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一個雨夜,天黑如墨,只有雨聲嘩啦啦的響,這雨似乎連綿無窮盡的時候,落在芭蕉葉上,不過一曲催眠樂。
屋內一室靜謐,一盞朦朧的宮燈立在墻角,三道深深淺淺的呼吸聲交織著,最內側的嬰孩四仰八叉的睡著,單獨蓋了一床小被。
正中間的女人露出渾圓光裸的肩頭,突然肩膀一熱,一只大手覆蓋在她的肩膀上,觸到一陣涼意,身子一翻,將她往自己懷中一拉,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牢牢的攬住了,才終于滿意不動了。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寂靜,屋內,童明生倏地睜開眼,正要下床,突然“嘩啦啦”一聲響。
他雙眸驟然迸發出寒光來,胡三朵嚶嚀了一聲,童明生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別出來,我一會就回來了。”
見胡三朵含含糊糊的點點頭,他才迅速的穿好衣服,怕她半夜醒來見自己不在,心中焦急,不管出去做什么,他總要跟她說一聲,等她安心了,才能出去,這小半個月,已經都成了習慣了。
童明生剛到門口,又是“嘭”的一聲響,院子門被撞開了,屋外傳來兩聲低語,打斗聲就小了,這里一直都有暗衛守著的。
他大步走到正屋,果然,剛才沒有聽錯,屋頂被人弄破了,一條人影落在他眼前了。
童明生目光生寒,他想到最嚴重的事情,就是他的身份曝光了,有人找上門來了,這種情形,他十四年前就遇到過一次,正是梁子湖那回。
童明生渾身繃緊,正蓄勢待發打算一擊將來人致命,那人連忙道:“老大,是我,事發緊急,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屋頂我明天就修好。”卻是程三皮。
童明生松了一口氣,程三皮已經點燃了正屋內的燈,還有雨水從殘破的屋頂上滴下來,滴滴答答的響,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正要說話,突然正屋的門被撞開了。
金澤推門進來了,他步子很大,卻并不顯急躁,和程三皮滿身臟污相比,一臉慌張相比,他身上干凈的多,一件月牙白的直綴長袍,之后末端沾了些許雨水,一條白色的發帶,面色沉凝,從容的多。
“二爺,出事了,趙安和提前回宮去了,他做的那些可能這回都不能作數了。說是趙安和與喬貴嬪穢亂宮闈,東窗事發了!”
見童明生一愣,金澤趕緊提醒道:“喬貴嬪就是趙安和死活要進宮的原因。”
童明生眉頭微沉,“他是被帶回宮的,還是自己回去的?”
金澤斂眉:“剛才收到宮中來的消息,說是圣旨已下,正要帶他回去,不等圣旨到,他就走了,攔都攔不住。”
程三皮渾身還在往下淌水,忍不住罵道:“這潑道士,是要回去送死嗎?”
童明生看向程三皮,“你呢?出什么事了?”
程三皮“哦”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徐焱傳來消息了,說是通政司那個蘇……”正說話間,突然一陣刀劍相撞的聲音響起來。
程三皮頓時怒道:“肯定是那個蘇明遠!我去解決了他!”說完大步往外沖去。金澤也轉身出去了。
童明生正要跟出去,不自覺的回頭看了看房門口,見胡三朵已經穿戴整齊,正靠在門扉上看著他。
他大步回過頭來,沉聲道:“別怕,不會有事。”
胡三朵點點頭:“我不怕,最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正這時,突然聽見程三皮怒道:“蘇明遠,把面罩扯下來透透氣吧,怎么這回不用通政司的身份來露面,改為雞鳴狗盜,遮面見不得人了?”
“果然是你!今天小爺了結了你!”
一個陰沉的男人聲音道:“將里面的人揪出來!”
胡三朵下意識的去看童明生,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銳利如鷹,不消他多說,程三皮和金澤更不會放過此人了,這人能夠找到這里來,多半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這屋子四周有多少暗衛,胡三朵不清楚,不過外面的人倒是沖不進來,就連屋頂那個洞口都有人守著。
童明生任由胡三朵靠在懷里,手一下一下的輕撫她的后背,只有小老虎之前玩得累了,晚上睡的十分
安慰,現在還呼呼大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胡三朵聽著外面的聲音,心中反倒是平靜下來了,早就做好了準備了,就算是跟他去浪跡天涯也沒事,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紕漏。
蘇明遠還在高喊:“里面的人是童氏的養子,現在童家后繼無人,他肯定知道消息,拿了童氏寶藏,咱們這一輩子的富貴都不用愁了。”
聽到這胡三朵徹底放松下來了,童明生真正的身份還無人知曉,這個人知道的也只是他對外的隱秘身份而已。
屋外,傳來金澤冷冰冰的聲音:“你是為朝廷拿的?還是為你自己拿的?”
“這又有何分別?”
金澤回道:“當然有分別,若是為朝廷拿的,童氏和朝廷有深仇大恨,自然是拼死也要搏一搏,要是為你自己,說不定為了活命,會給你!”
“這種好事,自然是為自己了。”
金澤忽而一笑,滿是嘲諷:“有你這樣欺上瞞下的下屬,不知道那皇位上的人要是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你是誰?你能做主?”
“你無須知道。”
這時突然聽到程三皮一聲高喊:“徐焱,你都聽見了吧,你的機會來了!”
話落,傳來徐焱的聲音:“蘇明遠,你也算是運氣不錯,我肯定給你留個全尸。”
“徐焱,你收了他們多少好處,居然聯合外人挑起通政司內訌?”
“總比你這個欺上瞞下的好,居然想私吞寶藏,你這樣的人沒資格做統領!再說,你現在可不是用通政司的身份行事的,殺了你,取而代之正是時候!”
說完又是一陣鏗鏘金屬撞擊之聲,屋外似乎十分的熱鬧,打斗不休的場面,童明生是不會讓胡三朵去看了,見小老虎眼皮動了動,睜開眼來,聽到外面的聲響似乎十分的激動,童明生趕緊將人抱過來。
小老虎往胡三朵身邊湊,手往胸口就襲來了,童明生目光一沉,大手將小老虎的兩只小手隔開了,胡三朵嗔他一眼,小老虎的手沒法動,頭卻猛的扎過來了,用力一口咬住,胡三朵倒抽一口冷氣,就見他用力吮吸著。
童明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就再次用力一咬,胡三朵連抽氣,童明生面上閃過心疼,“以后給他斷奶了吧。”
“你把他的手放下來,他不舒服,就咬我了,你們父子倆,真是……”
童明生架著小老虎的手,不想放,將胡三朵的衣服往下扯了扯蓋住了大半的豐盈,才將小老虎的手放下來了,和小子手也沒個輕重,現在就是喜歡亂抓亂咬。
這時外面的刀光劍影,胡三朵也無心去聽了,她看著胸前的小老虎,童明生看她,雖然吵鬧,但是卻生出一種異樣的心靜來。
終于,聲響漸漸平歇了下來,金澤厲聲道:“追!這個人不能放過。”
徐焱道:“還用你說!”說著,人已經迅速的追了上去,這蘇明遠可是他的上級,今天他已經撕破臉了,若是讓他回去,死的就是自己了。
等胡三朵將睡著的小老虎放在床上的時候,門口傳來金澤的聲音:“二爺外面的事情了了。”
童明生開門出去,程三皮低聲道:“這個蘇明遠不會活過明天。”
童明生剛才腦子里已經想了很多了,現在低低的吩咐下去,兩人各自散去了。等他回來,胡三朵正靠在床頭上,看著門口,有妻有子,他必定會更加的謹慎!
******
天剛亮,朱巧英就起來了,她習慣了早起馴鷹,在這江南濕潤之地,并不適宜,過幾天,她就要回西北去了,趁著今早無雨,她帶著兩只小雕往山林跑了一圈回來,遠遠的看見那兩口池塘上滿滿的荷葉,迎風晃動,舒了口氣,心情也好像愉悅了些。
突然一個黑影落在荷葉上,下一瞬,又多了一個人出來,也是一身黑衣,也是立在荷葉上,墨發飛舞。
其中一人目光往她這方向飄來一眼,朱巧英頓時回神了,是通政司那個貪財的徐焱!
她看著那兩團黑影打斗成一團,她趕緊收回了視線,急沖沖的往家里去,不管怎么說,這個
徐焱是經常為童明生做事的,回去叫人來幫忙!
剛走動幾步,突然看見池塘邊洗衣服的石頭上,趴了一個人,正是她的兒子子秋,看著那打得熱火朝天的人,一臉的好奇和驚嘆,面前一只木桶飄在水面上,不斷的隨著晃動的水波蕩漾著。
王子秋每天是要來挑水的,朱巧英快步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這種熱鬧你也看?給我回去!”
王子秋嘟囔了句:“娘,我已經九歲了,不能再打我屁股了!”
朱巧英哼道:“你一百歲,老娘也能打得,回去。”見王子秋掙扎,她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撿起地上的扁擔勾了勾飄蕩著的水桶,哪知這水桶里有只青蛙,被她這番動作嚇了一跳,后腿一蹬,已經躍在了半空中,又被這附近的劍氣一甩,偏了方向,沒有落在荷葉上,而是落在了一個人的頭頂上。
“呱!”
原本還像是黏在一起的兩人瞬間分開了,徐焱看著對方頭頂的青蛙,眼神一瞇,原本的凌厲之中更添了幾分詭異,手中的長劍緊了緊。
蘇明遠面色冷肅,頭歪了歪,那只青蛙竟然越發巴著他的頭發不撒手,一邊防著徐焱偷襲,一邊還要處置這只該死的青蛙,他臉色頓時比天空中烏壓壓的云層還要黑幾分,一手執劍,一手往頭頂探去,一把捏住。
“呱呱--嘎”的一聲之后,“噗通”一聲響,決定了青蛙的命運。
徐焱眸子閃了閃,身子歪了歪,有些頭皮發麻的看著一個綠色的影子落水,發端隱隱好像還有一股惡心的氣味!頓時怒極!
他徐焱這輩子最愛錢,這一點,江湖上黑道白道誰不知道,最怕四腳的青蛙和蛤蟆,這一點,知道的人幾乎沒有。
但是蘇明遠和他雖然不對盤,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廝觀察力驚人,若是被他發現自己的這個弱點……更是多了一條非死不可的理由了!
再看那對母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徐焱迅速的凝住心神,全神貫注的迎上蘇明遠的一擊。
兩百招已過,終于被徐焱發現了對方的一處破綻,心中振奮,突然強大的水柱激起,“轟”的一聲巨響,水浪拍到他臉上,他眼前一黑,身子失去了重心往下墜去。
等水面平靜下來,朱巧英問程三皮:“都炸死了?”
程三皮聳肩:“就是都不小心被炸死了,那都是為民除害。”他厭惡朝廷的人,何況當初徐焱還將他打傷了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話雖然是如此說,但是他也不是真的要把徐焱炸死,剛才他是看準了扔的,最多就將他炸暈了吧,有些消息他的身份容易探查。
程三皮盯著荷葉下方,聽到水聲響起,才松了一口氣。
徐焱濕噠噠的從層層荷葉中鉆出來,臉色難看的緊,不過看到水中飄著的蘇明遠,心中頓時又好受了些,只是想到還要處理這人,又有些煩。
等他看到朱巧英,臉色更臭了,上回要銀子就吵了一回了,徐焱最不耐煩跟小氣人打交道。
朱巧英看到他想要殺人的目光,白了一眼,指了指蘇明遠:“他死了吧?不能給二郎……二爺造成麻煩。后面還不知道有什么勢力呢,二爺今天應該要撤走了吧?”
程三皮“嗯”了一聲,嘆了口氣:“大姐,你……”
“算了,算了,我不說還不成了么!”她沉寂了這么久,不能繼續下去了,難道這輩子都因為一個得不到的夢,而消沉么,被親爹,親兒子訓斥?朱巧英還是有些郁郁,甩了甩手,扭頭就走了。
等她走遠,徐焱目光冷森森的看著程三皮,程三皮翻了翻白眼,“有消息再老地方!”說完,也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徐焱“哼”了一聲,雙足一躍,輕飄飄的踩在水面上,一把抓住蘇明遠的尸體,甩到岸上來,看著他幾乎面目全非的模樣,臉上更是難看,剛才若是稍微有偏差,自己就是這樣子了,程三皮是不是故意的很難說啊。
朝廷火器營里的黑火藥都比不上程三皮剛才用的這個,再看看蘇明遠的尸體,靜默了一會,徐焱目光閃爍不定,“童明生,我看你的架勢比假童禹的還大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