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瓦罐不離井上破

咚咚咚！

潯州城頭，一聲聲沉悶的鼓聲回蕩在天際，一列列披甲持銳的守軍奔向城頭。

民兵也訓(xùn)練有素，有條不紊的搬運守城器械。

在迎敵的鼓聲里，從民兵到士卒，從士卒到將領(lǐng)，每個人都展現(xiàn)出極強的素養(yǎng)和經(jīng)驗。于城中百姓來說，有一支高素質(zhì)的軍隊守護(hù)城池，這是幸事。

于守軍個人來說，此中之辛酸，卻是不足與外人道。

經(jīng)過了多少次鐵與血的洗禮，才有如今臨陣不亂，訓(xùn)練有素的能力。

在城頭鼓聲大作之時，知府大院里，楊恭戴上官帽，整理衣冠，望向堂內(nèi)的張慎和李慕白。

“從青州帶過來的精銳，差不多打光了，雍州衛(wèi)所的兵力，也折損了七七八八?，F(xiàn)在輪到我們幾個親自上陣了?！?

楊恭笑道：

“謹(jǐn)言，慕白，我們相識半生，似乎從未在疆場并肩作戰(zhàn)。”

張慎嘿了一聲，道：

“云鹿書院沉寂兩百年，世人早已不知道我儒家的厲害?！?

歷代云鹿書院的讀書人，都有兩個心愿：

一，儒家體系的讀書人能重返廟堂。

二，讓九州各大體系的修行者，回憶起被儒家支配的恐懼。

在術(shù)士體系沒有出現(xiàn)前的中原，撐起歷朝歷代江山的，撐起中原王朝脊梁的，不是粗鄙的武夫，而是儒家！

是儒家壓制了巫師，震懾了佛門。

西域有佛，東北有巫，南疆有蠱，北境有妖蠻都是垃圾！

唯中原儒家，傲視九州。

兩百年前，程亞圣諂媚君王，創(chuàng)立國子監(jiān)，將云鹿書院乃至整個儒家體系，擠出廟堂。

這里面，也有監(jiān)正推波助瀾。

儒家因此沉寂兩百年，三品鳳毛麟角，二品一品更是從此絕跡。

當(dāng)今九州的修士，早已忘記了儒家?guī)p峰時的輝煌。

李慕白顯得更加務(wù)實：

“來的可都是云州軍的精銳啊，能殺一個算一個，一定要把云州軍的精銳，拼光在潯州。

“院長已經(jīng)得女帝認(rèn)可進(jìn)入廟堂，這一戰(zhàn)打完，我和謹(jǐn)言立下的戰(zhàn)功，也能封王拜相了。將來我們?nèi)裟軙x升超凡，再去找院長那個老東西的麻煩。

“他搶了我們好幾首詩詞?！?

不，是搶了我的.楊恭和張慎同時在心里反駁一句。

三位大儒相視一笑，齊聲道：

“吾所處之地，非大堂，而是潯州城頭。”

言出法隨！

三道清光騰起，籠罩三人身影，帶著他們消失在大堂。

轟轟轟！

城頭，火炮轟鳴，一顆顆炮彈沖出炮膛，落入密密麻麻的攻城大軍中。

每一顆炮彈都是一團(tuán)膨脹的火光，炸起大片的土石和殘肢斷臂。

云州叛軍在付出一定的傷亡后，成功推進(jìn)火炮和車弩，把城墻納入射程范圍。

隨后便是兩軍互相開炮，火力比拼。

密密麻麻的敵軍有了自家炮火的掩護(hù)，瞬間沖到城墻下，隨后開始蟻附攻城。

首批負(fù)責(zé)攻城的是先鋒營和攻城營，兩個大營各有九個小營，總?cè)藬?shù)三千六百人，由江湖人士和新兵組成，化勁武夫或銅皮鐵骨境武者率領(lǐng)。

兩大營的作用很明確，為后續(xù)的精銳步卒百戰(zhàn)營開鑿出一個突破口。

因此先鋒營和攻城營的傷亡是最高的，但戚廣伯不在乎，為帥者既要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還得有用兵如泥的覺悟。

自古攻城，本就是要用士卒的命去堆的。

戚廣伯手持單筒望遠(yuǎn)鏡，眺望城頭慘烈的攻防戰(zhàn)。

在火炮的掩護(hù)下，先鋒營和攻城營迎著檑木和箭矢，付出慘烈的代價后，終于殺上城頭，與守軍展開死斗。

口子已經(jīng)鑿開。

戚廣伯臉色平靜，順勢從馬袋里摸出兩面小旗，一面玄色，一面赤色。

玄旗代表的是百戰(zhàn)營精銳，足足一萬步兵，由前云州布政使楊川南，以及一眾四品高手率領(lǐng)，是真正的嫡系精銳。

不管大奉還是云州，其實主力還是步卒。

騎兵能有多少？中原不比塞北，有廣袤無邊的草原，有成群的牛羊駿馬。

咚咚咚！

戰(zhàn)鼓擂起，早就躍躍欲試的百戰(zhàn)營奔襲而出，萬人方陣散開，由各自的首領(lǐng)帶著奔向城頭。

“城頭的火炮有點兇啊。”

戚廣伯再把紅色小旗丟給副將。

副將立刻將他的指示傳遞下去，很快，一桿繪著赤色巨鳥的大旗奮力揮舞起來。

“戾！”

響徹天際的啼叫聲里，四百騎朱雀軍從大軍后方?jīng)_起，振翅翱翔。

羽色赤紅的巨鳥背上，坐著背箭囊的騎手，鳥爪勾著一桶桶的火油，浩浩蕩蕩的掠向城頭。

火油在城頭摔個粉碎，濺在城墻上、馬道上，以及士卒身上。

城頭到處都是焦痕和火焰，這些從天而降的火油，是真正的烈火烹油，炙烤著大奉守軍。

飛騎號稱王牌之師，在各大兵種中，排名第一，勝過重騎兵和炮兵。

這個時代沒有“制空權(quán)”的概念，只知道當(dāng)有一方完全掌控空中打擊的主動權(quán)時，于另一方來說，堪稱毀滅性災(zāi)難。

朱雀軍的強勢出擊，再加上百戰(zhàn)營的攻城，讓潯州城頭的局面瞬間失控。

楊恭等大儒竭力鼓動言出法隨的力量，試圖撲滅火焰。

可百戰(zhàn)營的高手如云，逼迫的他們不得不專心應(yīng)對，騰不出手對付這些來去如風(fēng)的飛騎。 城內(nèi)，飛獸軍住處。

一位幕僚望著整裝待發(fā)的心蠱師們，望著一只只兇猛的黑鱗飛獸，作揖道：

“此戰(zhàn)，務(wù)必耗光敵軍的飛騎，擺脫諸君了。”

塔莫咧了咧嘴：

“大不了拼了，心蠱部的戰(zhàn)士，說話算話，答應(yīng)過許銀鑼替你們中原朝廷賣命，就絕對不會惜命。”

潯州城內(nèi)，兩百騎飛獸軍沖天而起，悍然切入戰(zhàn)場，阻擊朱雀軍。

繼方才攻城營與先鋒營用生命在城頭“鑿”出一道口子后，第二場慘烈的廝殺，率先發(fā)生在連四品武夫都難以觸及的高空。

高空中，羽色赤紅如火的朱雀軍，鱗片漆黑扇動膜翼的飛獸軍，宛如一片紅云和黑云，高速沖撞在一起。

領(lǐng)頭的赤色巨鳥背上沒有騎士，它是一位四品大妖，許平峰早期收服的屬下，也是朱雀軍的首領(lǐng)。

松山縣一戰(zhàn)中，它率領(lǐng)的朱雀大軍將心蠱部的飛獸軍屠戮大半，從四百飛獸減員到兩百二十騎。

飛獸軍減員的同時，朱雀軍同樣損失慘重，此刻的四百騎朱雀軍，是云州軍僅存的飛騎。

心蠱部戰(zhàn)士悍不畏死的氣焰，給這位四品大妖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兩支飛騎軍在空中交匯的一剎那，大妖朱雀雙翼猛的朝后張開，帶動身子人立而起，比鋼鐵還要鋒利的爪子罩向塔莫。

塔莫是初入四品的境界，修為不及大妖朱雀，近距離搏殺能力更是遜色不少，但心蠱最擅長控制，當(dāng)即輕嘯一聲，以聲波為媒介，強行影響大妖朱雀的元神。

罩向塔莫的利爪微微一滯，這個間隙里，塔莫駕馭的黑鱗巨獸與大妖朱雀擦身而過，他手里的長刀在朱雀腹部劃出一串刺目火星。

只斬落了幾片紅色羽毛。

飛騎不像馬匹，一旦起飛便不能停，兩名首領(lǐng)擦身而過，撞入對方陣容。

大妖朱雀旋身翻轉(zhuǎn)，雙翼宛如利刃，當(dāng)場將兩名心蠱族戰(zhàn)士，連人帶獸切割成數(shù)段，鮮血沾染赤色羽毛，愈發(fā)顯得妖艷。

另一邊，塔莫駕馭著黑鱗巨獸，邊以心蠱術(shù)威懾赤鳥，邊揮舞戰(zhàn)刀，將沿途的朱雀軍騎手?jǐn)芈溆诳铡?

黑鱗巨獸和赤色大鳥的尸體，紛紛墜落。

第一波沖殺結(jié)束，雙方位置對換，各自損失三十余騎。

兩支飛騎迅速調(diào)整陣型，塔莫高舉戰(zhàn)刀，用南疆語高聲喝道：

“心蠱部的戰(zhàn)士，隨我沖鋒！”

大妖朱雀尖嘯一聲，率領(lǐng)朱雀軍振翅迎上。

第二波慘烈的沖殺結(jié)束，雙方各自損失二十余騎，尸首墜落如雨。

第三波沖殺后，心蠱部的飛獸軍只剩一百騎，朱雀軍剩余兩百六十騎，拋開大妖朱雀這位首領(lǐng)不說，朱雀軍的個體戰(zhàn)力，遠(yuǎn)不比心蠱部的飛獸軍。

心蠱本就是御獸的行家，且能對敵方飛騎施加影響。

第四波沖殺后，心蠱部只剩五十騎，而朱雀軍人員縮減到一百八十余騎。

大妖朱雀沒有再以命換命，四百朱雀軍拼的只剩一百八十騎，心疼的在滴血，這些可都是她嫡系后裔。

“大奉朝廷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南疆人來拋頭顱灑熱血？”

大妖朱雀厲聲道：

“你心蠱部有多少飛獸軍讓你這樣折騰，為了大奉，值得？以大奉朝廷的善變和無恥，今日你們?yōu)榇蠓顟?zhàn)死沙場，明日沒準(zhǔn)就揮師南下，蕩平你們蠱族。

“恩將仇報的事，大奉朝廷做的還少？”

塔莫“嘿”了一聲：

“臭娘們，少他娘的廢話，蠱族的戰(zhàn)士，不怕死！

“兄弟們，隨我沖鋒！”

心蠱部僅存的五十余騎，齊聲怒吼，駕馭飛獸沖向朱雀軍。他們一直牢記著使命，同時也是大奉軍在努力做的事情——拼光云州軍的精銳。

這是第五次對沖了。

這一次，五十騎飛獸軍一個都沒能活下來，他們和同伴一樣，墜落下方戰(zhàn)場，永遠(yuǎn)留在了大奉。

只剩一個渾身浴血的塔莫，他身上的鎧甲已經(jīng)碎裂，手里的刀卷刃，身上多處致命傷。

大妖朱雀徹底暴怒，因為它苦心經(jīng)營的朱雀軍，已經(jīng)不足百騎，十幾年心血，付之一炬。

“我不會讓你死的那么容易，我會撕掉你的手腳，剖開你的肚皮，把你的內(nèi)臟一點點的啃食殆盡?！敝烊竻柭暤?。

塔莫低下頭，望著城頭上，城池下，零散著的同胞和尸獸尸體，輕聲道：

“都死干凈了啊?！?

許銀鑼的堂弟許新年，有句話說的好——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說的真他娘的有道理，他怎么就說不出這么有水平的話呢。

真想讓族里的崽子們也能像中原孩子一樣，有機會讀幾年書。

好在這樣的機會，將來也不是不可能。

等大奉打贏了這一戰(zhàn)，身為盟友的蠱族，就能和中原貿(mào)易往來，中原的茶葉、瓷器和絲綢，蠱族再也不缺了。

以首領(lǐng)淳嫣的智慧，肯定會想到向大奉借教書先生的。

讀書好啊，讀書的孩子更聰明。

塔莫低頭，看向潯州城頭，大聲道：

“告訴許銀鑼，答應(yīng)給我蠱族的，一文錢都不能少，這是老子應(yīng)得的。

“潯州城外的碑林里，要有我蠱族將士的名字，你們這些狗娘養(yǎng)的中原人，千萬要記得我們啊。”

吼完這兩句，他沒去等待城頭守軍的回應(yīng)，揚起卷刃的佩刀，吼道：

“兄弟們，跟老子沖！”

可身后已經(jīng)沒人了。

孤零零的一騎沖了上去，自殺式?jīng)_鋒。

心蠱部四百飛獸軍，全軍覆沒，戰(zhàn)死于潯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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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