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一連串響亮的警報聲急促地響起,連接著治療倉的儀器上紅色警示燈狂閃。
“報告,治療者的腦波波動已經超過警戒值30%!”
“計時,6秒、7秒……已經超過10秒!”
“已經超過警戒值50%!”
“沈醫生,是否強制切斷連接?”
因爲突然發生的狀況彷彿在一室安靜中按下了快進鍵,所有的醫護人員緊張地操作著機器,觀察著各種數據和病人的反應,來回地走動,寬敞的治療室裡頓時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沈醫生頂著一頭白髮,偏瘦的身體在治療倉前站得筆直,身體向前傾斜,雙手撐在隔離臺上,眼中凝結著緊張與嚴肅。
“再等等!”
“已經過15秒,再不切斷將來不及了!”
“再等!”
這個並不高大的老人低聲喝道,此時化身成這間治療室的擎天之柱,震懾住了在場所有人。
滴!滴!滴!
突然另一臺治療倉的警報器也響了起來,兩道警報聲交錯混雜在一起,將治療室內的忙亂推到了新高度。
“報告!患者腦波超過警戒值!”
“沈醫生,治療者警戒值超過20秒,請下指令!請下指令!”
催促聲越來越急。
幸運的是,還沒有等沈醫生喊停,警報聲便又突兀地停了下來,並且連帶著另一臺也安靜了下來。
“數據統計,恢復正常了嗎?”沈醫生眼中有逼人的光芒閃過。
“已經恢復正常!”
“繼續一號方案治療,精神刺激與藥物注射隨時準備!”
“是!”
聽到這個回答,沈醫生和房中所有的醫護人員齊齊終於舒出一口氣,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掛在頰邊,一旁的護士終於記起自己職責幫忙擦去。
短短半個小時的治療,治療者已經出現兩次異常腦波波動,可見精神世界治療法確實還未完全成熟,也存在很大的風險。但每一次的臨牀經驗,都將成爲推動這項治療法走向成熟的奠基石,作爲醫護人員他們無奈、敬佩,且感激。
祈禱一切順利!
……
對於沉浸在絕望之中的人,麻木無感,怎樣證明自己是活著的,也許只有死亡時的疼痛才能讓他無比清楚地感受到這一事實。
被抱著一起從13樓躍下的簡流芳,第一次恨自己爲什麼把辦公室找在12樓,他找個底樓的不就沒事了嗎!至少從1樓跳下來,那高度可以讓他不用經歷“漫長”地墜落。
迎接死亡絕對不是一件美妙的事,特別在當事人的求生慾望特別強烈的時候。
砰的一聲墜地的時候,簡流芳掛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到地兒了!
身體化作肉餅子的一瞬間,並不疼痛,耳朵裡灌進一聲悶聲,鼻子還有嗅覺,雖然不知道準不準確,鐵鏽的腥味滿滿的充斥了整個世界,他吸了吸鼻子,鼻子堵得更加嚴重,一絲氧氣也沒有吸進肺裡。
鐵鏽味更加濃重,眼前一黑,他再也看不見了。
這是死了的感覺?
黑色包圍了簡流芳,他的意識逐漸飄遠,逐漸不能思考,似乎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他現在是在季右圖的精神世界裡,他只是一道精神體,他是不會因爲跳樓這種事情死掉的!
簡流芳掙扎著,彷彿變身成了一隻掉進流沙裡的小動物,越用力掉落得越快。
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對,但是卻無力自救。
總有人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當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簡流芳將這份無限無限放大。如果有觀衆,就會看到,在黑暗中的簡流芳身上發出淡淡的銀光,仿若燈塔。
緊接著從另一端的空間裡,一道紅色的光芒閃現,化作烈火,驅散了黑暗,散發著銀光的簡流芳身下的地面變成了虛無,慢慢地,虛無中出現一個“面”,他向下沉沒,消失在那個“面”裡。
“竟然從老鼠洞裡鑽出來了,膽子不小。”黑暗一時被壓制在角落裡,此時突然傳來桀桀怪笑。
紅色的光芒一閃,開始變淡消失。
“還想往哪裡跑,貓捉老鼠的遊戲就這麼結束吧!”黑暗猛地反撲,一下子遮天蔽日,半空中出現一張巨口,向著紅光吞去。
紅色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見,就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它猛地亮了起來,光芒萬丈,似乎化作了一輪明日,它詭異地扭動拐彎,險險避過巨口,追著簡流芳在那個“面”消失的最後一刻躥了進去。
急撲而來的黑暗巨口上下一合只吞到一片空氣,翻滾的黑浪彷彿它四溢的怒氣,久久不能平復。
濃重的黑暗開始慢慢散去,前眼一片腥紅,然後似乎化作了一片金色,耳朵裡聽到死寂的世界裡出現了嘈雜的聲音,汽車的喇叭聲,商店的音樂聲和促銷聲,風聲……簡流芳的雙眼終於慢慢看清了眼前模糊的世界。
熟悉的街道,高聳的大樓……他以五體投地的姿態趴在他家公司大樓對面的樓前,仰頭熟悉的13樓的玻璃反射著陽光,刺激得他眼睛疼,酸澀的眼中冒出水光。
簡流芳從來沒有現在這麼清醒的感覺自己活著,死亡這個東西太操蛋了,幸虧這一切都不是在真實世界裡發生的。
不過,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好像不是玄那個死寂的世界?
劫後餘生讓他以乞丐般的姿勢趴地慶祝,來來往往在大樓裡工作的白領們略帶驚訝地掃視過他,時間太久,大樓裡的保安大叔實在看不下這麼個人在這裡有礙觀瞻,走了過來。
“小夥子,你是摔了?”
簡流芳翻了個身,肚皮朝上,他現在還腳軟得站不起來,他咧嘴笑了一下,露出大概這輩子都沒有過的傻氣:“嗯,摔了!”
保安大叔一頭汗,說:“你摔了倒是起來啊,這麼大個人躺在這裡不覺得不好意思?”
簡流芳笑,無恥道:“沒事,大叔,我再躺會兒就起了!”
保安大叔:“……”
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發出嗒、嗒、嗒清脆又規律的聲音,偶爾這聲音還會飛揚地跳脫幾下,顯示出主人此時俏皮又歡快的心情。
簡流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如果只是這些還不足以讓他轉頭,關鍵是他看著的大叔那一張稱不上有魅力的肉臉,突然露出一種看到女神時的癡漢臉,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吐,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這一刻,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簡流芳,這麼突兀的一轉頭,看到了這輩子估計都不能忘懷的“美人”,由於心理衝擊太大,他渾身上下一下子似乎與身下的大理石化成了一體,脆弱的脖子發出“咯”的一聲響,扭了!
那女子穿一身白色薄紗長裙,逆著光搖曳而來,腳下是棗紅色的高跟鞋,肩上揹著一款貝殼包,走動間栗色長卷發隨風而動,她用手將長髮撥至耳後,捕捉到簡流芳的視線,臉上頓時露出些許羞澀地笑容,微微垂首別開眼去。
羞澀……你妹啊!
簡流芳顧不得脖子上傳來的痛意,像是屁股著火了一般從地上爬起來,無奈手腳使不上力,脖子又扭了,起身的那姿勢堪比烏龜翻身,但這一切,都比不上眼前“女子”給他的衝擊!
臥草!一個比他還高,比他還壯的男人,穿著裙子,踩著高跟鞋,燙著捲髮,化著韓妝,從打扮到內心,變成了一個女人!太特麼驚悚了好麼,那個誰,能拿瓶82年的可樂讓他壓壓驚嗎!
“你、你、你……”
簡流芳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指著季右圖的這個人格,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表達些什麼,歪著頭瞠目結舌的樣子,從烏龜進化成了癩□□。
“流芳哥哥,終於見到你了,人家好高興!好開心!”說著,白色的人影已經撲進了簡流芳的懷裡,物理衝擊力將勉強站穩的簡流芳再次擊倒在地,“人家是季美人,流芳哥哥,見到我你高興嗎?”
簡流芳眼冒金星,後腦勺差點沒摔成一個爛西瓜,身上壓著一座大山,呼吸間他感覺自己分分鐘要掛掉。
“高,高興……”
季美人,確定不是美人計,還是要人命的那種嗎?
季美人很高興,整個人趴坐在簡流芳的身上,聞言頓時在他臉上給了一個響亮的香吻,吻完又直起身捂著臉一副我好大膽、好害羞、我吻到男神了的樣子!
被當成馬騎的簡流芳臉色發青,實在騰不出手擦臉,只能吐出一口濁氣不得不打斷某人的少女心,說:“季……嗯,美人,你能先起來嗎?”
“啊!”
季美人尖叫一聲,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姿勢,手忙腳亂地捂著裙襬從簡流芳身上起來,臉頰上羞澀的紅暈一路蔓延到耳際。
簡流芳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將湛藍的天空和羞澀的女人看進眼裡,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到底是個怎樣操蛋的世界呀!
季美人大概也恢復了正常,他,不,是她貼到簡流芳的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著用萬分溫柔地聲音說:“流芳哥哥,你的脖子是不是扭到了?我帶你去醫院看醫生吧!”
那聲音落在簡流芳耳朵裡和太監的聲音沒有什麼兩樣,他心裡即使有一萬遍說“不,謝謝”的意願,但是最終只能豐收著渾身上下一茬又一茬的雞皮疙瘩,點頭努力不讓臉上的表情崩掉,說:“好呀,謝謝。”
季美人將頭往他肩頭一靠,笑意深入眼底:“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的!”
這話,似乎戳中了簡流芳敏感的神經,他低頭並沒有看清季美人的表情,只看到她因爲太高,只能撅著屁股作小鳥依人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