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徐孟達的合作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徐孟達派薛冰隨同我進京,找他的關系給工業園區升級。他以省屬開發公司的名義招投標工業園區基礎設施建設。
當雙方各自在協議書上簽上名字,蓋上公章后,徐孟達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陳風老弟,大哥不會讓你失望!”
所謂君子之言,一言以蔽之。他的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意義,我再多話,顯得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
這份協議不能公之于眾,我安排許美麗說:“許主任,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觸協議。”
許美麗心領神會地點頭。我能安排她來參加簽訂協議,就是把她當作自己人看。許美麗是個聰明人,她能看不出我的用意?
我簽訂這份協議是有打算的。甘露雖然說她有同學能幫我,畢竟她現在身處國外了,國內的朋友會不會敷衍我,我一點把握也沒有。再說,總不能拿這點小事去麻煩人家甘露。人家已經給你指明了一條路,能不能走得通,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徐孟達能答應把此事辦下來,這點我是深信不疑的。因此,協議的重心我是擺在園區升格上,也就是說,如果園區升格不成功,我與徐孟達的其他協議都不成立。
但我沒想到他會派薛冰與我一同進京。
他是真不知道我與薛冰的過去?還是故意揣著明白裝糊涂來考驗我?
從他說要派薛冰隨我進京開始,我就覺得背后隱藏著一雙眼睛在偷窺著我,以至于后來我們寒暄以及吃飯的整個過程,我都顯得心不在焉。
歷玫在洗手間的路上堵住了我,笑嘻嘻地說:“看到薛老師心動了吧?”
我呵斥她道:“小姑娘家家的,胡說些什么呢?”
歷玫根本不怕我,她看看左右無人,低聲說:“我覺得你們好像認識一樣。”
我驚異地看著她問:“何以見得?”
“你看人家薛老師的眼光,從頭至尾就沒離開過你。而且這女人的眼光啊,什么都藏不住的。”歷玫顯得很有經驗地分析道:“女人要愛要恨,眼光就能出賣自己。”
“哪她是愛還是恨呢?”我調侃著說:“小歷啊,你一個剛從雞蛋剝出來的人,怎么像個老手一樣的那么有經驗?”
歷玫瞪了我一眼道:“我先糾正你兩個常識性的錯誤。第一,我不是剛從雞蛋里剝出來的,本姑娘今年芳齡二十三歲了,符合法定結婚年齡,是一個正常的女青年。第二,本姑娘是女人,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再說,本姑娘選修過心理學,會看相。”
我哈哈笑了起來,挑釁地看著她說:“哎呦,看不出我們園區還有個半仙嘛,來來來,幫我看看相,好不好。”
歷玫羞怒交加,她甩了甩手說:“總會幫你看的。”
她扭頭進了洗手間,我正準備要回去房間。她又從里面沖出來,站在我身后喊我:“喂,我還有個事。”
我站住腳回轉身笑問她道:“說,什么事?”
“你這次還帶我去不?”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說:“當然。”
她這才滿臉堆笑,想起自己是來上洗手間的,恍然大悟般拍了腦袋一下,朝我吐了一下舌頭扮個鬼臉,閃身進去了。
徐孟達安排薛冰隨我進京我沒反對。我如果反對,就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不管徐孟達是出于何居心,我只要把握住自己,我就不怕隱藏著的眼睛。
他們的婚禮還沒舉行,之前說要從我家嫁出去的話也沒再提。甚至他們這次來,根本就沒提過婚禮的事。
我也不好問,畢竟是人家的私事。但我隱隱感覺到了,他們之間出了問題
端木一直沒出現在我們談協議的地方。我明白他是在避嫌,但端木就是徐孟達身邊的一條聽話的狗,他出不出現,根本不重要。
但他畢竟是省委組織部的處長,他不會沒事跟著徐孟達來衡岳市晃悠。他的不出現,或許還另有目的。
果然,在我們就要啟程赴京的前一夜,端木的電話打到我手機上,約我一起去喝茶。
端木約我喝茶,絕對不是喝茶那么簡單。因此我很爽快地答應,并定了一個地方,親自開車去把他接了過來。
他從見到我開始就一言不發,眉頭緊鎖。直到我們落座了,茶水也泡好了,他才悠悠嘆口氣說:“陳風,有麻煩了。”
我心里一緊,問道:“出了什么事了?”
端木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說:“孟達這人,心思太重了。”
“徐哥?他怎么了?”
“他這次來,你以為真的就為項目來?你們衡岳市的這點小項目,他還看不上眼的。他是另有目的。”端木緊張地說:“這事過去就過去了嘛,我勸過他幾次了,他一直不肯放手。”
我有點糊涂了,不知道端木在說什么。
端木看我緊張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說:“你也別緊張,你看你,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
我訕訕地笑,遞給他一支煙說:“端木處長,你干脆直接說。”
端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陳風啊,你還是藏不住自己呀。不過,你這個性格我喜歡,性情中人嘛。”
我沒接他的話,幫他續上茶水,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前段時間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冒出了一份什么名單的說法,就是關系到孟達車禍這件事的。他也不知道從什么渠道得知了,這份名單就在你小姨的手里。”
我心里一頓,差點要跳起來。
“你知道這份名單嗎?”他試探地問我。
我堅決地搖頭否認,說:“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端木苦笑了一下,手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著茶幾說:“我告訴你,這份名單關系到很多人的生死,一旦流露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著覺。”
“什么名單嘛?”我裝傻充愣地問。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但是,你總不會不知道衡岳市的毒品假鈔案吧?”端木冷冷地看著我說:“這個案子,可是你陳風親自經辦的。你能說你不知道?”
我認真地說:“哦,那件事啊,已經蓋棺定論了。人也死了,案子也結了。還有什么事嘛。”
“不但有事,而且是大事。”端木嘆口氣說:“據說死者在臨死之前,把他這些年來的一些事都記在一個本子上。而且記得很詳細,送給誰誰多少錢,在哪里送的,都記得非常清楚。你說,要是真有這樣的一份名單,會發生多大的地震?”
我心跳得厲害,但我必須裝作無辜。
“管他。”我輕描淡寫地說:“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了。就算有這樣的一份名單,又能說明什么問題?”
“這份名單里,有幾個人的名字牽涉到現在還在臺上的領導。如果真出事了,就不是小事,可能影響到任何人,包括你我。”
“是嗎?”我心驚肉跳,快速回想了這幾年來的一些事。覺得自己不管如何,都是置身事外的人。就算天翻地覆,跟老子也無半毛錢關系。
“行了。就此打祝”端木淡淡笑了笑說:“我們是來喝茶的,說這些東西沒意思,是不?這喝茶嘛,就是圖個心靜。心靜了,茶才能喝出境界來。”
我連聲稱是,又幫他續滿杯。
“聽說,你跟林副省長的女兒很熟?”端木突然漫不經心地問我。
我楞了一下,隨即笑道:“也不算很熟。她過去是我們春山縣電視臺的新聞主播,我們曾經打過照面,認識而已。”
“哦1端木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問道:“她有不有男朋友?”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她現在好像調省里去了。既然不是我的兵了,我也不好去關心人家私生活嘛,組織關心用不上了。”
我虛張聲勢地笑,心里卻像打鼓一樣的亂跳。端木突然問起林小溪來,難道他知道一些什么東西?
“你怎么突然問起她來了?”我問,頭也沒抬,專心致志地泡茶。
“隨便問問。”端木說:“前段時間我們去搞干部審查,認識了她。看她的工作履歷,知道在你們春山縣干過,隨便聊了聊,她說認識你。”
“是嗎?”我一副吃驚的樣子問:“她說我什么了?”
“也沒說什么,就說你這個人,不錯,有膽魄,有能力。”
我哈哈大笑起來,謙遜地說:“端木處長,我們也就認識而已。”
“不聊她了。”端木打斷我說:“不過,你在媒體這塊認識的人倒挺多。”
“也沒幾個。”我笑道:“有些工作,還真離不開媒體。”
“媒體這東西,就是把雙刃劍。有時候能抬著轎子送人上天堂,有時候會把人送到地獄里去。”端木笑道:“比如你們衡岳市有個記者,叫陳萌的,據說是你們書記的女兒,做起事來就六親不認。”
“是嗎?”我愈發的心虛了。我感覺端木請我喝茶是假,他來試探是真。他的每一句話,看似無心,其實都是有所指,而且目標明確。
“是與不是,你比我更懂。”端木呵呵地笑起來,撫著肚子說:“茶是好茶,畢竟是水。喝了一肚子的水了,飽了。”
我猶豫了一下問:“端木處長,你對徐哥這事怎么看?”
“你呢?”他反問我。
“我不知道。”我真誠地說。我知道從現在開始,我們的談話正式步入正題,現在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有任何閃失。
“我是孟達的兄弟,這點你知道。”徐孟達抬起頭,平視著我,面部無絲毫表情,說:“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他的事。他要做的事,我只能支持。”
我趕緊說:“我也是。”
“但是,我不希望目前的這種平衡被打破。”端木嘆了口氣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管傷了誰,我都不愿意看到。我想你也一樣。與其把心思放在你爭我奪上,不如大家握手言和,平平安安的,活活美美的過下去。”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附和著他說。
“現在能讓大家言和的辦法只有一個。”端木壓低聲音,將頭湊過來說:“讓所謂的不知真假的名單永遠不露真相,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一的人就是你。”
我嚇了一跳,趕緊亂搖著雙手說:“端木處長,你高看我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干部,我連我自己都沒管好,我根本做不到你所說的事。”
端木又冷冷地看著我,良久才慢悠悠地說:“如果你拒絕,怕是你連個普通干部都沒機會做了。”
“沒得做也沒辦法。”我苦笑著說:“我本來就不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人,純粹是一個草根,沒得做也無所謂,反正哪里來,我回哪里去。我不但不會失落,甚至還有解脫的欣喜。”
“是嗎?”端木的目光嚴厲了起來,他逼視著我說:“你想沒想過,如果你什么也不是了,你的家庭還能保存?”
“當然能。”我信心滿滿地說:“我家人都愛我,我也愛我家人。”
“沒錯。你沒想過你家人的背后,還站著更多的親人嗎?他們會容忍你?”
我頓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