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佳傑回到醫院, 醫院的一大半都已經陷入了黑暗。葉婷婷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如同不斷緩衝的視頻一樣,一卡一卡的在她腦子裡放映。
他輕手輕腳的爬上病牀, 小心翼翼的聽著病房裡的動靜, 生怕吵醒了睡夢中的葉婷婷。
“蕭佳傑。”
“啊。”
今天不知道什麼原因, 門口一直留著的那盞燈被關掉了, 病房裡黑漆漆的一片。葉婷婷忽然出聲把蕭佳傑嚇得不輕, 一隻腳的腳尖直接撞上了旁邊的椅子,疼的直抽氣。饒是如此,他依然沒有開燈, 動作迅速的爬上了自己的病牀,然後捂住腳趾齜牙咧嘴, 差點就嗷嗷的叫出聲來。
“對不起, 今天跟你說的話。”
葉婷婷睜開眼, 看著一大片朦朧的黑暗,低低開口訴說。
“我沒生氣, 我知道你爲我好。”黑暗中,她似乎是輕笑了一聲,“嗯,你知道就好,我怕你生氣。”
她怕他生氣起來, 做事不顧後果的衝動。初中那會的蕭佳傑, 誰出事了被叫到辦公室, 這裡面絕少不了他, 男生嘛最愛就是打羣架什麼的了, 別人稍微一挑釁一羣男生就呼啦啦的一起過去打架,儘管可能到最後是雷聲大雨點小。
可當時的他們, 熱血呀。
時間太久,葉婷婷幾乎都快忘了那段日子歡鬧。原來,不管時間過了多久,她對他的關心絲毫不少。
“你喝酒了?”
病房裡面通常是隻有醫用藥水的味道,長期聞著這個味道的葉婷婷甚至都覺得她的嗅覺快失靈了。這下子病房裡添入了其他氣味,便敏感的察覺到了。
她說著從牀上翻了一個身,病牀發出框框的輕響,“嗯,喝了一點,跟我表哥沒有其他人。”,蕭佳傑慌慌忙忙的解釋生怕葉婷婷誤會什麼。
而她,不經意間露出的關心讓蕭佳傑的心裡和喝了酒的臉一般,漸漸熱了起來。
靜謐的黑暗中,一來一去的談話倒是和諧極了。兩個人話不多,也不說什麼深入性的話題,來來回回那麼聊著,卻也是他們兩人之間難得的平和。
沒有人願意去戳破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薄紗。輕輕一戳,就有可能在上面戳出一個大窟窿,能修補卻會留下痕跡。
“蕭佳傑,其實你是個善良的人。”
不捨得真正的傷害別人,雖然說話不好聽,人卻還是那個人,偶爾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好人卡?”
“嗯。”
“我最討厭好人卡了,你還不如直接罵我。”
他說著,睜開眼側著身子往葉婷婷的病牀邊看過去。病房裡面有著隔斷的窗簾,平時因爲中間還睡著一個人,郝鑫不喜歡晚上拉上隔斷窗簾漆黑黑的一片,一拉上就嗚嗚哇哇哭的厲害,照顧他們的阿姨沒辦法只得讓葉婷婷和蕭佳傑二人不要拉上隔斷窗簾,葉婷婷和蕭佳傑也就沒有動用過,偶爾葉婷婷換衣服不方便出去的時候纔會讓阿姨把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的。
這幾日,郝鑫出院了,葉婷婷自然拉起了隔斷窗簾。只有他們兩個的空間,她也是女孩子,自然需要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
葉婷婷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睜著眼睛絲毫沒有睡意。白天的事情就像一根魚刺一樣刺在她喉嚨口,說是不在意,那明顯是騙人的。
別人把你當槍使你還說誒呀沒關係的人要麼是缺心眼要麼是傻×。
葉婷婷似乎對樑逸笙和梅西眉兩個人一下子劃開了距離。她又不是什麼沒心沒肺的人。
下午的時候程老帶著一個醫生過來,說是葉婷婷新的復健醫生,讓著幫忙看了看葉婷婷的狀況。葉婷婷認識那個醫生,這家醫院挺有名的一個醫生,專門搞復健那一塊,平時去復健的時候基本不會看到她的人影,可病人之間的談論總少不了這個意思。後來有一次正好路過醫院大廳,看到這個醫生的名字赫然在其列。
葉婷婷記不住人的臉,卻能一眼記住他們的名字。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當時就把這個名字記了下來,也許潛意識裡,葉婷婷還是比較相信這種知名的醫生的。
程老說以後有什麼不舒服就直接跟姜醫生說。
不同於樑逸笙的年輕,姜醫生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程老介紹,姜醫生是國內最優秀的復健醫生之一,只要嚴格按照她的復健計劃鍛鍊,成功了高達了85%以上。姜醫生的年紀原本應該是退休了的,在家裡閒不住接受了醫院的外聘,重新回到了他們的醫院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姜醫生是這家醫院最自由的醫生,她可以安排病人的復健時間,復健計劃,別人無權干涉。
姜醫生是個嚴肅的老太太,這是葉婷婷的第一印象。看過她的腿之後,姜醫生和程老兩人邊走邊嘀咕了一陣子。
葉婷婷不知道他們討論的什麼,只說她讓這幾天先不要帶假肢,復健計劃也暫且擱置一段時間,姜醫生要針對她的個人情況重新擬定一份新的計劃。
葉婷婷問是不是有什麼不良反應。
姜醫生只告訴了她,在她手裡的病人,沒有不能站起來的,只有不願意站起來的。葉婷婷是要做前者還是後者,選擇權在她的手裡。
“葉婷婷,你睡著了?”蕭佳傑可以壓低的聲音,陷入思緒的葉婷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最近她總是一不小心就走神。
“沒有,怎麼睡得著。”那麼多事,擠壓在葉婷婷胸口。她有預感,最近一定還會再發生什麼事情。
不然她左右眼皮一直跳個什麼勁兒?
“說說你幹嘛給我發好人卡?”
隔著窗簾,兩邊的聲音都壓得很輕,深怕驚擾了這黑夜裡好不容易得來的寧靜。
“你就是好人嘛,在我看來,儘管有時候腦子不好用了一點,反應也慢了一點說話也不客氣了一點,就像那種,動畫片裡面的男主角。”
“我有那麼帥麼?”
“我沒說你跟他們長得像,別自戀了。”他在那頭低低的噢了一聲,葉婷婷彎著嘴角無聲的笑了笑,“那你覺得我最像誰?”
“你要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
“廢話,當然是熟悉的。”
一問一答,兩個人說的越來越輕鬆,誰也沒注意到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稀少,他們專注的聽著對方的對話。“日向棗吧。”
“那是誰?”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蕭佳傑我跟你有代溝。”葉婷婷說的話裡面分明是有蕭佳傑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笨我不想跟你說話,語氣裡,卻有沒有真正生氣的意思。
相遇之後,他們一點一滴的對彼此放下戒心。再也不是動不動就生氣的歲數了,人越長大內心的東西藏的越深。
比如,他們再也不會刻意的談論彼此的生活,再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詢問別人的家庭。將自己隱藏的越深,暴露出來的本質也越來越少。
葉婷婷和蕭佳傑從某種角度看,驚人的一致。
“切,你明明跟我一樣大。”
“咳,心理年齡,我18你28。”
“我去,你還18呢,乘以2吧。”葉婷婷閉著眼,一片黑暗中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蕭佳傑你可真毒舌。”
“哼。”
“葉婷婷,你還好吧?”葉婷婷大腦越來越混沌,似是聽到有人在身邊說了一句什麼,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清晰過來的大腦,“我沒事。”
帶著倦意,隔著厚重的隔斷窗簾,葉婷婷的帶著睏意的聲音從一邊傳到另外一邊。“嗯,那你睡吧。”
二人漸漸進入夢鄉。
“葉婷婷,葉婷婷!”
葉婷婷感到有人在推她,茫然的睜開了雙眼,一時呆呆愣了的不知身在何處。蕭佳傑開了病房裡面的燈,餘光從門口散開來,卻照不進葉婷婷心裡。
只零星幾點的燈光透過厚厚疊疊的窗簾布進入葉婷婷的眼睛,她略略一擡頭就能看到他焦急的表情。
“你怎麼哭了?”
“誒?”
她心下空空蕩蕩的一片。伸手遮了遮眼睛,微瞇著看向蕭佳傑,摸向牀頭的眼鏡戴了上去。眼前的景象纔算看了個清晰,兩個人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葉婷婷穿著顯得格外的大,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蕭佳傑看了一眼尷尬的別開了眼。
葉婷婷一隻手放在胸口處,才感覺它還在跳動。“我剛纔做夢了。”是做夢了,不然怎麼會夢到她怎麼也醒不過來,明明聽到了有人在叫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奈何卻動不了。又夢見她從牀上摔了下了,怎麼爬都爬不起來。
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帶著嘲弄,樑逸笙也從她的身邊走過,將她扶起來扶到一半又放了手,葉婷婷重重的摔了下去,太過真實的疼痛讓葉婷婷心驚。
“什麼夢你哭成這樣?真不要緊?”
黑夜中,他敞開心扉對葉婷婷毫不顧忌的關心。還想說些什麼的蕭佳傑,被葉婷婷說了一句很晚了你快點回去睡覺吧。
伸手試圖將窗簾拉的更緊些。
蕭佳傑慢慢吞吞的哦了一聲,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的走在地板上,一記記的踢踏聲,踏在葉婷婷的心尖上。
葉婷婷並沒有回答他,恐怕是不想說吧?蕭佳傑躺到牀上側過身,沉澱著自己的思緒,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幾許落寞,“葉婷婷,你沒把我當朋友吧?”
“嗯,沒有。”
她回答的乾脆,抓著被單的手泄露著她的心緒。這段日子以來蕭佳傑從第一眼看到他時候的震驚,後來這一陣子似乎都是有意無意的和她套著幾乎,這讓葉婷婷不知所措。
大多數時候她不知道怎麼開口,也許今晚就是一個契機。
“葉婷婷!”
濃郁如墨的天空,葉婷婷和蕭佳傑卻在這本該熟睡的時間,爭執了起來。
他的怒意讓葉婷婷靜默了幾秒後多了些不安,好在二人之間還有阻隔物,她完完全全不用怕蕭佳傑看到她此刻臉上的表情。
“對不起。”
她無意弄僵他們的關係,“蕭佳傑,你沒必要對我愧疚。”因爲愧疚,纔對她那麼好,試圖讓她覺得他是她的朋友,葉婷婷明白,蕭佳傑當年未來得及付出,現今自以爲找到了可以依託的層面。
“我對你愧疚什麼了?”
“初三那次骨折。”她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的吐了出來,說出的話更帶了幾分堅定,“你要是覺得對不起,你最近做的也算是彌補了吧。”
“你在一廂情願個什麼勁兒,你以爲我是因爲愧疚?!”
“難道不是麼?”
良久,蕭佳傑在沒有反駁,葉婷婷想著自己應該高興,畢竟她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大概是之前做夢的緣故,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