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刻鐘的腳程而已，可這一刻鐘, 卻讓朱允炆彷彿走了一個世紀般。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隨著離奉天殿越近，就彷彿離皇權越遠一般。

這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以往早已看膩的天子御殿儀也沒了，以往覺得充耳聒噪的禮樂聲同樣沒了，朱允炆看到的，只是御階下兩班班列，宛如一尊尊泥胎雕塑般的傀儡大臣。

不，這些不是泥胎雕塑，在這些宛如行屍走肉的軀殼裡，到底是多麼躁動不安的心，誰也不清楚。

沒有萬歲聲，所有人都沉默著，諾大的一個奉天殿落針可聞，直到殿門外一聲唱。

“太師駕蹕！”

朱允炆往外看去，看到的場景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球。

只見一個由六十四名錦衣衛(wèi)擡動的肩輦緩緩抵達奉天殿外停下，隨後，陳雲(yún)甫的身姿擋住了冬日的陽光。

沒有去履, 陳雲(yún)甫就這麼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齊刷刷的，殿內的文武百官絕大一部分幾乎同時轉身面衝陳雲(yún)甫作揖下腰。

“下官等參見太師, 萬福金安！”

沒有面禮者, 有十餘人，其中便有魏國公徐輝祖。

和徐輝祖不同，他的弟弟武誠伯徐增壽倒是謙卑的緊。

陳雲(yún)甫的步伐很快，但走的卻很穩(wěn)，龍行虎步間便走到了御階前，在朱允炆不可思議的注視下，陳雲(yún)甫緩緩踏上御階，一直走到金案邊，俯瞰著朱允炆。

緩緩拱手。

“臣，參見吾皇。”

聖躬金安的祝福呢？

這算什麼意思，贊拜不名、著履上殿嗎。

朕還沒賜你這個特權呢！

朱允炆是多想對這陳雲(yún)甫破口大罵，但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變成了。

“太師來了，快請入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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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緊走，朕看你噁心。

朱允炆想把陳雲(yún)甫趕走，但有人不同意。

就比如，邵質。

老丈人此刻也站到了朝堂上。

“陛下，太師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功德遠邁開國定基，若非太師平定靖難，江山破碎、神器蒙塵，這天下已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如此大功，陛下連個座都不給太師，恐會寒天下人的心啊。”

朱允炆此刻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應對，下面的徐輝祖已經(jīng)站了出來。

“老匹夫，你是什麼人，今日是我大明朝會，你區(qū)區(qū)白身，有什麼資格來上朝！”

“我讓他來的。”

陳雲(yún)甫高高在上的站著，冷眼望著徐輝祖：“我不僅讓他來了，還給邵閣老復了職，你有什麼意見嗎？”

“復職？”徐輝祖直接扭頭望向陳雲(yún)甫，冷聲低喝道：“陳雲(yún)甫，你又有什麼資格給他復職！”

“魏國公，咱倆也算是有一份交情在。”

“本公和叛臣逆子，豬狗禽獸沒有交情！”

這徐輝祖，倒真是個忠臣。

陳雲(yún)甫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還沒等陳雲(yún)甫說話，武官班列中，藍玉直接一腳把徐輝祖踹飛老遠，而後快步跑過去一腳踹在了徐輝祖的嘴上，登時鮮血迸濺，徐輝祖滿嘴的牙這一下起碼掉了一多半。

“伱他娘怎麼和太師說話呢！”

就在藍玉挽起袖子準備暴揍徐輝祖一頓的時候，陳雲(yún)甫冷喝一聲：“夠了！”

藍玉馬上老實許多，用手指點了徐輝祖幾下後，回到自己本來的位置上。

“傳太醫(yī)，給魏國公治傷。”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徐輝祖的嘴有些漏風，說的話也不甚清晰，但他還是不忿的指著陳雲(yún)甫，怒目圓睜，血灌瞳仁：“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大明律裡，可沒有因爲你罵幾句就定死罪的道理。”陳雲(yún)甫擺了擺手：“本輔是制定法律的人，當然更應該遵守法律。”

說完這句，陳雲(yún)甫又看向朱允炆：“陛下，魏國公神志昏聵、目無尊上，罷其官爵，斥其歸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吧。”

朱允炆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是多想拒絕，但陳雲(yún)甫此刻就看著他，看的他不敢不同意。

“都、都依太師。”

陳雲(yún)甫滿意點頭，一轉頭，面色復冷。

“來人，把此狂悖之人扔出去。”

要不是看在徐達的面子上， 陳雲(yún)甫真不在乎多殺幾個來殺雞儆猴。

徐輝祖的怒罵聲還在繼續(xù)，只是越來越遠，沒人再去關心。

一把古色生香的太師椅搬到了龍椅邊，陳雲(yún)甫抖了抖官袍，大馬金刀坐了下來。

雙目微閉。

“朝會，開始吧！”

“先把謀逆犯，燕逆朱棣、楚逆朱楨並一衆(zhòng)從逆者，帶上金殿受審！”

奉天殿外，被五花大綁的朱棣、朱楨、朱能、張玉等三十餘人被押了進來。

“如何懲罪，交給陛下吧。”

陳雲(yún)甫悠悠然閉目養(yǎng)神，可奉天殿裡的氣氛，卻陡然殺氣瀰漫。

正戲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