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這時,不知是誰,突然輕詢問了一句。
“范學士,您的家人今天似乎要行刑了,您不去看一眼嗎?”
提問的人,也是好心。
他怕范秋忘記了日子,到后面連自己的家人都看不到一眼。
他以為范秋不知道,所以想要提醒一下。
范秋聽到這句話,渾身猛地一顫,眼神中頓時熱淚盈眶,眼眶血紅。
其實,不用對方提醒,他也知道日子。
但是,他在刻意地忘記這個日子,因為他實在不想看到妻兒被斬頭的一幕。
既然看不到,那就只能躲著了,他強行忘記自己妻兒今天要砍頭的事情,而選擇繼續他開海禁的大業。
范秋的神情,萎靡了一些,又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強笑著道:“既已是注定的結果,去看了又有何用?”
范秋說罷,轉身離開。
他要繼續去鼓動國子監的學生們,游街示眾了。
留下翰林院的人,望著范秋離開的背影,紛紛露出嘆息之色。
他們看向范秋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憐憫。
是范秋不愛他的妻兒嗎?
不是的,是巨大的痛苦,卻救不了妻兒,索性便不看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范秋還能鼓動國子監的學生們游街示眾,這又是一種怎樣強大的心態呢?
這也使得翰林院的人,紛紛堅定了內心的想法!
……
刑場之上。
今天行刑,朱瞻基也來了。
他算著日子,知道范秋的家人會在今天行刑。
三位大佬,需要獨自擠進去,然而朱瞻基卻有錦衣衛開道,不需要擠,就直接走到了最前頭。
很顯然地,朱瞻基看見了三位大佬。
三位大佬,也看見了朱瞻基。
兩方,自動聚攏在了一起。
待三位大佬紛紛行完禮后,便詢問朱瞻基來這里是為何。
朱瞻基開口道:“我來這里,是為了救范秋的家人。”
“他為朝廷做事,朝廷總不能寒了他的心?!?
“哪怕今天沒有洗清的證據,我也要把他們給救了?!?
蹇義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敬佩。
太孫殿下有情有義,讓他們這三位大佬聽著,都十分愉悅。
不過,蹇義又呵呵笑起來:“太孫殿下,用不著您親自出面了?!?
朱瞻基詫異:“為什么?”
蹇義笑道:“我們三人會出面的,太孫殿下您若是違背律法,會被詬病的?!?
朱瞻基看了三位大佬一眼,心中略有寬慰,點頭道:“那就多謝三位了?!?
距離問斬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
很快,等時間到了午時,刑部官員直接將手中攥著的一根問斬牌,扔了出去,大喊道:“行刑!”
午時,正是行刑的好時候。
兩個光著膀子的劊子手,立刻將范秋的妻兒摁在了砧板上,腦袋貼著木頭做的砧板,使他們不得動彈。
隨后,兩個劊子手喝了一口酒。
酒水噴灑而出,噴在了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上。
大刀又長又寬,是用來專門斬人腦袋的。
莫名的恐懼,涌上了所有人的心頭。
百姓們有些不敢看了。
但是,膽子大的人仍舊在看,只是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惋惜。
“終于還是要行刑了?!?
“哎,他們應該是好人吧?!?
“我看這個夫人也不像是尖酸刻薄之人,那兒子更是帶著一股風骨啊。”
這些聲音,傳到了范秋妻兒的耳中,雖然有些嘈雜,但至少還能聽得見。
能得到百姓這般評價,知道他們可能是冤枉的,這也就足夠了。
范秋的妻子,在這最關鍵的一剎那,閉上了眼睛。
范秋之子,也閉上了眼睛,心甘情愿等著受死。
很快,他們的頭顱就將會被斬掉。
刑部官員坐在椅子上,望著兩人,沉聲道:“你們還有什么遺言嗎?”
兩人并沒有作答。
刑部官員擺了擺手:“行刑!”
兩個劊子手舉起了大刀,烈日之下,大刀寒光閃閃,帶著一絲絲殺氣,透露出來。
他們會用最大的力氣,砍掉犯人的頭顱,若是一下沒能砍掉,則需要兩下。
當那兩把大刀高高舉起時,圍觀的百姓頓時驚呼起來,有膽小的已經不敢看了,將眼睛捂住,誠惶誠恐。
蹇義神色一沉:“楊大人,該你了。”
楊士奇正打算大喊一聲,可就在此時,人群之外,突然傳來陣陣大喊。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聲音,從遠方傳來。
百姓們詫異之時,又轉過身,朝著聲音發源地的方向看去。
一輛馬車,急促的從遠處駛來。
車輪滾滾,顯得又從又急。
那劊子手高高舉起的大刀,也在此時停留了片刻。
他們,看向了不遠處駛來的馬車。
朱瞻基,楊士奇三人也都轉身看了過去。
刑部官員詫異,站起身來,盯著那輛馬車,靜心等待。
若是大官阻攔,他也能及時停止,若是有人搗亂,他就得抓那馬車里的人去刑部了。
馬車急停。
很快,簾子被掀開,從里面走出來一位身穿儒袍的中年,那人氣質清高,眼神中帶著讀書人的自傲。
同時,他看向了將腦袋貼在砧板上的一對母子,冷哼一聲,大喊道:“我絕不相信范學士的妻兒會貪贓枉法,速速放人,我要進宮面圣!”
大喊聲傳來,四周百姓眼睛一亮,松了口氣,認為那妻兒可能有救了。
一看來人,就氣質非凡,定然身份也很不平凡。
刑部官員眼見對方中氣十足,不由拱手詢問道:“敢問您是……”
“山東郭慶!”他站在馬車上,沉聲道。
話音落下,四周嘩然。
“原來他就是那位與余大學士配合,燒掉青州糧倉的山東大儒。”
“是他?!?
“郭大儒,見過郭大儒?!?
在百姓心中,郭慶是受到愛戴的。
他雖然沒有功名,但是太子爺曾數次請他做官,他都不曾前來。
而且身為各地大儒,完全有進宮面圣的權利。
再加上他燒掉糧倉,朝廷也算欠了他一個巨大的人情。
郭慶冷哼一聲:“放人!”
郭慶為何這般咄咄逼人?因為他看到了范學士的妻兒受到了侮辱,看到了刑部處事如此不公!
所以,他本能的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十分不快。
“原來是郭大儒。”刑部官員連忙給對方行禮。
但僅憑一個郭大儒,似乎還不足以讓他停止行刑,所以他硬著頭皮道:“郭大儒,這是朝廷的規矩,犯人在沒有洗清罪名前,怎能放人呢?!?
郭慶面色一寒:“等我從宮里出來,你再斬不遲?!?
刑部官員面露為難:“郭大儒,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