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觀對著浮現的身影大呼一聲:“住持。”
原來緩緩走出煙塵里的居然是戒晦。
僧人們欣喜至極,饒是多年修持的禪心,也在此刻把握不住,大聲歡呼,慶祝這劫后余生。
可是靈觀的笑容很快止住。
因為戒晦一步步走出,直到眾僧身前,忽地倒地, 現出他背后的一個魁梧身影出來。
原來武湟好似附著在了戒晦身上,操縱他的身體,直到靠近山門時,方才不加掩飾地現身。
而戒晦早已人事不省,完全讓武湟駕馭了自己的僧體。
靈觀在戒晦倒地之前,已經有了察覺, 在戒晦倒地的瞬間,他一指朝武湟魁梧的身影點殺過去,凌厲至極的先天罡氣能輕易切開十數丈的巨巖,但落在武湟身上,卻不見一點火花。
靈觀暗道不好,只見武湟身上涌出潮濕的陰影漣漪,層層波紋蕩漾,籠罩在靈觀及身后的眾僧身上,一時間他們的血氣盡數被封禁。
原來這陰影漣漪有詭異可怕的詛咒。
“北斗封神。”
靈觀認出來自魔界的禁咒,知曉這是針對煉神存在的封禁詛咒,一旦中招,正常情況下,除非結成法相,否則斷無解咒的可能。
他尚且如此,身后眾僧更是不堪。
可是無形的漣漪散開,并沒有把所有人禁制住。
武湟順著心中感應看過去,那是般若寺唯一沒有倒下的僧人。他雙目生出精光,看到的“沈墨”乃是一個手持柴刀的年輕人,而不是剛才所見的青年僧人。
在他的法眼之下, 沈墨原形畢露。
可是落在其余僧人眼中, 他們的便宜師叔或者師叔祖戒色,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柴刀,似乎沒有受北斗封神的影響。
武湟不知沈墨如何不受北斗封神的影響,不過眼下般若寺只剩下對方還有一戰之力,只要拿下眼前的小子,他自然能達成此行目的。
只是對方手中的柴刀,令他有莫名的熟悉感,一時間卻有些想不起來。
對于沈墨而言,魔佛法印清晰無疑地告知他,眼前的“武湟”有魔佛傳承的關鍵事物,殺了這位好大哥,對他有極大的好處。
同時沈墨能體會到這位千年之后的“好大哥”對他毫不掩飾的殺意。
或許般若寺眾僧即使沒有被北斗封神封禁,也會震懾于武湟的神威,但沈墨不會,天子望氣術加血眼的窺視下,已經判斷出對方是強弩之末。
就在武湟注視沈墨,殺意釋放時。
靈觀噴出一口鮮血,他到底修為非同小可,施展出般若寺的紅蓮斷滅大法, 這是類似魔道天魔解體大法的秘法,一經施展, 便能將全身血肉化為無儔大能,功力陡增數倍。
他以功力的暴漲,強行沖破北斗封神的禁制。
“師叔,你走吧。”
戒晦傳法師叔,儼然是把道統傳承的希望寄托在師叔身上。靈觀雖然不理解,卻決心維護住持的心愿,要幫助沈墨逃出武湟的魔爪。
他說話的同時,朝著武湟拍出一掌,生出絕世大力。
“韋陀掌!”
韋陀是佛們的護法大圣,神通可想而知。這一掌蘊含的力道,在紅蓮斷滅大法的加持下,已經接近戒晦的金剛神力。
而靈觀為沈墨護法,想助他逃走,正合了韋陀舍身護法之意。他過往聯系過千次萬次韋陀掌,卻都不及這一次符合韋陀掌的真意。
一掌之下,護法之意盡顯。
面對這力量雄渾浩大的一掌,武湟沒有選擇硬接,而是身子一斜,居然從韋陀掌的雄奇掌罡下打開一個豁口,順著這個豁口,武湟一指點出,正中靈觀的肩井穴。
原來靈觀這一掌雖然將韋陀掌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是到底他境界不夠,掌力催發時,無法做到渾融一體,不露破綻。
若是對付一般的煉神還好,可是落在武湟這等人物眼中,自然對其破綻洞若觀火,以一招洞悉天地玄機的步伐破開靈觀的韋陀掌籠罩,并以一指點中對方的肩井穴。
無形的漣漪散開,北斗封神再度封禁靈觀的氣血。
只是這無意間,卻又讓靈觀紅蓮斷滅大法戛然而止,保住了他半條性命。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電光石火間。
武湟再度控制住局面。
而沈墨也沒有趁機逃走,柴刀已經注滿真炁,青紅電芒閃爍,刀鋒遙遙指向武湟的心口。
武湟終于知曉沈墨不走的原因,對方居然在他對付靈觀的剎那,占據了這片山勢,取得地利。以武湟如今強弩之末的情況,難以再如對付戒晦那樣,施展天人合一的境界,駕馭這片天地的大勢。
沈墨正是看出這一點,毫不遲疑駕馭周圍萬物之勢,同時醞釀阿鼻道三刀的刀意。
武湟神情深沉起來,在他一生之中,除卻太和道人那一次,旁人對他自是避之則吉,眼前的年輕人居然敢直面于他,實在出乎他意料,但武湟又不得不承認對方身負驚人藝業,他淡淡開口:“小子,報上名來。”
在他話未說完的時候,武湟已經振衣而起,拍出一掌。原來他要趁沈墨回應的時候,在其刀勢含而未發時,先發制人。
可是沈墨未曾如他所愿回答他的發問,而是劈出一刀。雷光閃爍,森然的刀意爆發,天地間好似被一座刀山占據,血腥恐怖的氣息彌漫四周。
然而潮水陰影彌漫刀山,生出萬千變化。沈墨的阿鼻道三刀乃是破除一切阻攔的至邪之刀,可是當刀勢和武湟的潮水陰影接觸時,方才體會到武湟真正的可怕之處。
武湟的掌勢飽含了江河生生不息的變化,無窮無盡,無始無終,短短的接觸,讓沈墨實是獲益匪淺。
天子望氣術、道心明鏡,瘋狂吸收來自對方掌勢的玄妙。
起初掌勢和刀勢接觸時,尚能占據上風,很快刀勢就摸到掌勢的玄妙,生出相應的克制之法。
武湟何等人物,如何覺察不出這一點異常。
可惜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否則當以力破巧,絲毫不給沈墨拉鋸戰的機會。
武湟知曉再消耗下去,他勢必露出虛弱的底子來。他一掌不計損傷地抓向柴刀,另一掌朝沈墨的胸口拍去。
這是近乎同歸于盡的無賴打法。
沈墨縱使知曉柴刀能傷到武湟,卻也不愿意生生挨這一掌,與武湟同歸于盡,他只好收刀。
就這一收,武湟便如脫籠之鳥,擺脫阿鼻道三刀的刀勢籠罩,他短暫接觸之下,已經判斷出在如今的狀態下,他沒有戰勝對方的把握。
可是武湟剛退出刀勢籠罩,沈墨卻再度劈出一刀。
原來沈墨剛才收刀沒有收實,而是見機行事,天子望氣術能知風起于青萍之末,見武湟稍有動作,沈墨立時就如影隨形地劈出一刀。
這一刀來得倉促,卻也飽含真炁,劃破武湟的衣角。
武湟驚怒一聲,“原來是它,等我恢復功力,定要殺死你,取回我魔界的圣物。”
他一聲長嘯,聲如雷爆,剎那間破空離去。
只是空中飄落了一滴濃郁的黑血,落在地面上,居然砸出一個大坑來。
黑血靜靜躺在坑里。
“武湟之血,能鎮心魔,延壽命。”沈墨腦海里有魔佛法印傳出信息。
“難道這幻境里的武湟還能和真的一樣,或者這幻境武湟本身就是靠武湟之血幻化而出的?”
沈墨持刀而立,細細沉思,在黃昏和黑夜交界的情境中,有一種超然獨立的風采。
隨后天上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云層薄淡,夜月竟若隱若現的掛在天空上,像是水的倒影。
眾僧看向沈墨,只見他在微風細雨中雙目似有電光閃過,似乎洞悉了宇宙的奧秘。
他們身上也因為沈墨目中的電光,生出陰郁至極的電流,北斗封神的禁制有了瓦解松動。
這是沈墨對陰五雷的妙用。
若非有天子望氣術,沈墨即使會陰五雷,要解開他們身上的北斗封神禁咒,亦得花費不少時間。
而且還是因為武湟剛才沒有多少余力來加固北斗封神的封禁。
靈觀負傷起身,對著沈墨一拜,“多謝師叔相救。”
“多謝戒色師叔!”
“多謝師叔祖。”
其實一眾僧人依舊迷迷糊糊,難以相信沈墨已經將武湟擊退。
任誰都難以想到,救般若寺于水火之中的居然是他們眼中本該不學無術的朝中寵臣。
世事太過荒謬了。
“你們先運氣療傷吧。”沈墨受了他們大禮之后,淡淡回道。
“謹遵師叔法旨。”
“謹遵師叔祖法旨。”
大部分僧眾連忙拿出傷藥,打坐調息。
至于沈墨已經來到戒晦身前,將他扶起,真炁源源不斷輸入,一來是看看對方還有沒有救,二來是他想知道幻境中的戒晦到底是不是真實不虛。
沈墨輸入的真炁,直如泥牛入海,全無反應,即使身具天子望氣術,也難以看出戒晦到底真不真實。
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幻境,已經做到以假為真。魔佛果真是深不可測,絕非此時的他可以揣度明白。
沈墨只好放棄,然后搖了搖頭。
旁邊靈觀見沈墨神態,長長嘆一口氣,“師叔,那武湟遲早會殺回來,你不如回神都去,在那里就不用擔心武湟再找你麻煩了。”
“師弟,你不必走,我有辦法幫你戰勝武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