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無言的夜晚之後,何父似乎是與秦娟談過。秦娟對何宜的管束少了許多,有些話也只是說說,責備也少了很多。
何宜倒是不在意秦娟對她的態度到底怎麼樣,她在意的是她的爸爸究竟是怎麼看待她的。
南琪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何宜最近的低氣壓,就是去找鄧喬也沒有之前那麼熱衷了。
“宜,你怎麼了啊。”
南琪很擔心,何宜最近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何宜一開始就和南琪是因爲家境相似才成爲朋友的,所以家裡的那點事她並沒有刻意地瞞著南琪。這些話若是告訴別人,她可能會覺得丟臉,會覺得自己是在賺取同情心。
她沒有別人想象的那麼慘,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裡,她也一樣活得很好。
南琪的父母都沒有再婚,她一直都很排斥再婚的家庭。
所以,即使有想要和她媽媽在一起的,基本上也都被她拆散了。久而久之,南琪的媽媽也就不再考慮再婚了。
所以,南琪是不太瞭解何宜的繼母。但是作爲何宜的朋友,她是無條件站在何宜一方的。
南琪最大的有點就是護短,誰要是欺負她朋友,兔子還會咬人呢,南琪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何宜太瞭解南琪了。
殺人放火的事情南琪做不出,打架鬥毆的事情南琪也做不出。南琪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能在後方聲援。(私下痛罵,還是不帶髒話的那種。)
“這也太過分了。”
南琪顯然是對秦娟的所作所爲感覺到震驚,幸好她沒有同意她媽再婚,萬一也遇上一個事事都要管的繼父,她大概會瘋掉。
“沒事。”
南琪偷偷瞄了眼何宜的神色,看起來是真的沒事了。這讓南琪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南方的雨水充沛,即使是陰雨連綿的春季,偶爾也會有傾盆大雨。
這是她們來到五中第一次直接迎面暴風雨的衝擊。
原來,學姐們說的“水簾洞”都是真的。
五中的地勢高,坡度還陡,只要是下大雨,樓梯和石壁上,水都是像瀑布一樣的往下流。
看起來是“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壯觀,可是放學的時候,就慘了。
南琪她們因爲雨下得特別大,晚飯是在學校附近吃的。出去吃飯的路上,雨水就濺了一褲腳。
溼噠噠的特別難受。
幾個有先見之明的學生已經大著膽子找藉口請假了。
再多幾個,恐怕老田也不會同意。
還是認命吧,把褲腳捲起來,伸直在桌子外面,等它幹。
如果說她們原先還抱有希望,這場雨會停。
老天爺不僅狠狠地打了她們的臉,還痛罵了她們一頓。
暴雨來得更加猛烈了。
她們幾個走在路上,面前就是轉彎。
眼前的景象讓她們目瞪口呆。
這難道不是“黃河”嗎?
這個轉彎口,一個向下回家的路,另一邊是向上去後山的路。
滂沱大雨不僅水量驚人,連帶著後山的泥土一起下來了。
南琪心裡頓時想起了地理老師說的,水土流失。
她可真是一個熱愛學習的好學生。
但現在重點是她們該怎麼過去。
“河水”漫延了整條街道,唯一免受其害的只有店鋪門前的小高地。
她們要跨越到小高地,那距離,只能是奮力一搏。
可惜,慘敗。
她們不僅沒有跨上小高地,還成功地直接踩進了積水裡。
積水直接淹過了幾個人的小腿肚下方,還是認命吧。
此時此刻,身旁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生撐著傘順溜地從幾個人身旁飛過。
羨慕嫉妒恨。
南琪心裡想的是,水路不明,也不怕被摔死。
那個男生有沒有摔個狗吃屎她們不知道,她們知道的是自己已經被淋成落湯雞了。
她們有些驚嚇地注視著南琪在水裡踢水花的舉動,這孩子怕不是瘋了。
“反正都溼了,半溼和全溼有什麼區別嗎?”
南琪歪了歪頭,笑得特別天真。(還有點傻)
黃溪是真的不想承認她認識這個傻子。
小時候的南琪就很頑皮,但這個頑皮是偷偷摸摸的。
有一次她把陽臺上的洗衣池灌滿了水,自己爬進去玩水被她媽發現了。
從那以後她就提高了警惕,做什麼壞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南琪母親生氣的倒也不是南琪玩水,那還都只是冷水,衣服溼了,怕她感冒發燒。
南琪對水可以說是特別的喜歡,每次出去旅行都要她媽媽帶她去有海的地方。
大約是南琪玩得太過起勁了,幾個人也都小小地試了一下。
南琪就像一個有魔力的女孩,雖然有時候你會嫌棄她傻,但你還是會被她的單純所感染,因爲她的開心而變得開心起來。
就像現在這一刻,她們忘記了大雨給她們帶來的困擾,也忘記了明天還要上課的憂愁。
因爲南琪幼稚的小舉動而從心底覺得放鬆。
何宜坐在牀上,溼漉漉的頭髮上搭著一條毛巾。
她隨手揉搓了幾下,凌亂的頭髮有些俏皮地翹起了幾根呆毛。
下雨了,你有被淋溼嗎?
請假了。
何宜想著鄧喬家應該是沒有出什麼事情,大概只是因爲下雨不想去上晚自習吧。
反正翹晚自習這種事情在學校還是蠻常見的。
不過鄧喬今天晚上還真不是因爲偷懶纔不去學校的。
可能是因爲之前天氣還在降溫的時候衣服穿得少了,有些發燒。
休息了一個晚上,吃了藥。
他感覺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腦清醒了一些,雖然還是有點頭疼,總比吃藥之前好了許多。
也不知道何宜是不是算好了時機,她發消息的時間,鄧喬剛好睡醒,正拿起手機看時間。
鄧喬看著何宜久久沒有再發消息,就放下手機出去客廳。
鄧喬媽媽在廚房裡,聽見鄧喬開門出來的聲響。
“醒了,晚上沒吃飯,要不要喝點粥?”
鄧喬摸了摸肚子,長時間沒有進食,再加上生病,他感覺自己渾身無力。
他點點頭。
鄧喬媽媽給他端來一碗溫度合適的熱粥,又開了一包榨菜給他。
味道太淡,鄧喬吃不下去。
配點榨菜,白粥會更好入口一些。
鄧喬吃完最後一口白粥,準備回房間。
坐在客廳換臺的鄧喬媽媽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回頭看他。
“你明天去學校嗎?”
“嗯。”
鄧喬沒有多說,他算不上勤奮用功的好學生,更不是成績名列前茅的優等生。他成績平平,但總要表現出對學習上心的樣子。
不然他爸非打斷他的腿。
每個家裡的父母基本上都各司其職,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而在鄧喬家裡,他媽媽是唱白臉的,他爸爸則是唱紅臉的。
公職人員大多看重自己的名譽,連帶著孩子都成爲對比的工具。
即使鄧喬成爲不了令他爸臉上爭光的驕傲,那也絕對不能成爲令他面上無光的恥辱。
生在這樣的家庭既是幸運,也是不幸。
何宜第二天碰見鄧喬的時候,他的身子還有點虛弱。
從他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出來,步子有點浮,連走路搖擺的幅度也減少了許多。
難道他昨天請假不是因爲想逃課?
她對鄧喬的誤解好像也蠻深的。
鄧喬在她眼裡,是對一切都淡淡的,周圍百花齊放,仍然獨自出淤泥而不染的。
可是據她長期的觀察,鄧喬是一個外冷內熱,和朋友很玩得開的一個普通男生。
因爲她喜歡他,所以他的一切在她眼裡才變得不同,變得特別。
但是,她好像還是不瞭解他。
她對他,不過是一知半解而已。
自從秦娟對何宜放狠話要砸電腦之後,何宜就不怎麼玩電腦了。
她對英雄聯盟實在是沒有什麼天賦,玩了很久也只是一個青銅。
她也不想讓她爸爲難,乾脆把花了將近一個小時下載的遊戲給卸載了。
那時候的智能手機也纔剛剛普及不久,學校依然禁止學生們帶手機進校園,當然,MP3也不可以。
枯燥無味的學習生活,學生們自然也不甘心聽從學校“入室即靜,入座即學”的要求。
如果在教室裡要遵守的條條框框那麼多,就去室外活動唄。
最開始是跳皮筋,再後來是踢毽子,體育課上組隊打排球也很有趣。
但器材室只有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才能借排球,於是,更爲靈活的羽毛球在校園裡面流行起來了。
一到下課,往操場看去,就有十幾對在打羽毛球。
倒也不是多正規的打法,多是爲了緩解壓力纔打的。所以,看別人打羽毛球也成爲了一項休閒活動。
一樓的人在打球。樓上的人就趴在走廊上,看著底下的人打。
最搞笑的就是有人“挖地瓜”,把已經落地的羽毛球又勾回起來再擊打到對面。因爲沒有球網,打球的規則就變得很隨意。
黃溪和南琪習慣在學校的後操場打羽毛球,有網還有界線。
主要還是因爲兩個人的水平也都還不錯。
但懶惰的何宜和陳雨斯,一想到還要爬山坡到學校去打羽毛球,就嫌麻煩。
所以,兩人就決定約在陳雨斯的小區裡打。
何宜出發前還在和鄧喬聊天,差點就快要超過她準備出門的時間了。
你病好點了嗎?
嗯。
你下午要做什麼?
不知道。
我要出門了。
去哪。
打羽毛球。
何宜心想著,就在你家樓下呢。
去哪。
何宜有點驚訝,鄧喬一般是不會過問這些的。
你家小區。
那你等等可以叫我。
何宜有點懵,這是要一起打羽毛球的意思嗎?
我先出門了。
關鍵時候就當鴕鳥,也怪不了兩個人總是沒有什麼進展了。
何宜在陳雨斯家樓下發消息。
我到了。
發完之後,她又開始猶豫自己要不要告訴鄧喬自己已經到了。
但是,說了的話,她肯定就沒有心思打球了。
陳雨斯也會很尷尬。
不說,鄧喬會不會怪她。
好矛盾。
其實何宜的心裡還是希望他來的,充滿著希望與不安。
一顆心就像被安在了跳樓機上,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我到了。
何宜最終還是戰勝了自己,她是真的想見他。
也想看看不穿校服的鄧喬是什麼樣的。
不過,那張臉擺在那,穿什麼都會好看的。
何宜惴惴不安,害怕他答應,又害怕著他拒絕。
我臨時有事。
五個字,就把何宜從天堂打入地獄。
他是在逗她玩嗎?
何宜原本激動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沮喪了,連跟陳雨斯打球的心思也一起消失了。
但是她守信用,不會隨便放人鴿子。
她又不是鄧喬。
何宜又一次沒有接到球。
陳雨斯明顯感覺到了何宜的心不在焉,她想問原因,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們纔打了十分鐘左右,陳雨斯想著不如休息一下。
然後她就看見何宜彎腰撿球完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
什麼情況。
何宜沒有想到她低個頭再擡頭就看見了鄧喬。
他外面套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襯衫裡面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
很好看。
她有一瞬間是覺得鄧喬是來找她的,也只是一瞬間,她就否定了自己的觀點。
怎麼可能呢?
鄧喬看見何宜也有些驚訝,原來她不是開玩笑。
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他沒必要解釋,該給的理由他給了,他徑直地越過何宜,走了。
何宜注視著他漸漸靠近的身影,面無表情的。
他就那麼地一步一步走近,在他離她只有四五步距離的時候,何宜低下了頭。
他就這麼若無其事地走了,連一句招呼都不打。
何宜原本墜落谷地的心突然像被突如其來的落石砸得稀巴爛。
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眼淚想要奪眶而出,她死死地憋住,硬是憋紅了眼睛。
陳雨斯目睹了形同陌路的兩人,何宜對鄧喬來說就和陌生人一樣。
不然怎麼會連聲招呼都不打。
何宜還低垂著頭,陳雨斯有些茫然無措,要不要去安慰何宜呢。
在她還在糾結的短短時間,何宜走到她身邊,把球拍遞到她手上。
“今天就先打到這吧。”
“好。”
從始至終,何宜都沒有和陳雨斯對視。
她牽了自行車,一聲不吭地走了。
陳雨斯垂眼瞧了一眼手裡的拍子,嘆了口氣,回家了。
何宜自知她的這些作爲算不上追求,可是至今爲止她都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要放棄過。
自己對他,到底算什麼,難道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
他總是這樣,撩了人就跑,還有人比他更不負責任嗎?
給了一個不清不楚的藉口就放自己鴿子。
何宜越想越生氣,生氣完又覺得委屈。
自己爲什麼就喜歡上了這麼一個混蛋。
再也不想喜歡他了。
何宜用力地扯出抽屜,暴力地拿出那個存放了鉛筆和紙條的鐵盒。
她瘋狂地□□那張寫上他們名字的紙條,隨意地砸在了牆上。
紙條砸在牆上後反彈滾落在地上。
她還要把關於他的一切都刪除。
可剛剛打開貼吧,她就捨不得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辦法放棄喜歡他。
她從地上撿起被揉成一團的紙條,小心地展開。
那張原本只有幾條摺痕的紙條上現在佈滿了皺褶。
這些皺褶都在提醒著她剛剛的滿腔怒氣。
她用手掌溫柔地撫平那些痕跡,都徒勞無果。
她最後只能把可憐的紙條放回紙盒裡。
在輸入欄裡重重地打下幾個字。
鄧喬就是個混蛋。
最初的我們不能控制自己會對誰心動。
就是放棄也不能隨心所欲,那些在夢裡魂牽夢繞的人,一直都在心裡,驅趕不去。
青春的愛情,是轟轟烈烈,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
只有真正頭破血流,纔會學會放手。
年少時候的我們,在感情世界裡,都只是莽撞的小孩。
只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