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一只帶著倒刺的鐵箭從左側的肩膀下穿胸而過,從位置上看,或許已經傷到了心臟。
幾個沖過來的哨兵將人扶了起來,沒等說話已經從嘴里涌出了一口血。
這位騎士吃力的用手指在沙地上畫了一個箭頭,然后將手掌整個按在箭頭之后,人卻帶著一絲不甘合上了眼睛。
長長的號角聲驚醒了許多還在夢中的人。
快速的穿衣,拿上武器,集合。
“我們可能遇到了敵人,本將認為應該是五萬人。那么,是戰還是退入寧夏衛、寧夏中衛。各位有什么盡管說,我們必須立即作出決斷。”樊良在中軍帳內大喊著。
朱謙進來的晚了一些,因為身體太差,早上聽到消息心中一急又吐血了。然后親自去看了那剛剛死去的士兵之后,這才來到中軍大帳。
“不能退,我們跑不過騎兵。雖然不知道敵軍詳細的距離,但可以猜。”
這是行軍打仗,不可能靠猜的。
但卻沒有人反應,因為朱謙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軍了。
“先說咱們的斥候,那是血流盡而死的。以他身上的傷口來看,射他的人應該在幾個時辰之前,多則五六個時辰,少則也會高于四個時辰。要問為什么?因為他中的箭不是普通士兵的,而且使用這種箭的人,必須力大無窮。那么箭沒有直接射穿身體,就代表著距離不算近。所以肯定是天還沒有黑的時候,至少可以看到人影的時候中的箭。”
不能不承認朱謙的分析是非常有道理了。
“那么,敵軍看到我軍的斥候,而且人還逃掉了。必然我們會作出準備,為了減少我們作準備的時間。他們縱然不會連夜趕路,也會在天不亮的時候就啟程,加速趕路。以他們的位置,應該就會從我們這里過。”
“還有半天?”樊良問了一句。
朱謙點了點頭。
半天時間他們的兵馬不可能選擇撤退,在敵軍人數遠高于他們的時候,唯一的活路就是堅守。然后等寧夏衛與寧夏中衛派兵出來接應。介時看戰況再決定是死戰,還是后退進入某一個衛。
“寧夏衛與寧夏中衛都沒有天音機,因為天音機的數量有限,也不相信他們會遇到攻擊。所以必須立即派人去。”
眾將軍立即計算了時間,現在他們逃的話,只有放棄大部分的物資,也未必逃得掉。
“我們,需要逃嗎?”朱謙將一枚被列為禁忌的蝕骨鬼火燃燒彈放在桌上:“老子聽說過東西很厲害,粘上一點火星就能死人。而且我們手上還有二十四門炮。全部換成珠子彈,這一次……”
朱謙停下了,眼神掃過在座的所有的。聲音提高了幾度:“是應該給老兄弟們上柱香,這香火要旺,要祭品眼前就有。”
“戰!”
從中軍大帳開始,一圈圈的傳開了。
無論有多少敵人,無論對方有多強大,多精銳。這里每一個人都參加過土木堡之戰或者是京師保衛戰。可以說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死在這兩戰之中。當然如果算上朋友,至交。戰友等,不計其數。
是到了上一柱香的時候,可苦于沒有上等的祭品,眼下祭品自己沖來了,為何不戰!
“來呀,兩個時辰。準備陷井!”樊良高聲下令:“安排騎術最好的,以五人一隊,總共六隊分三批向寧夏衛與寧夏中衛送信,我軍在此抵擋,請兩衛速整軍備戰。并且派人前來接應……”樊良沒說完,朱謙就怒了:“放屁,接應個屁,告訴他們來幫老子打掃戰場。”
樊良沒反駁,總之這怎么說都行,只要后面派人來。
“發電報給中軍大營,敵軍穿越沙海,距離我左鋒營只有三個時辰的距離。只能結營一戰,退則須放棄輜重還有可能全軍盡沒,一戰還有勝機。敵軍有可能超過五萬人,請帥營定奪。”樊良這次的電報內容朱謙卻沒有反駁。
古代打仗,堅固的營防那怕是面對十倍的敵軍,也不可能一天就被攻下來。
自己只需要堅持三五天,背后的寧夏衛與北邊的左軍都會派人過來,除非這里的敵軍數量非常的多,否則中軍不會輕易往這邊靠近。
眼下不是活命的問題,而是可以殺多少,自身的損失會有多少的問題了。
時間永遠都是生命的大敵,無論在那個時代都一樣,面對敵軍作多少準備都不夠,至少在心理上從來不會認為夠了。
電報剛剛傳到武英殿不久,敵軍的第一隊偵騎就已經出現在視野之內了。
“三十人,瓦刺人!”哨兵高喊著。
營門打開,兩支各一百人的騎兵自營地兩側飛奔而出。那一隊敵偵騎僅僅是在視線內打了一個轉,然后就分出了十個小隊,以三人一組,四散逃開。站在營門前的樊良知道這些敵軍的任務已經達成,他們發現了敵人,自然是要逃回去報信的。
斥候的任務一般有兩種。
一種是殺死相遇的敵軍斥候,另一種則是收集情報。
沒有那個發傻的斥候隊長會讓自己的手下去向數百倍的敵人展示自己的英勇。
不出所料的結果,兩隊騎兵回營,只留下了敵人十幾個,其余的還是順利的逃走了。
朱謙從營內走了出來,看了看那些已經死去的敵斥候尸體,然后對樊良說道:“發現第三隊斥候之后,就在營門列陣,腳下就是咱們的陷井。”
“得令!”樊良行了一個軍禮。
朱謙點了點頭,樊良沒有多余的問題就足以證明他不是一個新上戰場的菜鳥。壓低了聲音又說道:“遠近三輪攻擊之后,退回營墻內。然后才是血戰!”
另一邊,中軍大帳。于謙接到電報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后了,依古代的行軍速度這已經是神速了。沒有過度的喜悅,有的只是一種復雜的心情。因為敵軍的人數過多,眼下朱謙顯然已經準備應戰了。
此時放棄物資退守有城墻的寧夏衛,并不是一個不好的選擇。
物資無論有多少,只要不影響戰況,損失一些物資不是大問題。
而左鋒萬一失敗,會影響到大軍士氣。
最麻煩的是,一但左鋒失敗,萬一寧夏衛派兵接應,再導致防衛空虛的話后果更是麻煩。
“著朱謙部……”于謙開口準備下令,白名鶴的手去擋在書吏面前,沒等白名鶴講話,就有四五個將軍沖著于謙行了大禮:“大帥,您如果下令讓朱將軍撤退,怕是……”
“怕是什么?”于謙冷喝一聲。
“怕是朱將軍會獨自一人留下,以性命面對敵軍。”
“身為領軍將領,不戰而……”
眾將軍七嘴八舌的說著,于謙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軍令如山,軍令面前沒有人情。”
“違抗軍令是一個什么罪?”白名鶴慢吞吞的問了一句。于謙冷著臉:“斬立決!”
“反正不想活了,去找敵軍拼命。這一戰下來,敵軍的損失也不會少,是非功過怕很難用軍令去講。大明還不是一個純靠法令去約束天下的大明,就是刑部都有法不外乎人情。于謙大人,我知道您是想保朱謙將軍活著,可他自己想活嗎?”
于謙沉默了,他了解朱謙,也知道白名鶴與其他將軍所言沒有錯。
“可中軍主帥,初戰不得陷任何一軍與死地,非生死關鍵之時,不得命令任何一軍死戰,身為主帥……”于謙也很無奈,他有身為主帥的職責在其中。
“我有烏木一千尺!”白名鶴突然開口了。
于謙冷冷一笑,白名鶴別說一千尺,只要這家伙愿意,一千萬尺都給運過來。不過于謙還是問道:“你什么意思?”
“萬歲賜文,血戰。為大明樹立一個英雄,用一條命,或者是幾百條命創造出一個英雄來。我不喜歡有人死,可戰爭不可能不死人,我們要戰斗,士氣不能降。全是百戰老兵,他們知道怎么樣才可能活下來,而其余的將軍也會讓瓦刺人知道,我們有多強!”
于謙很認真的思考了白名鶴的話,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成熟了,你打算用哀兵之計。借朱謙一條命,去換一個背水一戰來。”
“恩!”白名鶴不回避,他也就這么想的。
于謙站直了身體:“發電京城,在中軍帥帳的名義告訴京城,敵軍在眼前,退無可退。請萬歲準許死戰應敵,而后就武英殿致電左軍,分兵一半救援,守住自己的位置,以防止敵軍聲東擊西。”
電報很快就發了出去。
于謙又說道:“監軍白名鶴愿意以私人名義獻上烏木一萬尺!”
電報發出了,白名鶴才說道:“我剛才說一千尺的。”
“一萬尺吧!”于謙輕輕的拍了拍白名鶴的肩膀。
武英殿,大明皇帝從御座上站了起來,他已經知道朱謙將面前至少十倍敵軍。能堅持多久是一個未知數,而他的背后則是寧夏衛與寧夏中衛。眾位老將軍也猜出了中軍大帳的意思,特意給大明皇帝解釋:不是不能退,而是退不如戰。
“傳朕旨意,著令朱謙,為土木堡血恥一戰,朕賜他榮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