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奎這樣的小魚小蝦從未被這個身份顯貴的公子哥兒看在眼中。張天鵬從小就是個膽大包天聰明絕頂之輩,十四歲就學會玩女人,二十歲就拿到了大學畢業證。跟大多數他這樣的官宦子弟不同,他無意仕途,也并非狂妄無知癲狂造次的純二世祖之輩,對于經商他倒有著非同一般的熱情。
商業上的事情并非有熱情就足夠了。一開始他跟著朋友一起做國際貿易,主要經營方向是針對剛解體為俄羅斯聯邦的前蘇聯。買賣一開始還順利,他也很是賺了一大筆錢。但最近二年俄羅斯的政壇上混亂的聲音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漸漸趨向穩定,他們的正當生意也隨著政治風潮江河日下,于是他又打起了走私的主意來,兩年的時間竟然越干越大,最后終于引起了他父輩的政敵們的注意,于是就有了后來的遼吉黑三省警方聯合抓捕跨國走私集團,遭遇歹徒頑強的武裝抵抗,警方被迫當場打死持槍歹徒十一人的驚世大案。警方在那起案件中,只一名警員在最后時刻被唯一的活口,走私集團核心人物打了一槍。那個核心人物自然就是張天鵬。
從張天鵬來到四方店監獄第一天起,何奎就接到過無數的打招呼的電話,各種級別的神仙都有。一句話概括這些人,全是何奎招惹不起的。于是來到這里第一天,這位張大少就成了一號院的大拿,說一不二的特權犯人。
何奎把他們召集過來是為了商量過年的事情,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犯人們情緒最難控制的時期,何奎創造性的搞出這些活動的初衷也是為了能更好的穩定犯人們的情緒。不僅是監獄里各個院子里的獄警和負責看管的武警中隊戰士們要動員起來,連同這些各院的特殊犯人也要動員起來,這個期間他要掌握所有犯人們的思想波動以及他們日常活動中是否有異常現象。
動員會開的很成功,除了張天鵬以外,其他人紛紛踴躍發言,表決心。各個院子都推出了自己派出來參加各種比賽的選手。這其中二號院子的名單最令何奎關注,張天鵬則重點留意了一下六號院子摔跤比賽的人選,在他心中,保利剛是能給楊軍虎造成最大威脅的人物。
其他人走后,何奎拿著二號院子的名單,疑惑的問郭大疤:“這個名單是你定的?”
郭大疤笑的春光燦爛,忙不迭點頭。
何奎冷著臉問:“里邊的人是自愿參加比賽的嗎?”
郭大疤察言觀色,心里明白監獄長大人問的是那位爺,忙答:“這些名單是我跟十七組的葉皓東一起商定的。”
何奎放心的:“這樣就好,記住了,你是二號院犯人大拿不假,但有些事還是要學會跟人家多溝通,別一手遮天慣了,就真以為自己長了個天大的巴掌,到處瞎比劃。”
郭大疤聽的滿臉冷汗。顯然這位監獄長大人什么都知道,連自己跟葉皓東起摩擦那件事也一清二楚。
中國人心中真正的年底永遠都是農歷年。號子里的人感觸更深。四方店監獄里過年的內容在外面人看來算不得豐富。無非幾大項,改善伙食吃餃子,搞聯歡,探視日,送溫暖和外邊領導來視察。
煮餃子屬于比較有趣兒的事。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輪著煮,從包到煮全是自助。犯人們普遍都是底層出身,嬌生慣養的少,幾乎個個都會包。葉皓東雖然家境不顯,但家里邊王琳卻從未讓他們哥仨兒干過廚房里的活兒,這是他第一次干這個。
年三十的這一天,監獄里的活兒輪不上葉皓東,這家伙跟著鐘茅襄老人學的養成了個睡午覺的習慣。過年了不用出工,號子里很熱鬧,但葉皓東沒覺得多特殊,午覺照舊。醒來的時候聽見十七組監室內熱鬧的聲音,很有年味兒。季成剛正跟那拌餡兒,林宏偉在和面,其他人圍在一起等著下手大伙兒一起忙活。見到葉皓東醒了,季成剛客氣的:“皓東醒了,沒事兒,你睡吧,一會兒就完活,你擎等吃現成就行。”
葉皓東笑:“千萬別,今天是什么日子呀,過年啊,哪天睡懶覺今天也不行,再說我還沒親手包過餃子呢,今兒個正好跟你們學一手,等出去了回家給我老娘露一手去。”
葉皓東湊過來一看,發現餃子餡和面都不太多,估計是不夠這幫素的眼兒綠的獄友們吃的,問:“咋餡和面這么少?
侯三兒:“剛才打餃子餡和白面時是一號院的‘火炮兒’分的,狗日的,說他們那的虎子一個能頂咱們倆組的飯量,給大伙兒分的都不多,各組派去打餡兒和面的人如果份兒大的還能多給點,不夠份兒的只好少打回來點,咱們組是我和季哥去的,人家沒給面子,所以東西少了點兒,不過你放心,怎么著也先緊著你吃飽。”
葉皓東一撇嘴:“什么狗日的火炮兒,是該給咱們的多給沒問題,居然還敢少給,狗日的還在那沒?帶我去看看。”
季成剛埋怨侯三兒:“你明知道皓東講義氣,非要拱火,告訴你別吱聲,你就他媽1的管不住你那臭嘴。”
葉皓東一拉侯三兒:“走,沒事兒,我不怨你拱火,我就喜歡熱鬧,帶我過去看看。”
分餃子餡兒和白面屬于監獄里的俏活兒,按要求是必須公平的分到每個監室,但實際上分的時候總是難免要區分親厚遠近。火炮兒能干這個活兒自然是因為他跟張天鵬一個監室的原因。監獄里一共六十個監室,一個個分下來,也要兩個多小時,葉皓東跟著侯三兒過來的時候,他還沒完事呢。眼瞅著葉皓東笑嘻嘻的走過來,這小子立馬兒明白了,他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坐著手里邊極奢侈的拿根黃瓜干嚼的張天鵬。
葉皓東看了一眼伙房門口的情景,也沒搭理火炮兒,直奔張天鵬而來,一伸手,微笑:“葉皓東,鋼城人。”
張天鵬禮節性的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同樣微笑:“張天鵬,也是鋼城人。”
侯三兒端著盆子在后面看著,葉皓東回頭看了他一眼,道:“餡子少了,面也不太多,麻煩天鵬哥給打個招呼,多給點兒。”
張天鵬一擺手,火炮兒趕忙給盛了個滿盆。葉皓東一抱拳:“謝了。”轉身要走。
張天鵬在后邊:“等一下,有幾句話想跟你聊聊。”
葉皓東站住沒動,對侯三兒晃晃頭,侯三兒自己端著盆子走了。
“天鵬哥有話請講。”
張天鵬撓撓耳朵,然后甩甩手:“兄弟你的大名如雷貫耳,弄的我這一天耳朵老是癢癢的,你就比如我那個兄弟楊軍虎吧,一天到晚把你掛在嘴邊,就差沒把你當祖先供起來了,你說這混球兒要是在摔跤比賽里遇上你,還不得直接認輸了?”
葉皓東笑著搖搖頭,道:“天鵬哥言不由衷了吧,別人在乎我這點小名聲,你天鵬哥眼中我這點名聲算個蛋1子,虎子跟我親近不假,但他跟你的時間更長,你要是覺得他對我比對你尊重,你就該想清楚你對他的態度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把他當親兄弟對待。”
張天鵬瞇著眼睛看著葉皓東,點點頭,有一股子惺惺相惜的味道。淺笑:“這個號子里所有犯人中,屬咱們倆的案子最大,我那個案子當場打死了十一個,你那個案子最后也槍斃了八個,算上被你親手弄死了兩個,等于是十條人命的案子,可以說這個號子里你小子是我唯一的對手,你說要是咱們這幾年就消消停停的在這里干耗有什么意思,不如咱們一起玩個游戲你看行不?”
葉皓東:“張兄是瞧得起我皓東,高抬我了,不過既然你有這個意思,請劃下道來,我接著就是。”
張天鵬想了想,努起嘴巴點點頭:“嗯,不錯,夠范兒!讓我劃下道來,也好,就我來定這個規則好了,這樣吧,咱們倆的刑期都差不多,你是十年,我是十五年,但我是前年十月份來的,你是今年元旦來的,咱們兩個差了一年多,刨除那一年多不算,咱們倆就比一比從現在起誰在這里呆的時間短,如何?”
葉皓東沒想到他會提出這么個比法,頓時來了興趣兒,問:“有什么規則嗎?比如許不許給對方下絆子什么的。”
張天鵬點頭:“當然有,你的事情我打聽過了,你很難得,有情有義有手段,而且夠狠,說實話我看中你了,想跟你聯手打天下,我想收服你,為了這個目標,我肯定會用些手段,咱們這個賭約就以一年為限,誰在這一年之后的刑期少于對方就算誰贏了,輸的一方給對方從此當副手,陪著贏家一起打天下!”
葉皓東搖頭:“這個賭注有些不現實,你我這樣的性格到時候輸家很難兌現,你能這么提是因為你覺著有把握,我能答應你也是這個道理。”
張天鵬點頭:“你說的也沒錯兒,不過我還可以補充一條兒,我輸了的話這個賭注不變,但假如你輸了,你可以用你的新綠物資回收抵消賭債,你看咋樣?”
葉皓東痛快的:“好,就是這么說。”
張天鵬:“那個保利剛也不錯,本事不在虎子之下,心計還不缺,重要的是夠忠心,你還真是個會帶小弟的大哥,就沖這一點,我就看好你。”
葉皓東一抱拳:“張兄過獎了,沒別的事我就告辭了。”
張天鵬還禮:“慢走,不送。”
葉皓東走了幾步,突然回頭確認一句:“是一年為期,誰先離開這里算贏對吧?”
張天鵬哈哈一笑,反問:“沒錯兒,就這個賭法,皓東你有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