只怕適得其反。現(xiàn)在目的已達到,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
沒有再開口反駁楚飛揚,海沉溪的注意力似乎被這一桌的素齋所吸引,徑自沉溺在用膳的愉悅中。
而楚飛揚亦是面色鎮(zhèn)定地用著面前的午膳,在其身上不見半點焦躁不安緊張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