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甘露家出來,我的腦袋像灌滿了漿糊一樣的糊涂。我甚至沒弄清楚來她這里的目的,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充當什么角色。
甘露本來要留我吃點宵夜,我一點食欲也沒有,告辭她出來,走路都顯得不穩,好似喝醉了酒一樣,歪歪倒倒的沿著開滿鮮花的小路出了小區的大門。
上了車卻不想啟動,我伏在方向盤上,看前邊路燈下站著兩個年輕的男女,他們在說著話,不一會兩個人摟在了一起,嘴對著嘴親起來,根本不在乎世界上還有我這一雙眼睛在偷窺。
我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們。他們忘情地親吻,而且手腳不老實起來。我分明看到男人的手伸進了女人衣服的下擺。
我啟動汽車,打開車燈,直直的照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他們受到了驚嚇,像兔子一樣的分開了。扭過頭看了一眼我的車,男人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拉著女人揚長而去。
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來,電話是甘露打來的。我還在遲疑要不要接,剛從她家出來,她又有什么事找我?
等到手機響了好一陣我才摁下接聽鍵,有氣無力地說:“甘處長,還有事嗎?”
甘露在電話里沉吟了一會說:“我們今晚見面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
我嚴肅地說:“我明白。”
“明天選班長,會選出兩個到三個候選人出來。我會推薦你做候選人。”
“為什么?”我狐疑地問。
“其他以后再告訴你?!彼龗炝宋业碾娫?。我想打過去,想了想,還是作罷。
一路無事回到黨校,鄧涵原已經回來了,正在哼著小調做健身運動。
看到我進來,驚訝地問:“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新婚也不多休息幾天?”
我驚異地問:“誰說我結婚了?”
鄧涵原意味深長地笑,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兄弟,衡岳市里,我還是有人的嘛?!?
他這句話就像一塊寒冰一樣跌落在我心里,狗日的,難道我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中?
臨近縣雖然與衡岳市接壤,卻不是衡岳市的行政管轄。它屬于另外一個地區,剛從地區改成市,是一個新興的城市,盛產蛇酒。古時候有個人,曾經為之作過賦。這賦在今天還是中學課本里的必學文。
鄧涵原的話讓我心里隱隱浮起一絲不安。他與鄧涵宇僅僅一字之差,而且他們的外貌在某些什么看起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我不去聯想,是因為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巧的事。
“你認識王眉衡岳市誰?”我笑著問他,心里并不高興。
“鄧涵宇你認識吧?”他干脆開門見山地挑明了說:“我哥?,F在是你們衡岳市經濟領導小組的干部?!?
這下輪到我意味深長地哦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就是鄧涵宇的弟弟。
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去縣委黨校培訓,同室的是他哥哥鄧涵宇,十年后我到省委黨校培訓,同室的是他兄弟。我不由感嘆命運的安排,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安排的,根本容不得人半點反抗。
他是鄧涵宇的兄弟,他知道我這兩天結婚就一點也不奇怪。我釋然起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改天請你喝酒啊?!?
鄧涵宇嘿嘿地笑,說:“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今晚就一起喝?!?
我看了看手表,為難地說:“快十二點了,不好吧?!?
鄧涵宇朝我擠了擠眼睛說:“不晚埃你回來了就好,這么好的事,不喝一杯,怎么能表達我的心情呢?!?
他匆忙穿好衣服,從包里摸出幾張錢說:“我們也不出去喝了,就在這里喝。簡單,方便。”
我只好同意,同時提議說:“酒我來買。”
鄧涵宇也不跟我爭,笑道:“也好。你就買幾箱啤酒來,順帶買些下酒菜。比如瓜子花生一類的,或者熟食類的東西,對付一下?!?
我疑惑地問:“我們兩個能喝幾箱?”
鄧涵原笑道:“誰說是我們兩個人喝?我們十三個地州市的兄弟一起喝?!?
我頭腦轟地一響,鄧涵原他們果然弄了一個小圈子!
“煙要不要?”我故意問。
“你看著辦。我去通知一下兄弟們。”鄧涵原拉開門要出去,走到門邊回過頭看著我笑了一下,滿意地說:“這下好了,你回來,我們的勝算又多了一成?!?
等我從門口的小賣部買了東西回來,我們的客廳里已經滿滿的坐了人。
幾張沙發上坐滿了,我房間的椅子也搬出來坐了,就連柜子上,也傍依著人。
這些人過去在市里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今在我小小的房間里,居然也自然得很。
他們看到我進來,一齊朝我拱手祝賀。
我撕開一包煙,逐一敬過去。不抽煙的占了大多數,看到我敬煙,他們也接了,或者夾在耳背后,或者捏在手里,并不點火。
他們不吸煙,但不反對我吸。
我狠狠地抽了幾口,呼喊著他們說:“各位領導,隨意啊?!?
他們嘻嘻哈哈地過來,沒有杯子,就一人手里提了一瓶,瓶子一碰,叮當作響,各自仰起頭,開始灌啤酒。
當領導的人,一般不喝啤酒。啤酒這鬼東西,喝起來沒酒味,卻能大肚子。很多人肚子挺得老高,不是富人也不是干部,都是喝啤酒喝大的。
所以干部不愿意把自己肚子喝大,免得被別人罵做貪官。
但今晚條件有限,總不能在深夜的黨校宿舍里,十三個每個人抱著一瓶白酒喝。
一瓶酒快見底了,大家討論得也就熱烈起來。
首先是鄧涵原提議,說明天的選舉班長,一定不能敗給省直機關的人。如果敗了,今后更會被他們看不起。
有人擔憂說,如果從選票來看,人家是有優勢的。十七個對十三個,人家整整多了四票。
鄧涵原安慰他說:“省直機關里,來的女性占了六個。這女人對政治一般不會太熱情,萬一她們棄權了說不定。就算她們不棄權,也總有棄權的人?!?
我狐疑地問:“要是他們都不棄權呢?”
“如果這樣,我們就要求端木處長參加投票?!编嚭判臐M滿地說。
“他要是不投呢?”我還在狐疑。
鄧涵原見我一個勁地潑冷水,狠狠地瞪著我說:“老陳啊,你怎么那么多不一定呢?”
我假笑道:“我就隨便說說。不當真的。”
其實這十三個,并不是鐵板一塊。只是都剛從地方上來,閑著無事,又誰都想著在這次選舉里拔個頭籌。培訓班的班長雖然沒有具體的級別,但能擔任這樣的一個班長,在領導眼里是不一樣的。
這些人都是在官場里跌打滾爬多少年的人了,誰能掂不出個輕重?就算是我,也在惶惶的想著自己的小算盤。
十三個人,不能每個人都是候選人。那樣就會亂,一亂,端木就有借口,梅華就會趁勢取消選舉。取消選舉就會出現任命制。如果梅華要任命,他會任命誰?
梅華任命班長,肯定沒我的份。一來我與他不熟,二來他本身也屬省直機關的干部,不會為了我們這幫地方上上來的人去得罪省直機關這批人。
端木要出面,必定非我莫屬。但這么一件小事,他如果出面干預,就顯得有點出人意外。端木不會冒這個風險來指定我。
這樣一來,我幾乎就沒有了任何勝算。如果投票選舉,我必敗無疑。
鄧涵原招呼大家說:“今晚人都齊了,我們得先定出來候選人,免得明天手忙腳亂,讓人看不起,還說我們是草頭軍?!?
這十三個人里,有個年紀最大,也是我們這幫中級別最高的人。他來之前已經是副市長了,主管經濟發展的副市長。
盡管大家現在都是無官一身輕,但畢竟人家過去就是大領導。在王眉這群人里,是當之無愧的。
于是有人提議讓他來做候選人。副市長堅決不肯,說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夠,怕服務不好大家。還是選個年紀輕一點的比較好。
我明白副市長的意思。他從副市長的位置上過來,還能不懂什么是敏感的東西?拉小圈子是見光死的事,他之所以也來湊熱鬧,是怕別人說他抱省里人大腿,看不起曾經一個戰壕的戰友。他自然是不會去做這個候選人的。如果事情不鬧大,熱熱鬧鬧一段時間也就算了,倘若有半點風吹草動,這做候選人的人,必定首當其沖。
副市長推辭不肯,又沒有人出面推薦了。場面一時陷入了沉默。
鄧涵原眼看著就要冷場了,干脆說:“不如還是我來毛遂自薦吧。”
他的話音未落,滿屋子就響起了掌聲。就連我,也拍得特別的起勁。
鄧涵原看大家都在鼓勵自己,激動得臉通紅,雙手抱拳四周作揖說:“各位爺們,明天就靠大家了。”
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鄧涵原的這些動作,頗有些江湖的味道,這對每日面對文山會海的干部來說,難得的開心自然要笑個舒暢。
副市長湊近我說:“小陳啊,我聽小鄧說,你剛晚婚就來培訓了。不錯啊不錯。”
我謙虛地笑,說:“領導,我怕耽擱了學習,跟不上隊伍埃”
副市長嘆口氣說:“我是來湊你的熱鬧的?!?
我們心有靈犀一樣滴對視而笑,各自伸出手來,握住對方的手,輕輕一握,一切都在這一握里了。
酒也喝了,事情也有結論了。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凌晨。有人開始告辭回去休息,畢竟培訓這活,還得按學生時代來,要早起。
鄧涵原喝了不低于三瓶啤酒,他似乎有些醉了,在送大家回房休息時,嘴里一直不停地嘟嚷:“看明日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