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府中。
元德太妃已回到了辰王府中,此時正斜躺在軟榻上歇息。
對于這一日一夜間京城發生的一切事情,元德太妃均是冷漠以待,絲毫沒有因為外面百姓的受苦受難而心存不忍,徑自閉目躺在軟榻上靜靜地養神。
蔣嬤嬤守在外間,細心地為元德太妃準備著茶點,這些日子太妃在皇陵真是受苦了。
雖說是配合王爺的計劃,可皇陵中整日只能吃些青菜蘿卜,莫說是太妃,就算是普通人,只怕也吃不消吧。
蔣嬤嬤小心地將瓷盅中盛著的燕窩粥舀到碗中,打算放涼后給元德太妃端進去。
“來人。”元德太妃淺眠過后,出聲輕喚蔣嬤嬤,自己則已從軟榻上坐起身,目色清冷地看著內室的一切。
“太妃,奴婢在。”趕忙放下手中的事情,蔣嬤嬤快步走進內室,攙扶起元德太妃走到圓桌前,等候元德太妃的吩咐。
“宮里可有消息傳來?王爺是否已經抓到玉乾帝了?”冷然的眼眸中盡是一片得意,元德太妃此時心情十分痛快,憋屈了這么多年,昨夜終于一雪前恥,怎能不讓她身心愉悅?
只是,卻不想在節骨眼上讓玉乾帝逃了,否則此時辰兒早已登上大寶,何必如此的大費周章?
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元德太妃,蔣嬤嬤低聲回答著,“回太妃,還未抓到玉乾帝。王爺此時還在宮中,親自帶人搜查。”
元德太妃接過茶盞,微冷的目光一掃冒著熱氣的茶水,眼底卻是劃過一抹恨意,繼而問道:“太后呢?”
玉乾帝是辰王的事情,元德太妃最為關注的顯然是太后。兩人斗了大半輩子,先是太后壓著她整整十八年,如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太后落魄的樣子了。
蔣嬤嬤豈會不明白元德太妃的心思?這么多年對太后卑躬屈膝,元德太妃早已是滿腹怒意,如今有了翻盤的機會,自然是恨不得立即看到對方跪倒在她的面前。
“太后、皇后與玉乾帝一同消失了,連同昨夜在皇宮的大臣也沒了蹤影。太妃且放心,如今京城皇宮已盡數在王爺的手中,相信王爺定會揪出他們的。”蔣嬤嬤走到元德太妃的身后,輕柔地替她捏著肩頭,為她消除疲勞。
可聽完此言,元德太妃心頭卻是閃過一絲懊惱。
原本辰兒趁亂逼宮是絕佳的機會,只消從玉乾帝手中拿過退位的詔書,辰兒登上皇位則就變成名正言順的事情。
可不想竟生出這么許多的枝節來,這么多人居然憑空消失在皇宮,難道這些年玉乾帝為了防備辰兒,命人重新修建了地宮密道?
更何況,登基一事宜早不宜遲,城外有海王的人虎視眈眈,又有楚王的二十萬人馬欲闖進來,若不盡早讓辰兒登上皇位,只怕會夜長夢多啊。
元德太妃目光微轉,低頭輕抿了一口清茶,開口問道:“城中所有的出入口均已掌控在辰兒的手中了?”
“是,王爺早已命城防軍把控了所有的出入口,即便是一只蚊子,也是飛不出去的,太妃請放寬心。且方才宮中傳來消息,說是王爺即將告知天下,玉乾帝暴斃而亡,留下圣旨讓辰王繼位。王爺已經改元德夕,并下旨捉拿海王楚王兩叛賊,以正國法。”蔣嬤嬤有些捉摸不透元德太妃的心思,卻是照實回答。
可元德太妃卻在聽完蔣嬤嬤的稟報后,一雙雅致的秀眉頓時輕蹙了起來,眼底漸漸浮上一抹殺氣,正要開口,外面卻傳來一道請安聲。
“奴才參見太妃娘娘。”這時,太妃院外響起一道低沉穩重的聲音。
元德太妃于蔣嬤嬤均已聽出這是辰王府管家的聲音,只見蔣嬤嬤心頭有些不解地看向垂簾外,似是在思索此時管家前來太妃院的用意,難不成宮中又有消息傳來?
元德太妃眼底亦是藏著淺淡的疑惑,只見她隱下心中方才想起的事情,冷冽的目光淡掃蔣嬤嬤一眼,示意她出去看看出了何事。
蔣嬤嬤會意,朝著元德太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將手中端著的瓷碗擱在小桌上,這才折身掀簾走了出去。
蔣嬤嬤走出正屋,見管家恭敬地立于院門口,便立即走上前,低聲開口,“太妃正在歇息,有什么事情跟我說吧。”
“如今老身想見太妃一面,想不到竟比登天還難啊!”卻不想,一道蒼老卻滿含威信的身影緩緩走進蔣嬤嬤的眼簾。
“奴婢見過老太君!”蔣嬤嬤心頭微微一驚,沒想到太妃剛剛回到辰王府,林老太君便找上門來,尤其此時見林老太君滿面冷峻的模樣,想必定是有要事與太妃商量。
如今真是德夕帝奪取天下最為重要的時刻,斷斷不能讓皇上與元家發生不愉快,免得屆時元家抽身事外。
思及此,蔣嬤嬤立即放低身段,恭敬地對林老太君福了福身。只是,蔣嬤嬤眉目間的坦然與不卑不亢卻絲毫沒有動搖,并未因為林老太君的盛氣凌人而跟著擺出自己的身份。
見蔣嬤嬤這般識趣,林老太君臉上的寒意稍稍緩解了些,只口氣依舊帶著一些怒意,精明的雙目往正屋的方向掃了一眼,隨即沉聲問著蔣嬤嬤,“聽聞太妃在皇陵受了重傷,老身這個做母親自然是要來看望的,不知太妃的傷勢如何?”
語畢,便見林老太君領著身邊一名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越過一旁的蔣嬤嬤,徑自往院內走去。
蔣嬤嬤自是不好攔下元德太妃的母親,只能快步走到林老太君的身旁,引著二人踏進正屋,自己則快速走進內室稟報。
“太妃,老太君來了,還有……”蔣嬤嬤走進內室,卻見元德太妃已經起身,只是身上的衣衫還未換上宮裝,胸口的位置尤能看到一抹淡淡地血漬。
見元德太妃面色微微發白,蔣嬤嬤立即走上前,小心地扶住她的身子,關切道:“太妃可是身子不適?”
元德太妃卻是搖了搖頭,隔著門簾射向外屋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冷忙,同時抬手示意蔣嬤嬤開口,隨即命令道:“既然母親來了,那就請她進來吧。”
說著,元德太妃端莊地落座在圓桌旁,一手端起桌上的瓷碗,輕輕攪動里面的燕窩粥,等著林老太君的進來。
安靜的內室響起一陣有節奏的拐杖點地聲,隨著門簾被掀起,林老太君一身雍容華貴地踏進內室,見元德太妃神色淡漠地端坐在內室,林老太君斂下心頭的怒意,微微福身朗聲道:“老身見過太妃。”
而緊跟在林老太君身旁的中年美婦亦是跟著行禮,“見過太妃。”
見自己的母親竟將元府的大夫人帶了過來,元德太妃放下手中的瓷碗,淡笑道:“母親與弟妹怎么來了?都坐吧。”
說著,元德太妃指著自己面前的兩張圓凳示意林老太君與元夫人坐下,不等二人開口,緊接著又說道:“本宮剛剛回王府,還沒有來得及前去元府看望母親。京中這一兩日發生這許多的變化,不知母親可有受到驚嚇?”
“多謝太妃關懷,府里一切安好!如今王爺即將順遂先帝遺旨登上大寶,咱們元氏一門也算是苦盡甘來,娘娘也應當保重身體,日后母儀天下好輔助皇上啊。”林老太君淡淡地觀察著元德太妃的神色,見她今日有些寡淡,林老太君便多了一個心思,并未立即說出自己的來意。
只是,坐在林老太君身旁的元夫人卻是有些坐不住了,臉上眼中均是掛著極濃的擔憂,奈何此時此景沒有她說話的田地,她也只能心中干著急。
元德太妃并未立即回答林老太君的恭維,只是用眼神示意蔣嬤嬤為二人斟茶,隨即才緩緩說道:“母親的教誨,本宮記在心中。母親也請放心,只消皇上的皇位坐得穩,元家自然會屹立不倒。”
殊不知,元德太妃的這段保證,卻惹得林老太君眉頭緊皺,臉上一片慘淡之色,連連嘆息三聲,與方才在院中的氣勢截然相反。
“太妃美意,只怕元家無福消受!”半晌,才見林老太君面色為難地開口。
元德太妃輕刮碗沿的手微微一頓,半垂的眼底浮現一抹冷光,口氣卻是帶著一絲誠懇之意,“母親此言何意?難不成母親以為本宮與皇上是過河拆橋之人?竟這般信不過本宮母子二人?”
林老太君不想元德太妃竟這般裝糊涂,自己已經將話挑明到這個程度,她竟還揣著明白裝糊涂,一時間,林老太君心頭微怒,面上卻依舊掛著濃重的擔憂,“太妃心中也知,海王大壽宴請京城所有世家大族的嫡子嫡女,卻不想這是一場鴻門宴。前去的嫡子嫡女盡數被扣留在海王府。就連慶舟與沁沁如今在成了人質!更何況,沁沁腹中懷著的可是元家的嫡孫,怎能不讓老身擔憂?”
元德太妃見自己母親與元夫人擔憂不已的神色,眉頭微皺了下,卻是冷硬反問,“母親的意思是,讓皇上在此刻派兵前去陽明山將慶舟與沁沁二人救出來?母親可知陽明山是海王的老巢,那里精兵環伺,就連禁衛軍烏統領如今也失去了蹤跡,我們又如何能冒險?更何況,這城外還有楚飛揚的幾十萬大軍虎視眈眈,您認為現在是營救慶舟的好時機嗎?”
“難不成你讓老身眼睜睜地看著海全那逆賊殺了老身的嫡孫嗎?為了輔佐皇上登上皇位,難道就要犧牲我元家的子孫?”林老太君一掃臉上的愁苦,凌然地直射向元德太妃,眼底含著極重的怒意。
而元德太妃亦是毫不示弱地回視林老太君,兩張極其相似的臉上均是漸漸浮上猙獰地冷漠之色,讓內室的氣氛一時間降入冰點。
“有犧牲,才有成全。哥哥正值壯年,還可再生許多的子嗣!可這西楚的皇位卻永遠只有一張,皇上已經與那皇位失之交臂過一次,這一次,本宮絕不允許任何人再阻攔皇上的腳步。”半晌,元德太妃臉上浮出一抹譏笑,隨即一字一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將心中地意思說了出來。
口氣之強硬,態度之張狂,讓林老太君心頭大怒,聲音隨之微揚道:“這么說,你是不打算理會慶舟與沁沁的死活了?”
“母親何必如此,本宮何嘗愿意看到自己的侄兒受苦?只是,江山社稷與個人生死,自然是前者為重,還請母親分清才是。”元德太妃絲毫不讓步。
元家的確是江沐辰堅強的后盾,將來江沐辰登基為帝,元家也將是輔國之臣。
只是,外戚的身份加上此等功勛,可以預見將來元家即將勢力龐大,元德太妃固然是元家的女兒,卻決不允許有人牽絆住自己兒子的前程腳步,更不會允許有人威脅自己的兒子。
因此,從現在起,她既要借助元家的勢力,卻也要壓制元家,不能看其坐大,免得將來難以應對。
“太妃可真是心系西楚江山啊!可太妃別忘了,這京中還有位楚王妃,皇上的心思可是很難琢磨的,難不成這楚王妃便會壞了事。相信與楚王妃相比,慶舟的事情只怕是不堪一提了吧。”林老太君的雙眼也是毒辣的,江沐辰這一年多的所作所為早已被她看透,若非今日元德太妃執意不肯幫忙,她又豈會說出這樣的事情?
“母親好手段,竟來威脅本宮了!”元德太妃雙目半瞇,眼中射出點點寒光,壓迫地一旁的元夫人早已低下了頭,唯有林老太君始終與元德太妃對視。
“不過,多謝母親的提醒,本宮自會處理好這件事情,來人,送老太君與元夫人出府。”卻不想,元德太妃壓根不吃這一套,隨即便命蔣嬤嬤將二人請了出去,絲毫不給二人再次辯解的機會。
只是,林老太君與元夫人方離開太妃院,元德太妃的臉色便冷寒了下來,隨即站起身,吩咐道:“替本宮更衣,準備馬車前去楚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