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尹府。
羽洛等人在朗岳的帶領(lǐng)下總算到達尹府。
整座府邸整潔依舊,燙金的府匾高懸于門楣之上,光澤如新。
但木質(zhì)大門上的漆色卻略微斑駁,劃痕撞痕皆有。
看樣子,在馬族完全掌控封城之前,尹府上下定有過一段不期回首的日子。
門房的看守已經(jīng)換了新人,洪伯等熟悉的面孔都不見了。據(jù)遲羅說,西岐王目前并不在封城之內(nèi),為了徹底肅清西疆的晟軍駐守,王爺正奔波于各個城池之間。阿齊海族的人,以及原先尹府的老人兒們,大多跟在王爺或者赫族長身邊。自王爺去過沛都之后,尹府看似無恙,可實際也就剩個空殼子了。
遲羅簡單地解釋了幾句,與門房打過招呼后,便向羽洛一行人作揖告辭。當(dāng)下的他在阿齊海族的馬隊中,還有巡城的任務(wù)在身,實在是不便久留。
羽洛別過遲羅,便與王廷等人隨著門房進入尹府。
前廳,后堂,回廊都是羽洛映象中的格局,她熟門熟路地經(jīng)過,尋著肌肉記憶,不知不覺就選了前往南院的小徑。
眼看著夏末秋來,長廊兩側(cè)原本的花草不似以往茂盛繁多,羽洛不禁感嘆,又是一場“物不似,人且非”啊。
相對于羽洛的一步三回憶,王廷等人則是新鮮居多,直到南院門口,他們也沒鬧明白這所謂的“尹府”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既不是西岐王府,也不像是阿齊海族的居第。這戶姓“尹”的人家,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正當(dāng)王廷等人在心底犯嘀咕的時候,羽洛已經(jīng)到了南院,一草一木,勾起的回憶愈發(fā)多了,令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對著自己住過的小院子,她想到了秋戈,也因此想到了修予……
挺好的一對璧人,就這么人鬼殊途了……
“哎——”羽洛的嘆息很是哀傷,眼眶也驟然浮現(xiàn)淺紅。默默哀悼了好一陣,她才想起,自己身后還跟著王大哥一行。
抬手揉了一下眼角,她才回頭對王廷道:“王大哥,不如你們先找間屋子歇歇腳吧?”問罷,又向著尹府門房投去詢問的眼光。
“西廂的客房已經(jīng)有人在收拾了,就讓小的領(lǐng)幾位大人過去吧?”門房當(dāng)即問道。
王廷點了點頭,就這么著與羽洛別過,步出南院。
回廊下的吊蘭盆子還在,垂蕩著幾縷蘭枝,不知道是不是夏日的陽光太烈,讓葉片有些發(fā)黃。
身后沒有了嘈雜的腳步聲,反倒讓羽洛的心更加澄靜。
她一個人坐在那塊樹樁磨成的木桌前,盡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一人沉無聲,也不知過了多久,羽洛的身后突然傳來一道熟悉且澄亮的呼聲:“喬姐姐,真的是你?”
羽洛尋身回頭,眼前的女子身著綠色的裙衫,笑盈盈的眼神就好像一對彎月一般,淺淺的酒窩伴著勾起的紅唇,除了稍稍發(fā)福的身態(tài)之外,正如她記憶中的蒙依蕓。
“依蕓!”羽洛連忙迎了過去。沒想到她來西疆,第一個遇上的人竟是蒙大小姐。
“喬姐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依蕓的嘴很甜,一上來挽住羽洛的手就是一句夸。
“依蕓妹妹不也一樣嘛。”羽洛回。
“哪里一樣了?我可是發(fā)福了。”依蕓說著,扶著腰在院中坐下了。
不等羽洛接話,伶俐的小嘴已經(jīng)轉(zhuǎn)向下一個話題:“喬姐姐,你到封城的事,已有人去通知王爺了,頂多三五日,王爺就會回來的。”
不得不說,馬族人的辦事效率就是塊!從她在城門口見到遲羅,到現(xiàn)在不過就是一個時辰不到的工夫,依蕓聞訊而來不說,就連冰木頭那里都已然遣人知會。快得出人意料。
“依蕓,王爺他忙于軍務(wù),我到封城這類小事,沒必要去打擾他的。”羽洛說。
“喬姐姐的消息才不是打擾呢。”依蕓說著,打量了一下羽洛,突然抓住她的手問,“喬姐姐,你怎么也‘王爺王爺’地叫了,不是一向都稱‘冰木頭’的嗎?”
被依蕓這般一問,羽洛尷尬一笑,心想自己這愛給人取綽號的習(xí)慣可是得改改了。
這頭,依蕓的話還在繼續(xù):“喬姐姐,我覺得,你要是見著王爺,還是叫‘冰木頭’比較好。”許久沒碰見的故人,一碰上面,她這張小嘴就合不住咯。
“為什么?”羽洛只是奇怪,為何大大咧咧的依蕓突然對一個稱呼如此執(zhí)著。
“也沒為什么……只是,最近,王爺?shù)男郧橛行┳兞恕朗|只是想,興許只有喬姐姐,能讓王爺?shù)男木尘徍鸵恍币朗|說著,竟吞吐起來。
“性情變了?”羽洛問。
“嗯,變得……冷冰冰的……”
“冰木頭本來不就那樣么?”
“嗯。”依蕓先是點點頭,而后又搖搖頭,憂心忡忡,“本來只是表面那樣,外冷內(nèi)熱,可現(xiàn)在,就好像連心也變冷了……”
“連心也變冷了?因為戰(zhàn)事,殺戮?”羽洛追問。
還是同樣矛盾的表情,點頭又搖頭的。“不全是。”依蕓說,“更多的,還是因為修予、小谷子和朗岳吧……”
修予的死,羽洛是知道的,至于另兩人?“小谷子與朗岳,怎么了?”羽洛問話的同時,不祥之感涌上心頭。
依蕓一低頭,咬了一下嘴唇,就好像嘆氣一樣,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不在了……”
“不,不在了?”羽洛緊盯依蕓,重復(fù)著她的答案,似乎在等她澄清,告訴她那“不在了”的含義并非她所理解的那樣。
可是,羽洛并沒有等到依蕓的修正。
不僅沒有,依蕓的消息就好像是一串魚雷,一個接一個地爆破。
“那是發(fā)生在王爺逃出容城之后的事了,晟兵追得很緊,一路艱難險阻,小谷子與朗岳也是為了保護王爺才……”依蕓說到此,吸了吸鼻子,“不止是他二人,就連王爺自己也收了箭傷。箭尖穿頰而過……就在這個位置。”依蕓抬起手在自己的面頰上劃了長長地一道。
“留下的疤痕,還是有些顯眼的。”依蕓的表述顯然已經(jīng)是“謙虛客氣”了,“王爺打那以后,一直都以面具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