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山感到丹華的艱難,扶著她,暖暖的靈力傳來,讓她好受了許多。
“若走不下去,可以回小世界去。”
丹華斷然拒絕,搖搖頭,“不是,師叔,都到這兒了,我必要去看看那棺材里葬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梅寒山見她堅決,便沒過多勸阻,只是一直牽著她,一步步往前走,丹華修為低,步履難艱。
“皚……上雪,皎……云間月。”
丹華渾身一震,踏出一步,傾耳靜聽,卻沒了聲音,她絕不以為自己幻聽,方才分明聽到有人似在耳邊說話。
又走了一步,“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聲音凄涼極了。
丹華立刻停住,傾耳傾聽,卻再無任何聲音,梅寒山感到她的異常,回頭問:“怎么了?”
“師叔,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梅寒山搖頭,憂心的看她,“你聽到什么?”
“皚什么上雪,皎什么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將無意中聽到的兩句話念給梅寒山聽,“師叔,你可曾聽過?”
梅寒山書讀百萬,自然知道這兩句詩出自何處,只是出現在這里,卻有些沒有道理。
她搖搖頭,“聞所未聞。”
只有自己聽到?丹華把心中疑惑放了回去,“走,不管是什么,走上去一看便知。”
梅寒山點頭,牽著她。兩人開始攀爬。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半山腰,丹華只覺得頭上有一座山岳壓著,無論無話也走不上去。乾坤袋里一枚靈石破出袋口,懸浮在丹華頭頂。
丹華與梅寒山都嚇了一跳,梅寒山嚇一跳是因為這枚靈石是璽引的一縷神識,散發出龐大的威壓將兩人護起來。
丹華嚇一跳是因為這是那日在云溯江上松青等人給的乾坤袋里,師父給的保命符,幾次她都沒用,沒想到在這里卻無召喚跑出來。
保命符用了。日后更是要小心翼翼。
有了璽引的一縷神識,兩人身上的重量瞬間減輕,兩人相視一眼。迅速朝山上走去。
到了山頂,棺材近在咫尺,就算有璽引的威壓相互,還是感受莫大的壓力。丹華的目光緊緊鎖住棺材傷。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悲涼。
飽受世間滄桑,看盡歲月人情,嘗邊人世百態,這股蒼涼在心間縈繞,揮之不去。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這次丹華聽得很真切,聲音決然凄涼,似乎從棺材里傳來。輕輕的,像在低泣中吟來。凄涼無比,洞穿人心。
小綠跳出來,似乎很是難過,它飄到丹華眼前,抽泣道:“嗚嗚嗚,主人,太可憐了。”
“誰太可憐了?”丹華心驚。
小綠不語,輕輕煽動葉子,不多會,兩人眼前便出現一則畫面。
畫面輪轉,歲月變遷,四季更迭,一只小狐貍從萌態可愛,到化成傾國絕色的美人,平淡無波。
直到,小狐貍一次訪友。
小狐貍喜歡穿大紅色的衣服,她與其他的狐貍不一樣,好些狐貍都喜歡一身白衣,仙氣飄飄,清麗脫俗。
她總是一身大紅色,招搖在六合八荒內,久而久之,別人喜歡叫她紅衣。
紅衣只是她的外號,無人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一次訪友,遇見了一見傾心的他。
他,人若冠玉,倜儻風流,平日里冷冷清清,唯獨對她一人淺笑暖心,他笑起來好看極了,比玄峰上最美的雪蓮還好看,比天邊的朝陽更讓她著迷。
美人如玉,貌美如花,她與他相約同登仙道,永世相隨。
然而,一別千年,她在青丘上等了千年,枯寂的歲月,他是她活著的唯一理由,然而千年后得到的是他的死訊。
他死了,為了別的女子,死了。
她換下紅衣,一身素白,千里奔喪,卻不看他一眼,自廢修為,閉著雙眼與他訣別,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這首詩,是她愛的男子所心系的女子寫的,好一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畫面殘破不堪,分不清這里葬的是誰,甚至于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然而那股悲涼、難過、穿心的痛,卻實實在在的。
“師叔,靈魂伴侶,紅顏知己,不比下九幽入黃泉來得輕松。”
梅寒山沒有說話,他也看到了那一幅幅殘缺不全的畫面,故事里的人,無不是驚才絕艷的人物,卻都隕落了,那紅衣女子,隕落得最可惜,自廢修為,死也不肯再看一眼等了千年的愛人。
真是決絕。
“守住本心,所謂靈魂伴侶,紅顏知己,又有什么關系?小小年紀,莫要想那無關緊要的,修為最重要。”
“師叔說得對。”丹華點頭,心中的悲涼散去,靈臺清明。
不過小綠還處在難過之中,懸浮在丹華身邊,蹭丹華。
“師叔。”看一眼梅寒山,他點點頭,率先走到棺材旁邊,看過去。
看一眼棺材,當即一驚,立刻收回視線,扯著丹華要往回走。
“師叔,怎么了?”
梅寒山甩了一下頭,雙眼中的赤紅淡了一下,卻并未褪去,丹華看出他的異樣,大驚。
“師叔,回小世界。”
梅寒山點點頭,拉著丹華回了小世界,然而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生生將兩人分開。
丹華發現自己竟然還留在棺材旁邊,而梅寒山已經進入小世界,頓時有些慌,不過璽引的一縷神識還在靈石里,便心安了許多。
“哈哈哈哈……”凄厲的笑聲傳來,丹華只覺得毛骨悚然。警惕的看著四周,滿眼的曼陀華沙,鮮紅遍野。
“哈哈哈哈哈哈。”蒼涼的笑聲在此傳來。丹華立刻祭出擎天劍,四天六變陣隨時鋪開。
“還請前輩莫要再戲弄晚輩。”她聲音并不大,卻陣陣回聲傳來,似乎置身在空曠的山谷中。
許久,語音泯去,丹華只覺得似乎是望眼欲穿那么久,一名女子慢慢在棺材上聚攏。
看不清她的臉。隱匿在白霧后的身型可以看出是一個曼妙女子,只是從她的聲音上,還是聽出無盡的滄桑。
“化神?”她看到丹華頭上的靈石一愣。“你命倒好。”
丹華冷笑,裝神弄鬼,然后說我命好?若我今日沒有師父的一縷神識相互,難不成你還要奪舍不曾?
“小丫頭。本尊與你做一筆交易。你可以提一個要求。”
語氣霸道不容拒絕。
丹華此時還摸不清對方狀況,一來就自稱本座,而且能一語道破璽引的修為,不是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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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她就端了十萬分小心。
不過,這人也太霸道了,“前輩,我若不愿與你做交易呢?你已隕落。只剩下半縷神識,憑什么與我做交易?與你做交易我有何好處?”
“好好好。”她連說三個好。突然逼近來到丹華面前,靈石爆發出炫目光幕,璽引從靈石里飛出來,站在丹華面前,璽引的這一縷神識,與一般的保命手段不同,蘊含了凌厲的殺意,擎天劍被璽引的一縷神識握在手里,瞬間迸發出在丹華手里從未有過的劍意。
似沉睡的巨龍覺醒了。
女修起初只覺得是平常的一縷神識,卻不想這縷神識擁有璽引巔峰時期的一分實力,頓感壓力,想要逃走,璽引伸手一捉,便將她困住了。
不多會,丹華懷里便多了一只小巧的紅狐貍,萌態可愛,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瞅著她。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女修神形俱滅。
丹華給了自己師父一個大大的笑容,“徒兒多謝師父。”
這縷神識慢慢淡了下去,縮進靈石,落在丹華手里。
沒了璽引相互,丹華“噗”的一口鮮血吐出來,身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喘不過氣來。
“啪”輕響一聲,丹華撲倒棺材旁,正好看到棺材里的情形。
“噗通,噗通,噗通……”兩輩子下來,心跳從未如此快過,她立刻收回視線,閉上眼睛,再不敢看那棺材。
“丹華。”梅寒山出現在她身后,聲音冷冷的,一如當初第一次見面時。
轉身看他,眼里一片清明,從他眼里可看出自己有多狼狽。
“師叔,你在棺材里看到了什么?”
梅寒山轉頭,沒看她,淡淡的說:“什么也沒看到。”
不知為何,一股怒氣油然而生,走上去,看著他的眼睛,冷冷的說:“你撒謊!”
梅寒山不語,也不看丹華。
“怎么不說話?”
“丹華,你該閉關了。”梅寒山語氣依然淡淡的,“我們出去吧,不要耽擱時間,難道你不想早點見到你師父?”
是啊,師父和娘親還沒找到。
吸了口氣道:“好。”丹華很快整理好心情,只是心里卻有些不一樣,本就不是小孩子,收拾好了心情,在棺材里看到的,壓在心里,再也不打算拿出來說。
梅寒山見她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便冷冷的道:“你可以出來了。”
丹華一頓,便見羅隱從花叢中站起來,曼陀華山并不高,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羅隱站起來,尷尬的笑兩聲,嘴角叼著一根稻草,樣子痞痞的,活像不成器的紈绔子弟。
“梅道友,小仙尊,真巧,在這里遇見,真是緣分啊。”
梅寒山沒太多表情,嗓音比方才更冷了,“丹華,我們走。”
丹華已經相信羅隱不是一般人了,他身上的底牌肯定很多,很危險,不想與他接觸太多,一言不發的跟在梅寒山身邊,準備離去。
“哎呀,你看你看,真是沒勁,小仙尊,你不是想知道除了你之外的人在棺材里看到什么嗎,我有辦法。”羅隱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丹華卻不想知道他在棺材里看到什么,臉上連發怒的表情都沒有了,“我不想知道你看到了什么,還請不要告訴我。”
“真是傷我的心。”羅隱悲痛欲絕似乎要嚎啕大哭。
“二位不要走啊。”羅隱見兩人要離開,急忙攔住梅寒山,“難道道友不想知道這口棺材為什么在這里?”
羅隱覺得心口有點疼,因為梅寒山和丹華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不能接受,為什么這兩人都這么淡定。
于是,“難道二位不想得到這口棺材?”他急了,沒人幫忙,他一個人根本進不去那個地方。
“我們又不是挖墳的。”丹華不咸不淡的道。
羅隱徹底絕倒,高門大戶出來的弟子真是難纏,他不理丹華,轉而不死心的對梅寒山道:“梅道友,難道你也不想要?”
“羅道友,奉勸你一句,有些東西不該碰最好不要碰,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告辭。”
說罷,牽著丹華走入曼陀華沙里,血紅如海般遍野的紅色,散發出炫目紅光,在羅隱不舍、幽怨、的注視下兩人便被傳送了出來。
入眼的是冷清的山澗,潺潺流水,叮咚叮咚,為靜怡的山間添了幾分活力。
出了萬青剎,兩人卻并沒有放松,梅寒山拉著丹華在此進了小世界,“我需要閉關三個月,三個月后我們直接去瀕海。”
丹華沒有意見,“好。”她點點頭,話也不多。
梅寒山自顧進了半山腰的房子,而丹華見李賢躺在水池里,這也算因禍得福了。
將小綠等靈寵放出去后,丹華坐在靈樹下,靜靜的,腦袋一片空白。
此時,梅寒山在修煉室里,突然翻身在地上打滾,他痛苦的抱著頭,死死咬著牙,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腦海里不斷涌現棺材里的情形,讓他不能自持。
翻滾幾圈后,他睜開雙眼,眼里還有未來得及褪去的赤紅,痛苦過后,他在此盤腿坐在團撲上,眼里一如往常那般清明。
丹華練了回劍,吃了幾株靈藥,三個月便一直在恢復實力,時間很快,一晃就三個月了,她也恢復到這個階段的巔峰實力。
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一直在對面瞅自己的斑斕鳥,它又變回小小的樣子,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靈動無比。
它見丹華睜開眼睛,道:“你是我主人什么人?哼。”
“我是他的同門。”丹華站起來,招來三寵,微笑著等待梅寒山,梅寒山已經出關,見她站起來,這才從半山腰飛下來。
一別三個月,誰也沒有再說棺材的事,只是兩人的關系似乎僵化了許多,遠遠沒有先前的自然。
“走吧。”梅寒山淡淡的道。
以前他的聲音也是冷冷的,淡淡的,只是現在聽上去要格外不同些,似乎更冷了,更涼了,就算他偶爾微笑一些,也沒有暖意。
丹華不知道的是,日后的這種感覺更加真切。
李賢早已能蘇醒過來,身上的傷早已恢復,而且因禍得福,這些日子洗髓伐骨,日后他的修行恐怕要快很多。
提了李賢,兩人出了小世界,變換好容貌和氣息會,飛出了這片林子。
李賢悠悠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一間客棧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