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喚我癡兒?!”
聽得如此,那小童忽然轉過身來,朝著秦川喝了一聲。
仿佛此刻他才發現,他的身旁竟躺著一個人。只見得秦川坐立起來,眼角不知為何流下了一滴血,掛在臉頰上始終未曾來得及拭去,仿佛一滴痛徹心扉的淚水,就這般滑落而下。瞧清了秦川的面目,那小童似有了幾分懼怕。
“你……你是何人?”
小童問道,不覺往后退了兩步。
秦川沒有回答他,只看著那被水所澆,稍稍弱去幾分的火焰又撲騰起來,心中也未多想,只頗有嚴肅地轉而看著小童,說道:
“你如此杯水車薪,何時才能澆滅它?”
“誰便說我想澆滅它了?”
“那你又想作甚?”
“這水乃極陰之物,火為極陽之物,師父說陰陽對立,故水火相克。可我便想瞧瞧,讓這一陰一陽兩物相融,可會有什么結果。”
“癡兒!你既知曉水火相克……”
秦川罵了一句,然而說著說著,卻是眉目一蹙,頓了下來。
只見得那小童忽然詭異地笑了一笑,整個身軀竟是一下變得虛幻起來,一股莫名的氣息,顯得無比的高深莫測,直靜靜地看著秦川。秦川似才猛然想起,這大漠之中人跡罕至,如何會有這般年幼的一個小童出現?
而且,恰好在自己的眼前做那般莫名之事?
水火相融……
“看來,你卻也是知曉的啊。”
一句與年紀截然不符的聲音,從那小童口中發出,“水火相融,則為虛無,你苦苦尋求兩物相融,欲逆天而行,可不是走上了那迷途?”
“迷途……”
秦川一句呢喃,面色越來越難看。
原來,所謂的“迷途”,便正在于此么?
自己求那“歸返”,過程雖也無比艱辛,但終有達成之時,知歸而返;而這“迷途”,任自己如何探求,也終會無果,最終,只會迷了道途。
最終,迷失了自己……
“你究竟是誰?!”
驟然,秦川厲喝一聲,手中拳頭,不覺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聯系起前番的天柱、蓬萊之行,這一直以來的奇遇見聞,也絕非偶然,背后,必有他人操控。仿佛有一個人,一直不斷地消融自己心中的執念,不斷地化解心中那一個心結。他,想讓自己放棄了慕紫涵,放棄了一生的夙愿。
這個人,此時此刻,就在眼前!
“轟!”
頃刻間,鎮山河赫然現在手中,秦川一式猛攻過去。
卻是見得,所有的攻擊,竟生生穿過了那小童虛幻的身體,周圍因這般攻擊飛沙走石,卻絲毫未傷及小童半分,始終安然無恙。
隨即那小童又道:
“你可知,慕紫涵為何甘愿為你而亡嗎?”
“……”
聞言,秦川死咬著牙,仿佛方才這一擊過去,只覺一陣脫力,心神不振,再也生不出暴怒之意來。自己當然知曉,只有親手殺了紫涵,自己才能突破至這般境界。可是,若早知曉如此,自己寧愿不要這一身的修為。
若早知曉如此,自己寧愿一生一世,做一個平凡之人。
當年,又為何去求那一番“仙緣”……
“?”
忽而,仿佛想到什么,秦川猛然昂頭。
果然便見,那小童的身軀一下散為滿地黃沙,而原本所在之處,卻是出現了一個白衣男子,飄逸出塵,直若仙人。此刻,亦是那般的目光,瞧著秦川。
正是,那時破廟中的人!
“天道有常,周行不殆。”
隨之,只聽一句淡淡的話語,從白衣男子口中發出,卻又猶如天際傳來,一字一句地刻入秦川的心中。卻,讓秦川的心,更加無比的絞痛:
“慕紫涵不死,自有他人會死。她為你而甘愿選擇了宿命,可你,若是選擇不依她的心愿而背棄了你的宿命,這天道,也依然會選擇第二個你。”
“……年輕人,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啊!”
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男子的聲音,不住回蕩在秦川的耳畔。卻見得他的身軀,也隨著一陣奇妙的霧氣而緩緩消弭,只留有這一句期盼,在秦川的耳畔,久久不散。
“……”
秦川依然死死咬著牙,手中鎮山河,握得更緊。
一股心魔之力瞬間擴散至全身經脈,仿佛將欲徹底地爆發出來,可卻被秦川死死地壓制著,額頭青筋暴露,心中那一抹陰翳,似乎也在這般的掙扎之中,一點點消散而去。一滴鮮血,再度從秦川的眼角溢出,滾落而下。
宛若,一滴淚。
自己選擇的與天道相爭,果然,是迷途么?
紫涵不惜性命為自己打開了心魔禁錮,突破了絕塵之境,領悟了這最終的天道,卻,也是希望自己在這天道之中,走出屬于自己的道么?
秦川,不僅僅只有紫涵一人。
他還擁有的,而是……
這天下!
……
黃沙滾滾,遮天蔽日!
一陣無比巨大的沙暴,飛沙走石,宛若席卷世間萬物于毀滅之中,在這大漠之上,瘋狂地暴動起來。陀羅尼宮外的禁制,宛若一場沙葬,再度上演。
“鐺!”
忽而,只見漫天黃沙之中,凝出一把古劍。
瞬息之間,八個玄青色的伏羲卦爻,昏暗之中大耀而起,卻是從那沙幕之中激越出來,將整個沙暴卷起的沙塵,牢牢凝結在了伏羲八卦陣中。與此同時,一聲佛音渺渺,宛若禪鐘震響,祥瑞金光,也從縫隙之中,源源閃耀出來。
“轟……”
緊接著,又見那沙暴之中,一股反向的狂風肆虐而起,在同時兩股道法、佛法的氣息相輔之下,凜冽異常,不斷沖擊著沙暴的侵襲。
“嘩!”
短短片刻,漫天黃沙仿佛一瞬間失去了維續,風停沙落,漫天拋灑,只有一陣朦朧。煙塵彌漫,不住地向著四面八方而去,宛若覆蓋了整個蠻荒。
這場恐怖的沙葬,就這般,被生生壓制了下來。
只見一道疾光從那茫茫沙塵之中飛躍而出,落在了一座橋頭。隨之來自各門皆是無比強盛的氣息,也一一落在了一旁。葉秋奇、上官瑤、柳沉煙、林子萱、本空、慕容千陽,歷經艱辛,此刻,終于來到了陀羅尼宮外。
漫天的沙塵逐漸散去,露出了嬌媚的陽光。
只是,依舊那般的燥熱。
“……”
迎著前方那座吊橋望去,葉秋奇的神情,突然凝滯了下來。一旁的眾人,也是同一瞬間,浮起了幾分帶有恐懼的訝然之色,無法言語。
他們依據那詭異氣息的線索,尋到了陀羅尼宮。
可……
昏天暗地!
眼前那座宮殿的上空,朵朵漆黑的烏云牢牢覆蓋著,時有凌厲的電光閃過,散出無比不安的氣息。整片天穹之下,竟比那沙暴之中還要黑暗。
一股紅光,從某處蔓延而出,直達天際。
那陣似乎可以吞噬修為、乃至于吞噬修真之人所有生命精華的詭異氣息,彌漫在每一寸角落,甚至不斷往著蠻荒大漠的每一個地方延伸。空氣之中,一股冰寒徹骨的死亡之氣,帶著陣陣腐臭與血腥,傳入每個人感官之中。
……是那般的清晰!
“小心。”
隨即,葉秋奇叮囑了一聲,卻是率先執劍踏上了橋頭。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朝著陀羅尼宮緩步行去。天地之間,竟沒有一絲風,陽光也是那般的灼熱,可,卻讓每一個人無不是感到徹骨之寒。
沒有遭到絲毫阻礙,一路行至宮中,卻見得,滿地的尸體,在那幾分微弱的詭異紅光之下,一點點地失去生命的所有精華。而且,不是旁人,卻正是這陀羅尼宮中的暗黑門教眾,其中,更是不乏許多惡名昭著的人物。
比起來,之前遇得的那素衣夫人,都算不得什么了……
烈日之下,腐尸蛆臭、怨氣幽魂,卻又在黑云覆蓋下的無比陰暗之中,直如一座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或許,比起來,那地獄都不如了!
“難道,果真如傳言那般,魔教內亂?”
林子萱掩著口鼻,顧不得手中青鱗鐺鐺作響,出言疑道。
“恐怕不是。”
葉秋奇否決了她,不由,側目看向了上官瑤。
如此,眾人皆是不約而同向著上官瑤看去。只見得一襲白衣勝雪,立在這昏暗之中,上官瑤駐足而立,昂頭看著那天際紅光落處,眉目陰晴不定。可是,眾人分明都察覺到了,如上官瑤這般的修為,此刻竟也有了幾分恐懼。
一股,對未知的無比恐懼!
“怎么了?”
見狀,葉秋奇輕聲問道。那股恐懼,似乎也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上官瑤靜默不語。
而此刻,柳沉煙忽而面色一變,仿佛,從那紅光之中感受到了什么氣息。她與同行的其他人不同,她真真切切地感受過那股氣息,曾經,還擁有過那其中的可怕力量……裂天破地,那流傳自上古神秘而恐怖的邪器!
而且,這一次,遠遠強過的以往的每一次!
“我此刻忽然覺得,我們不該來這蠻荒……”
柳沉煙淡淡說道,那股恐懼之感,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更加的猛烈。她轉而看了上官瑤一眼,只聽上官瑤似乎嘆了一聲,短短一句話語:
“大劫,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