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北澄實就知道。
干他這一行的從來都不會有所謂的善終。
或許一開始就不與那個小女孩兒扯上關(guān)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因為至少那樣他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墳堆里。
他的心也還是可以像死去的墳場一樣,看不見太陽。
看不見太陽,自然也就升不起希望。
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北澄實向前走著。
首先反抗五和會是基本不可能的。
北澄實雖然對自己的身手有和任何人一對一不落下風(fēng)的自信,但那也只是局限于在對方?jīng)]有持有現(xiàn)代火器的情況下。
現(xiàn)實又不像動畫或者小說。
一個男主角拎著玩具一樣的武器,一人單槍匹馬就能將武裝暴力團體輕而易舉擊潰。
那么,要將七瀨花梨藏起來嗎?
只是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怎么可能從成年人的眼皮底下‘人間蒸發(fā)’?
這不就是明擺著糊弄人嗎?
他不可能有活路的。
思考到這里。
答案也就特別明顯了——
將七瀨花梨在今晚交接給五和會。
這毫無疑問是最理智的做法。
只要將一個與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小女孩兒交接給五和會。
他就還能繼續(xù)現(xiàn)在衣食無憂的生活。
不用擔驚受怕,更不用走到哪兒都招人嫌棄。
可是為什么呢?
北澄實‘呋’地吐出煙氣。
看著白蒙蒙的煙霧在浮沉。
耳邊的雨聲沒有伴隨著思考的終止而停歇。
反而越發(fā)大了...
......
來到七瀨花梨的家中。
這個小女孩兒還是像往常那樣熱情善良。
她主動上來打招呼,又溫柔地露出微笑。
如同往常一樣。
可她越是這樣。
北澄實心中的弦就繃得越緊。
繃進肉里的弦,勒得他胸口發(fā)悶。
他只能像贖罪一樣,拉著七瀨花梨小小的手掌,帶著她往游樂園的方向走去。
只有今天。
也只是在今天。
他想陪七瀨花梨多玩一會兒。
就這樣,從早上到日落。
他陪著她坐了兒童的云霄飛車,帶著她逛了主題樂園的歡樂谷,又讓她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卡通角色照了相,最后又順利請她喝上了飲料,飽飽地吃了一頓。
回程的途中。
她興奮地說著云霄飛車能沖多高。
從未吃過的料理有多么美味。
同樣的,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的感謝。
“今天真的好高興啊,謝謝你,北澄哥哥,下次我們再出來一起玩吧,下次,下次我一定會賺好多好多錢,帶北澄哥哥出來玩。”
下次。
這是小女孩對未來的憧憬。
是北澄實給了她能夠憧憬、幻想的空間。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但——時間就快到了。
夜幕已經(jīng)降臨。
北澄實甚至已經(jīng)看見。
站在七瀨花梨家門邊,負責(zé)與自己交接的五和會的幾個人。
所以他只能開口。
“花梨,聽我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啊?”
突然聽見這話的七瀨花梨,瘦小的身子抖了一下,隨后才一臉驚訝地看向北澄實。
她錯愕的表情落在北澄實的眼中。
就像是一味難以言喻的調(diào)味料打翻在了北澄實的嘴中。
各種滋味都在翻騰,混雜成了亂七八糟的味道。
“聽我說,花梨,那邊的幾個哥哥,是代替我照顧花梨的。”
內(nèi)心的拷問讓北澄實在這一刻無比掙扎,他緩慢又沉重的開口。
耳邊的暴雨聲也在加重。
仿佛要將他的一切,連帶著七瀨花梨都留在那個透明雨汽遮蔽一切的夏日。
心理的創(chuàng)傷讓北澄實彎著腰,喘著粗氣,雙眼似乎都有些看不清了。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
小小的手掌輕輕地按了上來。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北澄哥哥。”
女孩的手掌,輕輕地壓住了北澄實的手掌。
她露出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溫柔笑臉。
長期以來的相處,讓北澄實只是一瞬間便讀懂了她笑臉的意義。
為了他,她心甘情愿跟著五和會交接人一同離去。
而她只希望他不要露出那么痛苦的神情。
僅此而已。
小小的天使踮起了腳尖。
輕輕地吻在了罪人痛苦彎腰而下的側(cè)臉。
“一直以來謝謝你,北澄哥哥。”
后退了兩步,她微笑著牽住了交接人員的手掌,看上去已經(jīng)心滿意足。
只不過,在上車之前。
她最后——真的就只是最后的時候,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北澄實。
那個眼神,北澄實十分熟悉。
如同當初。
就在那個雨夜。
哭喊掙扎著的自己,看向自己母親的眼神。
此時。
跨越了十年的時間。
那個被困在雨夜的孩子又用著那個眼神...
看著自己。
雨汽在沸騰著。
暴風(fēng)在耳邊嘶吼著。
“不好意思了。”
手掌搭在了拉扯著七瀨花梨的交接人的肩膀上。
“我對耳邊的暴雨聲,已經(jīng)有些厭煩了。”
看著對方錯愕的表情,他這么說著。
是啊。
他已經(jīng)厭倦了耳邊的暴雨。
厭倦很久了——
如今...
雨停了。
......
被月光映亮的白色山巒之上。
是鉛華洗凈的夜空。
被月光映亮的山原是大地的裙帶。
銀河是黑夜的飄帶。
北澄實戴著摩托頭盔,裹著厚厚的防風(fēng)服。
在他身后,七瀨花梨穿著小號的摩托車服,緊緊地抱住了他。
“北澄哥哥!我們要去什么地方?”
頂著呼呼的風(fēng)聲,她大聲問。
“花梨,你的母親逾期未還款,所以不好意思,我要綁架你了。”
“我是說,我們要去什么地方啊?北澄哥哥!”
七瀨花梨興奮地抱著北澄實的腰間。
未知的前路。
未知的道路。
對小小的她來講,就像是在進行一場未知的冒險。
騎著摩托車,將她從別人手中救出的北澄實。
就像是迎接她,騎著白馬的王子。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們先跟著月亮的光亮走吧!然后去北海道!去北海道!”
風(fēng)聲里,駕駛著摩托在大地奔馳的北澄實笑著。
是啊。
總之,先跟著月亮走吧。
走出陰影的人,總是需要亮光的。
太陽的光芒太耀眼,不如月光柔和。
他和她的世界還經(jīng)不起太陽的灼燒。
至于去北海道。
北澄實還記得。
七瀨花梨還有個祖父。
對方就生活在北海道。
那就去北海道吧!
去北海道!
那里有花梨的祖父!
也有北國的風(fēng)光!
只要去了北海道。
一切都應(yīng)該能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