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陸文衡便開始留意起了這伙海狼,讓人平時注意收集一些海狼的有關信息,越是知道的多,陸文衡就越是對這伙海狼感到好奇,因為他發現這伙海狼確確實實和其它海賊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他聽聞海狼的大頭領那個姓于的年紀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很會御下,出臺了各種約束部眾的規矩,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不得擅自禍害百姓,更不得擅自在外奸淫擄掠,而且還聽說這個姓于的很善于操練部下,海狼部眾在他的調教之下,從一幫兇殘之輩,漸漸的變成了一幫守規矩的家伙。
而且這個姓于的很會做生意,組織了不少船只,南來北往的在海上跑,大批收購各地的生絲、茶葉、漆器、陶瓷、錦緞、布匹等等,然后轉售到佛郎機人所在的澳門或者干臘絲人所在的馬尼拉,甚至遠達荷蘭人所在的巴達維亞等地,然后從南洋又購入香料、調料、印度棉布以及泰西人所造的一些奇技淫巧的小玩意兒,販售到大明陸上,生意做的相當大。
對此陸文衡也就打消了不少對海狼的敵意,認為這伙海賊,雖然不見得就是好人,但是起碼比起其他海賊來說,還算是本分一些,雖然他們違抗朝廷官府,擅自通海,可是總比靠著襲掠沿海一帶來養活自己要強的多。
另外自海狼控制了福州沿海一帶以后,福州沿海一帶的匪情明顯降低很多,海狼還暗中干掉了幾個連他都感到頭疼的漁霸,給他解決了一些麻煩,讓他省心不少,對此陸文衡是樂見其成的。
再加上陸文衡也很清楚現如今福建官軍和水師的情況,這一次南居益攻打澎湖,可以說是盡起福建的精銳兵馬以及水師戰船,可是結果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仗南居益投入的兵力之大,耗費之多,但是取得的戰果卻僅僅是將和蘭國的那些紅毛人逼離了澎湖拉倒,甚至連澎湖的紅毛城也沒有能攻破,倒是傷亡慘重,為此這幾個月來,福建各地都在為了這件事擦屁股,想辦法拆東墻補西墻,將這個窟窿堵上。
所以短時間如果想要讓福建再興重兵,去攻打南日島,基本上是不太現實的事情,單是這軍資,他們短時間就無法籌措,而且那些官兵還有水師,肯定會獅子大開口,要這個要那個,到時候為難的還是他們這些文官,不給的話這仗那些武夫們肯定不好好打,給的話,他們又沒地方搞錢。
而且一旦戰敗的話,誰挑頭誰倒霉,當年福建官府攻打南日島的鯊魚幫的例子,到現在眾人還記憶猶新,所以說陸文衡在看到海狼的這些作為之后,也沒興趣去招惹他們了。
現如今在他看來,只要海狼不胡來,小打小鬧的做點買賣賺錢發財,對他來說只需要睜只眼閉只眼就行,何況海狼的生意做的越大,福建這邊的陸上商賈賺的也越多,地方也越富庶一些,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事情,雙方最好是能把這種狀態保持下去,相安無事最好。
還有陸文衡還聽聞消息說,海狼這一兩年來在著力對南日島進行墾荒,從福州沿海一帶弄去了不少移民,但是他們又不像以前的海盜那樣,靠著襲掠沿海一帶,強行裹挾沿海的百姓來進行移民,而是暗中以各種手段,要么是吸引一些無地的百姓前去定居,要么便連蒙帶騙或者用強的手段,將一些從其它地方游蕩到福建一帶的流民給弄走。
這么一來,雖說海狼這么做是犯法的,但是對于他們這些地方官來說,卻無疑是件好事,幫他們解決了不小的麻煩。
要知道沒有土地的農民往往要寄付于那些有錢人之下討口飯吃,而現在各地的權貴還有富人們大肆兼并土地,搞得許多地方的百姓怨聲載道,時不時的會鬧出一些事情,這很讓他們這些地方官感到頭疼。
另外流民更是一個頭疼的問題,他們這些地方官對待流民的態度是從來都不待見的,近兩年來云貴一帶因為在鬧奢安之亂,浙江和江西時不時的也會鬧一些水災或者旱災,致使不少百姓無以為生,只得拖家帶口的逃難,一路上涌入到了福建境內,分散于福建的各個州府縣城。
他們這些地方官即便是好官,對于這些流民也很是頭疼,有心賑濟,但是卻手頭沒有足夠的余糧和銀子,而且一旦大批賑濟流民的話,就會招致更多的流民涌入到他們所轄的地頭上來,會制造出更多的麻煩。
可是不賑濟的話,這些流民單靠乞討根本無法活命,于是不少流民白天當乞丐,晚上便會小偷小摸,搞得不少地方都很是頭大,甚至于有些強人趁機招買這些流民在山中落草為寇,四處打家劫舍,更是鬧得不可收拾。
海狼近兩年來,不斷的通過各種手段,從福州一帶以及福寧、興化甚至是建寧、延平各府之中,招募流民到南日島定居墾荒,受益最大的還是他的福州府和興化府兩地,大批流民被海狼弄走,這讓他們這些地方免去了不少的麻煩。
他們一不用考慮再花心思對這些流民進行賑濟安置了,二不用再擔心這些流民們在各地胡作非為了,所以對他來說,海狼這么做,他更是樂見其成,別說是睜只眼閉只眼了,他甚至舉雙手歡迎海狼把更多的移民弄走才好。
所以陸文衡這段時間已經改變了敵視海狼的態度,對于海狼實際控制福州海面,采取了睜只眼閉只眼的對策,任由海狼在南日島折騰,只要這個姓于的不在南日島上坐地稱王,大掠福建沿海一帶,名義上南日島還是興化府的屬地,朝廷便不會對此進行過多的過問,他們便可以繼續相安無事下去。
現如今聽聞這個于海狼,居然大大的得罪了褚彩老這個悍匪,招致褚彩老發誓要對海狼進行報復的消息,使得陸文衡心中暗暗擔心。
因為他很了解這個褚彩老是個什么東西,此獠在福建兩廣沿海一帶早已是臭名昭著,常年靠著襲掠沿海一帶的村鎮為生,雖然期間也做通海的買賣,但是主業卻是靠著打劫,手下養著上千嘍啰,嘯聚海上來去無蹤,隨時都可以召集起來上萬海盜,一起在沿海辦大事。
此人在海盜之中勢力極大,一般人根本不敢招惹,就連兩廣和福建的官府提起此獠,也都深感無力,老百姓更是談之變色,這些年來,死在他們手中的漁民和老百姓足有數萬之多,許多人被擄走之后,要么被他們賣到其它地方了,要么被他們活活折磨死了,要么就跟著他當了海盜。
萬歷年間此獠甚至率眾攻打過月港,并且連續兩次攻打揭陽,膽大妄為到了極點,對于福建兩廣沿海一帶威脅非常大,官府多次對其進行進剿,但是此獠狡兔三窟始終不與官軍正面對決,這些年來勢力更是越來越大,而官軍則軍紀廢弛,水師戰船不修,更是無力將其剿滅。
所以這些年來,南方沿海一帶的官府,對其都無可奈何,只是小心防范,只聽聽之任之在海上逍遙。
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這個于海狼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去捅了褚彩老這個馬蜂窩,按理說海盜之間發生沖突,他這個福州的知府,作為老百姓的父母官,并不該關心或者說是擔心什么。
在很多當官的眼中,海盜之間發生沖突,那是他們內訌,誰咬死誰對官府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可是正因為陸文衡近期對海狼的行為了解較深,而且也同樣了解褚彩老的行事作風,所以在他看來,兩權相害取其輕,他寧可讓這于海狼繼續留在福州一帶,也不想看到褚彩老干掉這個于海狼,進而把手伸到福州這邊來,到時候他福州這一塊地方,可就又不太平了。
所以這些天來,陸文衡一直都派人在嚴密關注著海上的局勢,特別是南日島那邊的情況,雖然他內心之中是傾向于海狼這邊的,可是他身為朝廷的命官,這種事卻只能干著急,沒法幫上忙,如果他暗中給海浪提供幫助的話,消息一旦走露,他就會背上一個通賊的罪名。
這樣的話,他甚至就不是丟官罷職這么簡單了,一旦被人彈劾的話,他甚至掉腦袋滿門抄斬的可能性都有,而且現如今朝中魏忠賢當權,東廠緝事成為了他的爪牙,對此他非常不滿,一旦要是讓魏忠賢再抓住他的把柄的話,那就更麻煩了。
所以他聽在耳中,只能急在心里,卻沒法給海狼幫忙,只能暗中讓人多關注一些南日島的消息。
就在幾天前,陸文衡收到手下送來的消息,說福州海面上出現了大批褚彩老的船只,堵上了南日水道,掐斷了這一帶海上的南北交通,而且據說靠近南日島的地方,白天夜里都可以聽到南日島上傳出的炮聲。
可知褚彩老正在率部猛攻南日島的海狼大寨,但是因為海上都是褚彩老的船只,無人可以靠近南日島打探消息,具體雙方交戰的情況不明。
陸文衡聽罷之后立即派人將消息飛報這會兒在汀州府巡視的南居益得知,并且傳令福州沿海各地加強防范,還派人去海邊打探消息。
幾天之后,陸文衡收到了消息,說海面上的褚彩老的船隊忽然間從興化府和福州府沿海一帶消失了,換而已經避回到陸上的不少海商紛紛帶船出海,據打聽說這些海商已經得到了消息,說這一次褚彩老攻打南日島被海狼打的大敗虧輸,夾著尾巴向南逃竄而去。
聽聞此消息之后,陸文衡先是心中一喜,接著便心中又產生出一憂,喜的是褚彩老沒有滅掉這個于海狼,被這個于海狼打跑了,這么一來,興化府和福州府沿海一帶便還可以暫時平靜下去,他們這些地方官便還可以過幾天舒心日子,不必擔心轄地之中的沿海一帶匪患四起。
可是他憂的是他覺得有點小覷這伙海狼了,褚彩老如此大的海賊,居然無力拿下這伙海狼,反倒被海狼打的大敗虧輸、落荒而逃,這說明這伙海狼的實力已經相當大了,照此發展下去,恐怕以后真的會成為官府的心腹大患,現如今這個姓于的暫時還比較溫和,但是有朝一日如果他性情大變,開始胡作非為起來的話,官府恐怕再難遏制于他了。
所以陸文衡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心中頗為矛盾,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伙海狼了,有心想要去和南居益商量一下,該如何對待海狼這件事,但是他卻又有些擔心,現在這伙海狼還沒有太過分,派兵去剿可能會自找麻煩,可是如果這么坐視這伙海狼坐大下去的話,今后一旦這伙海狼有心作亂的話,到時候恐怕就會像褚彩老一般難以收拾。
到底該怎么辦,一時間陸文衡也拿不定主意了,考慮再三之后,陸文衡還是提筆寫了一封信,將這伙海狼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番,派人送交到現在還是福建巡撫的南居益,請南居益考慮定奪。
至于南居益在看罷了他這封信之后,會拿出一個什么決定,那就看南居益了,誰讓他只是個福州府的知府,對于干這樣的事情,他根本無權來最后拿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