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豔陽亮得刺目, 所以當簡流芳不經意地一轉頭,從拉得只剩下一小條縫隙的窗戶的捲簾下面,看到點著蠟燭的昏暗房間時, 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好奇之心總會勾著人去探究一些原本目的之外的東西。
房間裡是與簡家完全不同的古色古香的裝修, 簡流芳看到了一張餐桌, 桌子上鋪著大大的桌布, 桌子中央是一架燈籠造型的古董燭臺, 此時上面的蠟燭正亮著。
餐桌上有好多好吃的,不是簡流芳家裡平時吃的那種飯菜。簡流芳認出來,那是牛排, 過節的時候他爸爸媽媽帶他去吃過一次,聽說是外國人喜歡吃的東西, 可貴了, 他印象深刻。
簡流芳被好吃的吸引了注意力, 趴在窗外盯著看,眼睛慢慢適應了屋裡的光線, 他這纔看清餐桌前還坐著三個人。簡流芳認出來,那是他的小哥哥,還有小哥哥的爸爸和媽媽。
他們爲什麼現在坐在桌子前面?是吃中飯嗎?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中飯早就已經吃完了。可能他們是怕別人和他們搶好吃的,所以躲在屋裡偷偷地吃東西?
簡流芳一時也想不明白。
屋裡的人並沒有發現屋外多了一個小小的看客, 側對著簡流芳的男人手執刀叉動作優雅地切著牛排, 小小的一塊肉帶著血絲被叉起, 送進嘴裡, 細細地咀嚼品嚐。男人微閉著眼睛, 十分享受。
咕嘟。
簡流芳吞了一口口水,不解爲什麼小哥哥和他媽媽就坐在那裡不說話, 一口也沒吃,要是他早就忍不住了。
“吃啊,爲什麼不吃?”屋裡的男人突然說道,聲音傳到窗外已經很小,簡流芳要努力聽才能聽得見他說了什麼。
“……”季右圖與季夫人瑟縮了一下,不敢動,也不敢開口,滿臉驚恐。
“我叫你們吃!”男人突然毫無預兆地手裡的刀叉一扔,一拍桌子似乎勾起了天大的火。
嚇得如鵪鶉一般的兩人縮著肩膀,恨不能遁地逃走。
簡流芳也被嚇得一抖,小哥哥的爸爸比平時不說話的時候更可怕!
“聽不懂人話是嗎?”
男人突然站了起來,走到女人的背後,一手按住她的頸子,一手用叉子叉了盤中血淋淋的肉塊往她嘴裡塞,尖尖的叉子刺破了女人的嘴脣,她痛叫著張開了嘴,被塞了一嘴血肉模糊的肉。
牛肉的血腥味與自己嘴上流出的血腥味隨著肉塊充滿了口腔,女人拼命搖著頭,犯著噁心要吐,卻連著穢物又一起被塞了回去,一時間食物的汁水與口水、血水塗滿了半張臉,她再不復初時優雅的樣子。
男人通紅的雙眼瞪得老大,咬牙切齒,嘴角卻興奮地往上翹著,手上的動作更加用力野蠻。
季右圖縮在位置上瑟瑟發抖,在女人哭求,和男人興奮地粗喘聲中,握著刀叉的手不由緊了又緊,終於,在女人被迫吞下了口中的食物,男人扯住了女人的頭髮,準備再來一次的時候,他輕輕從椅子上滑了下來,發著抖握著餐刀,挪到男人的背後,狠狠就是一刀。
男人痛叫一聲,隨手將女人扔摔在地上,反手將後背上的刀拔了下來,一腳將季右圖踹得飛了出去。
“該死的小野種!”男人咒罵。
“小圖!”
女人顧不得自己,驚叫一聲想要爬過去看兒子。
季右圖的力氣並不大,背上骨頭又多,並沒有給男人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是鮮血與刺痛給了他更大的刺激,他一腳踩在女人的背上,將人踩得一聲慘叫趴在地上動彈不了。
“你這個賤人,想去哪裡!”男人一把揪住了女人的長髮,將她的頭拉得從地上擡了起來,他暴虐地喊道,“是不是要去哪裡會哪個野男人?啊?說話啊!怎麼不說話!還有這個野種是你跟哪個野男人生的?說啊!”
“天明,求你!快醒醒!醒醒啊!求你了!”
男人粗暴的聲音和女人祈求的聲音響成一片,不久就演變成拳腳相加的場面。
簡流芳捂住了嘴,嚇得腳下一軟,直接摔坐在地上。
房子的隔音很好,屋裡的聲音穿過一層牆聽起來“柔和”了不少,看不見那個可怕的場面,簡流芳“砰砰砰”直跳得快出來的小心臟慢慢平靜了下來。他想到了跑,他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自己一身冷汗,雙腿還在打顫,向前跑了幾步,耳中聽到的聲音更弱了,夏天的烈日照在身上,熱得叫人難受,通體的寒意盡去,似乎那間房間裡可怕的場面就沒有發生一樣。
但是,簡流芳遲疑了,他的小哥哥還在屋子裡,也不知道是不是暈過去了?要不要緊?
他站在毫無遮擋的太陽底下猶豫,害怕與勇氣在小小的身體裡激烈地鬥爭,不一會兒,便冒出滿頭大汗。
最終,勇氣戰勝了害怕,簡流芳頂著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頰,再次走回了那個連接著地獄的窗邊,握緊了拳頭,再次害怕地看了進去。
屋內的窗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黑色的大貓,一雙眼睛幽幽地與簡流芳來了一個對視,頓時將簡流芳嚇了一大跳,差點大叫出聲。
他趕緊捂住嘴巴,繞過那隻黑色的大貓看向屋裡,那一眼,比他剛纔看到黑貓時還要驚嚇,頓時叫他瞪大了一雙眼睛。
屋裡,男人已經停止施暴,他將已經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女人從地上拖了起來,按在桌子上,一隻手胡亂地在女人身上游移,然後“嘶”的一聲,將女人身上白底小碎花的裙子撕下一片,一下一下,很快女人身上便再無一物遮擋,露出一身青紫與殷紅的傷。
女人氣若游絲地祈求著,絲毫不能阻止男人的□□……
簡流芳終於跑了,在烈日下,跑得飛快,穿過季家的後花園,翻過圍牆,跑回自己家,躲進房間,將門牢牢鎖住。
他的眼前全是女人雪白帶傷的肉體和男人迷醉瘋狂的喘息,閉眼也忘不掉,甩頭也忘不掉,無盡的黑暗與搖曳的燭光構成了一個地獄般的恐怖世界,化身成獸,要將他吞吃入腹……
簡流芳還不懂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心底裡泛起一股說不出的覺得噁心,抱著垃圾筒頓時吐了出來,直到將吐得渾身無力跌坐在地。
……
安靜的病房裡,趴在病牀上的簡流芳突然掙扎起來,手腳亂劃,下一刻就從椅子上就那麼直直摔了下去。
簡流芳經這一摔倒是徹底醒了,趴睡的姿勢讓他的右手和右腿發麻,坐在地上痛得他抽氣兒,一時倒將夢中的內容給忘了。
等他緩過了神從地上站起來,再看向牀上的季右圖時,簡流芳心疼得無以復加,剛纔他的夢應該不止是一場夢而已,那種身臨其境的清晰感,應該是屬於被他遺忘的記憶中的一部分。
原來這纔是季右圖的人生嗎?
將病牀前的椅子扶正,簡流芳重新坐下。似乎每多瞭解季右圖一些,對他的心疼就增加一些,這樣的季右圖,當年他是怎麼捨得拋下一走了之?
簡流芳握著季右圖的手沉默著,突然感覺到被他握著的手指動彈了一下。
“右圖?”
簡流芳驚喜地叫了一聲,直盯著牀上的人,害怕是自己太過緊張而產生的錯覺。
季右圖不知何時平靜的表情有了些許的變化,一對劍眉輕輕地皺著,眼珠子在眼皮下來回顫動。
似乎是要醒了?
簡流芳一把按下牀頭的呼叫按鈕,然後抓著季右圖的手,不停叫著他的名字。
在簡流芳期盼的視線下,季右圖的手指果然又動了一下。
“季右圖,快點張開眼睛,我是簡流芳啊!你讓我來救你,我來了!你張開眼睛看看我!”
簡流芳握著他的手上微微使勁,不敢眨眼地看著他。
“……”
牀上躺著的人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過了幾秒,眨了一下,眼神裡慢慢有了焦距。
簡流芳幾乎是屏息等待著這個過程,與他對視時,一個激動淚花都沁了出來。
“我……好像……做,做了個夢……”
季右圖斷斷續續地說道,盯著簡流芳的視線一絲兒也不捨得移開,叫了一聲,“流芳?”
簡流芳趕緊點頭,一吸鼻子,粗聲粗氣道:“是我!你認出我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醫生馬上就來了,你等等啊!”
話音未全落,VIP病房的門便開了,以沈醫生爲首的一堆醫護人員全都涌了進來,簡流芳頓時被擠了出去,關在門外。
看著病房內一團的忙亂,簡流芳第一次有希望的感覺。
“不管怎樣,能醒過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