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禁厄

大德寺破舊的廟宇之中，老和尚誦念經文的聲音再次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痛苦所打斷。

他的胸膛出現一個巨大的洞，就像是硬生生被撕裂開來。

一道黑影從中快速的鉆出，出現在了老和尚的面前，拔腿便要離開這里。

可突然間，那個黑影猛然停了下來。

楊桉牽著弓娘從無間獄出現的黑洞逃離，眨眼就出現在來時大德寺的廟宇之中。

他感受到了身后那強大的氣息，當即就要帶著弓娘迅速離開這里。

這老和尚不知道是什么人，就算此前他在大德寺當臥底之時也從未見過，但這家伙的氣息很恐怖，非是此時的海殊可比。

既然已經離開了無間獄，那當然是能多快就走多快，最好不要對上老和尚。

可讓楊桉沒有想到的是，當他想要握緊弓娘的手，發動光影遁法挪移離開。

剎那之間，卻感覺身后空空蕩蕩。

原本跟隨著他一起離開無間獄的弓娘，不知何時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停了下來，轉頭看去。

廟宇之中，燃燒著星星點點的燈火，但卻只有他和老和尚兩個人，并沒有弓娘的身影。

怎么會這樣？！

楊桉頓時愣住。

明明上一秒他已經將弓娘帶出來了，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

難道是這個老和尚動的手？

老和尚臉上因為胸口的血洞而出現的痛苦很快消失，轉而變成了一個微笑，他正在上下打量著楊桉。

“施主，你在無間獄殺了我大德寺鎮壓的大量妖魔，又殺了我師弟海殊，既然已經離開了無間獄，為何不速速離去，反而停下來？”

他的笑容就像是看透了楊桉的心理，縱知一切來龍去脈，有著莫名的意味深長。

楊桉也看向他，肯定自己確定沒見過大德寺有這個老和尚的存在。

而且不知為何，這老和尚的眼中，竟然顯得十分純澈，楊桉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攻擊的欲望，倒像是真慈悲。

“是你做的？”

他問道。

雖然對方的修為氣息很強，但是楊桉此時面對突然消失的弓娘，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對方。

但聽到楊桉的問話，老和尚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是我，是你。”

“什么意思？”

楊桉皺著眉頭，這家伙似乎在搞什么禪機。

“老衲的意思是，施主伱帶不走她。”

老和尚笑著說道，抬手間在胸膛一抹，原本被撕裂開的血肉連帶著破開的袈裟和僧袍都恢復了原樣。

“如果我一定要帶她走呢？”

楊桉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他必須幫助弓娘脫離苦難。

“施主你誤會了，老衲的意思是……這一切都只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切既往虛虛實實，難道施主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老和尚突如其來的話，頓時讓楊桉再次愣住。

而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楊桉不知所措起來。

“這里的一切都是已經發生的事實，無法改變，從何而來到何處去，都是因果。

她來了，你就不應該來。

你走了，她也不應該走。

你就算短暫的來到這里也僅僅只是如此，這里是不可改變的。”

老和尚誦念了一聲佛號，每一句話都好似戳到了楊桉的心里。

“我既然已經來到了這里，為何不能帶她走？”

楊桉其實也很清楚，這里的一切都是曾經已經發生過的事，他是因為那顆眼睛，或許還有能障這一枚禁器碎片的原因，才意外從弓娘的意識領域進入這里。

他只想帶曾經的弓娘走，不想讓曾經的弓娘遭受那些苦難，但對于帶走弓娘之后，接下來該何去何從，他也無法想象。

現在這些矛盾被老和尚一語道出，但楊桉心中卻不甘心。

他明明已經帶著弓娘離開了無間獄。

老和尚再次搖了搖頭。

“你帶不走，就算我現在把她放出來，她也不會再記得剛才發生過的事。

而且，老衲猜得沒錯的話，你的時間應該快到了。

這一切，終究只是虛妄，看一眼，已經彌足珍貴。”

楊桉陷入了沉默，他無法反駁老和尚的話語，但心中還是不想去選擇相信。

從大德寺這個地方來說，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不應該選擇傾向老和尚所說的話。

但是老和尚每一句話都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甚至連他不應該是這個時間段的人也一清二楚。

此外，老和尚說的話也并非虛言，在脫離無間獄的那一刻起，楊桉的心中就已經感受到了一股排斥的力量。

就像是這里的一切都在排斥他的存在，想要將他強行排斥離開。

這也是為什么楊桉心中焦急卻又不甘心的原因。

眼見著楊桉沉默了下來，老和尚微微一笑。

“海殊。”

他突然呼喚海殊的法號。

原本已經在無間獄之中被楊桉殺死的海殊，下一刻，竟然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了老和尚的軀體上。

依舊是那一顆頭顱像是肉球一樣鉆出凝現而成，隨即張開了嘴。

很快，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楊桉的面前。

是弓娘。

看到弓娘的出現，楊桉下意識就要去拉住她。

可在看到楊桉第一時間，弓娘卻如同受到驚嚇，完全陌生且茫然的往后一縮，似乎從未見過楊桉。

看到弓娘的動作，楊桉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無奈的又放了下來。

看到弓娘的目光以及下意識的舉動，他就已經明白了，老和尚說的是真的。

剛才的一切，不過都是虛妄。

就連已經被他殺死的海殊都重新出現，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不過極致意念下一個微不足道的波瀾。

波瀾已逝，水面終究復歸平靜。

“你要找的人不在這里，大可安然離去吧。”

老和尚重新將弓娘收回，楊桉的面前又變得空蕩起來。

而此時他所感受到的排斥力也越來越大了，就仿佛下一刻就會在這個地方脫離。

楊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向老和尚。

他已經感受到了老和尚的與眾不同，不管是氣質還是修為，都不是他曾見過的大德寺之人能夠比擬。

這個老和尚看起來是真的具有一顆慈悲之心的人。

“我有一問，還請大師解惑。”

楊桉說道，態度也變得柔和起來。

“施主但問無妨。”老和尚并不介意。

“敢問大師尊法號為何？”

“老衲法號禁厄。”

老和尚回答道。

禁厄？

竟然不是以海字輩為名的法號嗎？

楊桉心中念叨著這個法號，確實沒在大德寺內聽說過這個老和尚的存在，看來這個時間段和后續的時間段也發生了不少秘密。

楊桉想問的也就只有這一個問題，得到了回應，向著老和尚抬手作了一揖。

而這個時候，老和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開口：

“在施主離開之前，老衲突然想要與你結個善緣，就當是做個交易，不知施主能否答應？”

“什么交易？”

楊桉心中疑惑。

按理來說，老和尚自己都說了，這里的一切是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無法改變，他們又如何能夠做交易？

“我觀施主與我大德寺有緣，將來或許會與我大德寺存在一定的聯系，方才見你在無間獄之中的手段，與我前些時間改良的一門煉體法乃是一脈相承，并且連原法也一同掌握。

不知施主修行的煉體法，可是《玉伽金剛身》和《赤輪無限身》？”

老和尚緩緩說道。

話音剛落，楊桉的眼中就出現了驚訝的神色。

突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當初大德寺內，從海殊的手中得到玉伽金剛身這一門煉體法，當時的海殊就曾說過，這一門新法來源于舊法，是由大德寺曾經的一位真佛親自出手改良而成的。

難道……這就是大德寺曾經的那一位真佛？！

楊桉暗自咽了口唾沫，身形也往后退了兩步。

難怪感受到老和尚的與眾不同，不管是氣息還是氣質，就連法號也是與其他人不一樣。

“看來老衲沒看錯，施主的的確確掌握了這兩門煉體法，這等天資，老衲從未見過。”

楊桉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與施主做一樁交易，施主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便將修行《玉伽金剛身》的七種微塵送與施主，如何？”

身為這門煉體法的改良者，禁厄老和尚自然擁有這門煉體法的修行資源，畢竟這是經過無數次實驗的產物。

就像一個汽車修理工，會隨身帶著扳手榔頭一樣合理。

面對老和尚提出的交易，楊桉根本就沒有理由拒絕，也不想拒絕。

或許是這個時間段，整個世界還未遭受前所未有的污染，大德寺也不像是后世的大德寺，這里還存在正常人。

老和尚的一舉一動，看起來也并不是那種反復之人。

對于自身煉體法的修行，由于沒有在大德寺內搶奪到資源，目前只停留在第二微塵的階段，連帶著赤輪無限身也沒辦法在此基礎上參悟后續的修行法，停滯不前。

如果能夠從老和尚這個改良者的手中直接拿到修行資源，那對于楊桉來說，將會是一次質的飛躍。

“大師請說。”

楊桉當即回應道，他的時間不多了，大概只要片刻，他就會徹底被排斥離開。

“老衲有一問，施主在后世可曾見過或聽過老衲的存在？”

“未曾。”

楊桉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老和尚親自說出他是玉伽金剛身的改良者，他或許也不會猜到老和尚的身份，在此之前，確實從未見過也未曾聽說過。

得到了楊桉的回答，老和尚點了點頭。

“老衲明白了，多謝施主。”

“你我之間的交易我會履行，但不是在這里，在這里施主也拿不到想要的東西。

將來的有一天，那些東西自會送到施主的手上，施主回去之后耐心等待一些時日便可。”

這樣一樁簡單的交易，收獲巨大，雖然暫時無法得到，但是楊桉傾向于老和尚沒理由故意騙他。

也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就算老和尚騙了他，他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于是點了點頭。

很快，就在老和尚的目送之下，楊桉突兀的消失不見，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但等到楊桉消失之后，老和尚突然轉頭凝視了海殊的頭顱一眼，但也沒說什么，很快挪開了目光。

反倒是在老和尚轉過頭去后，海殊的目中隨即出現了一絲異樣，在老和尚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又稍縱即逝。

“慶心！”

老和尚喚來了一名寺內的僧人。

“最近南域出現了一個煉器坊，你且去搜尋一些材料，送去煉器坊中，打造成一件法器。”

“大菩薩，打造一件什么樣的法器？”

名為慶心的僧人疑惑問道。

老和尚沉默了一下。

“且打造成一尊鼎吧。”

……

周圍的一切如水墨一樣蕩漾開來，不知不覺間，原本身在大德寺破舊廟宇之中的楊桉，就像是與這個世界徹底隔離開來。

原本眼前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變化，老和尚依舊靜靜地坐在他的眼前。

但他知道，此時的他已經回到了弓娘的意識領域之中，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果真，老和尚沒有騙他，已經既定的事實無法改變。

雖然不知道老和尚是否還會記得他的存在，以及和他之間的交易，但楊桉現在也暫時不想去想這件事。

他還是沒能找到弓娘。

而在他離開那一段曾經的虛幻時空后，一切都開始加速了起來。

有關于弓娘的記憶在快速的轉變，如同洶涌的水流一樣流逝起來。

弓娘依舊在無間獄之中，不斷的被那些妖魔反復殺死又重新出現，但在一切都變得十分快速的情況下，這一切的苦難也快速的過去。

無間獄之中的妖魔越來越多，但由于往復了許久，海殊對這些妖魔畫下的大餅不再管用。

沒有妖魔能夠真正的殺死弓娘，它們對此失去了興趣。

直到某一天，弓娘莫名其妙的離開了無間獄。

再轉過頭來，楊桉驚喜的發現，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周圍的建筑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一個身穿白袍，臉上帶著面具的人，手中正舉著一把白色的弓上下打量，似乎十分得意。

那個人，是坊主！

而那把弓，是弓娘！

畫面再次隨之變動，新出現的畫面之中，這把弓交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上。

一個修為只有元飼的小修士。

是他自己。

可接下來楊桉所看到的東西卻是到此為止，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停滯，陷入了凍結之中。

畫面停留在曾經的他目光看向手中的弓，在這一刻定格。

正當楊桉感到疑惑的時候，一道聲音卻突然從他的身后傳來。

“好久不見，小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