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生”李偉成對腦海里忽然冒出的這個詞語有點兒忍俊不及了。可細想想,又何嘗不是呢?雖說自己現在在公司里也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個大型外資企業的人事主管,你以為那么容易就可以上位呀?沒兩把“刷子”是坐不牢的。
雖歷經了那么多風雨,但李偉成對自己的“事業”還是蠻有成就感的。只可惜要離鄉背井,舍棄溫暖的家庭生活,一個人孤零零……孤零零?這個詞讓他心頭一痛:觀晴!夢里的纖弱的她,經歷著暴風雨般的感情變故,彷徨無依的獨自心碎,最終竟然為愛輕生!
一念及此,李偉成真的恨不得把楊輝揪出來,狠狠地痛揙一頓--他竟然辜負了這么一個純真而美好的女孩!竟然這樣毀滅了她生存的希望!人,是不是總要等到無法挽回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呢?
然這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了。他深深地知道,真的是無法挽回了……無法挽回一段逝去的光陰;無法挽回一份變質的愛情;無法挽回一個遠去的生命!
李偉成靠在吸煙區的廂板上,隨著列車的顛簸,把思緒拉得老長老長……滿懷心事地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早就把跟妻子約定的“戒煙計劃”拋到了九霄云外。他始終覺得“煙”是個好東西,總能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給他一點溫暖;總是在他最困惑的時候幫他理清思路;總會在他最尷尬時為他挽回余地……一樣的列車;一樣的路線,不一樣的是車窗外的景色;還有他的心情。
“觀晴,知道了你的故事,知道了你的抉擇,可是我卻不知道你想要我為你做些什么?今夜,你還會入夢嗎?會來告訴我你的遺愿嗎?”
深秋了,風徐徐地梳理著堤邊的柳樹,殘葉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天女散花般飛向江面隨波而去,載去幾許輕愁。
曾觀晴扶著欄桿,癡癡地注視著落葉的歸宿。一闕《長相思》浮上她的腦海,她不禁輕吟出聲:“花深深,柳陰陰,度柳穿花覓信音。君心負妾心。怨鳴琴,恨孤衾。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這闕詞就如同她此刻的處境。
“愛既去,恨無尤,何用聲聲埋怨儂?狼心已喂狗。”她狠狠地輕言,拔掉手上一直視為珍寶的婚戒用力地扔向江中。淚隨之滂沱。
腹中的胎兒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傷感,帶著煩亂躁動起來。曾觀晴連忙把手貼近腹部輕輕地按揉著--隔著薄絨的衣服,已然能清晰的撫摸到孩子揮舞著的小手小腳。
孩子!她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又想起曾經情深的對話:“女孩子嘛,穿粉紅色的看起來更水靈靈的。”
“天呀!誰告訴是女兒來著?是兒子不行嗎?”
“當然不行了!我天天貼著你肚皮聽的時候,里面的小BB告訴我的:爸爸,我是囡囡哦,你要給我買好多好多漂亮裙子穿哦。”
“不是吧?可我喜歡兒子吔!一個像你一樣充滿男子氣概的兒子,長大以后才可以保護媽媽呀。”
“哎呀!你不是有我保護嘛。還是女兒好,一個混合了我倆優點的漂亮女娃娃……嘿,看以后還不把那票小伙子迷得暈頭轉向的。”……
當日的話猶響亮在耳邊,可如今情事已全非!委屈如潮水般向上涌來,曾觀晴的鼻子又開始發酸,傷心的淚悄然滑下臉頰……
“嗚--嗚--嗚--嗚--”列車的鳴笛聲把李偉成從睡夢中喚醒。曾觀晴的淚如同夜露,點滴清寒。李偉成有點悵然若失。
望望窗外,已是一片他熟悉的城市。遠處公路兩旁那一排排的路燈,在將明未明的城市灰藍里,猶如一顆顆璀燦的明珠,點亮了城市的早晨,也點亮了他的心情。
列車將要進站了,站臺上響起了報告聲:“滬州至寧安的8314號列車已到終點站,請旅客們拿好自己的行李準備下車。歡迎您下次繼續乘坐本趟列車。”
春天,四周綠意盎然;春天,到處鳥語花香;春天,一切生氣勃勃。
李偉成邁著歡快的步子往公司的方向走去,那一份無以言表的的喜悅讓他自己暗底里驚詫不已。也許是因為新的一年有了新的斗志吧,那,也許是因為……哎!不想它了,心情好總是好事吧,管它為什么呢?
終于又回到了自己奮斗“半生”的工作崗位。他摸著熟悉的桌椅以及案頭的辦公用具,頗有點久別重逢的意味。
“李經理,新年新氣象哦。恭喜發財,紅包拿來!”鄭怡歡快的聲音跳進了辦公室。
李偉成笑著搖了搖頭,這小鬼!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她怎么會舍得放過“宰”自己的機會?
“好,快高長大啊。”李偉成拿了封紅利是遞給鄭怡,繼續問道,“春節過得好嗎?”
“唉,別提了!簡直是一團糟。”鄭怡說著噘起了小嘴,一臉的不愉快。
“哦?怎么了?”
“唉,我現在才知道有個當官的老爸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鄭怡喝了一口熱水,繼續說,“你不知道,就為了城西那一片新建市政辦公大樓的什么承包工程的投標,我們家天天象菜市場一樣人來人往的,門檻都快踩爛了,煩死人!還有更離譜的呢,那些承包商跑‘后門’竟然跑到我這里來了!嗨,真是的,這些人腦子都進水了,不知在想些什么東西。他們又不是我的誰,我憑什么幫他們呀?甩都懶得甩他呢。郁悶!”鄭怡像開連珠炮似的一溜嘴說了一大串。
李偉成聽了輕輕地笑開了,逗她說:“鄭怡呀,如果我求你辦事呢?會不會也甩也不甩我一下呀?”
“呵呵……難講哦,不過看在你的紅利是份上考慮考慮吧。”
“哈哈哈……你這小鬼頭!”
“還小啊,過完年已經二十五歲啦,要結婚的話,晚婚假都有了!”
“噢?那現在是不是差不多要結婚啦?”
“去你的!本姑娘還沒玩夠本呢,不嫁!”
“呵呵呵……”李偉成突然想起自己忘記對鄭怡道謝了,連忙說,“對了,我還沒謝謝你年前幫我買火車票的事呢,辛苦你了啊。”
“呃……什么票?”
“好啦好啦,別假裝糊涂了,想要我怎么感謝你說吧。”
“可是,我沒有幫你買火車票呀。”鄭怡聳聳肩,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是你買的?”李偉成這一聽不打緊,一聽也嚇了一跳!不是鄭怡給自己買的票……那還會有誰啊?
“真不是我買的!嘿嘿,對不起啦,過年事兒多,我都給忘了。”
“那……會是誰呢?”
“不知道。”
“難道是……”李偉成的心里忽然有了一個讓他自己怎么也不敢承認的事實,但是除了她……
“誰呀?”
“哦,也許是……一個老朋友。”想起了曾觀晴,李偉成的心不由得一痛,默默念叨著:“觀晴,是你對不對?你人走了,魂卻不愿散去,是心里有太多委屈無法排解還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要我幫你?告訴我,我要怎么樣才能送你走好這最后一程?”
見李偉成陷入了沉思,鄭怡乖巧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楊輝站在陽臺,望著天邊那一輪欲落未墜的金黃夕陽,感覺著那一片將要吞噬它的巨大的黑暗,心情如同此時此景。
這幾天他煩透了!明知道寧安市政府有一個大工程已竣工,正在競標承包項目工程。只苦于自己在那邊沒有任何這方面的關系網,上門去聯系了好幾次都讓人拒之門外,想表現也找不到機會呀。唉,好不容易遇到這么一單大工程,如果能談下來的話,收益可不少呢。難道就讓這樣一個機會白白地與自己擦身而過嗎?
他怎么想就怎么不服氣,可該嘗試的他都嘗試過了,再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入手的辦法。他隨手又點燃了一根煙,這些天他的煙癮大得讓程筱雨大皺眉頭,可知道他心里煩又不好阻止他。
眼看著黑暗慢慢地淹沒了夕陽所有的余輝,身邊的煙盅里已是滿滿的煙蒂。楊輝終于下了決定:“管他呢,能不能擠入圍還是下話,首先得把必要的資料、數據準備好。萬一‘柳暗花明’出現轉機,自己又拿不出東西給別人一個說法,那不是白忙活了嗎?總之辦法是靠人想出來的,機會是靠自己把握的,成功是靠努力爭取的。”
想到此,他轉身匆匆地走進了書房。打開電腦,調出他需要的文件和以往的材料報表,開始著手撰寫競標資料。
正當楊輝寫得起勁的時候,桌面上的臺燈忽然發出一陣“啤嚦啪啦”的聲音,一明一滅地閃爍起來。等了好一會兒還是這樣,他只好停下手里的活,繞到書桌后面檢查插座、線路--可是沒事啊!插板沒問題,插頭也沒松,可臺燈依然還是一明一滅地閃爍著。
可就在他蹲那犯郁悶的時候,突然聽見前面“啲啲噠噠”敲打鍵盤的聲音。
楊輝以為是程筱雨進來了,頭也沒抬說到地說道:“筱雨,你先別弄電腦,我還得打文件呢。”
可是并沒有人回答他。敲打鍵盤的聲音也沒有停。
“筱雨,我跟你說話呢,怎不出聲啊?筱雨!”
“哎!你叫我呢?”程筱雨依稀聽到楊輝召喚自己的聲音,連忙跑了進來,“哇!”緊接著是她驚恐的尖叫。
“怎么啦?”楊輝給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連忙伸長了個頭問。
“你……你……你快過來……過來看……”程筱雨的聲音有無法掩藏的驚恐,指著電腦屏幕的手也一直在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