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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家庭生活

“……難道你沒有嚇到?什么?要問爸爸,你不看報?是,我們不在沙漠了,現(xiàn)在在它對面……怎么回事……。”荷西一把將話筒接過去,講了好久,然后掛上出來了。

“母親什么都不知道,現(xiàn)在講給她聽,她開始怕了?!?

“摩洛哥人和平進(jìn)軍天天登頭條,她不知道?”

“真可憐,嚇得那個樣子。”荷西又加了一句?!翱墒乾F(xiàn)在都過去了她才嚇,我們不過損失了一個家,丟了事情,人是好好的,已經(jīng)不用急了?!?

第二天我們找到了一個連家具出租的美麗小洋房,馬上又掛長途電話去馬德里。

“父親,我們的新地址是這個,你們記下來。在海邊,是,暫時住下來,不回西班牙。是,請母親不要擔(dān)心。這里風(fēng)景很好,她可以來玩,先通知我們,就可以來。是,大概二千多公里的距離,喬其姐夫知道在哪里,你們看看地圖,好,知道了,好荷西在講電話,我在一邊用手指劃灰灰的玻璃,靜靜的聽著。等荷西掛上電話推門出來了,我才不劃了,預(yù)備跟他走。

“唉,三毛,你在玻璃上寫了那么多‘錢’字做什么?”荷西瞪著看我劃的字,好新鮮的樣子。

“中西的不同在此也。嘿嘿!”我感喟的說了一句。“中國父母,無論打電話,寫信,總是再三的問個不?!銈冨X夠不夠,有錢用嗎?不要太省,不要瞞著父母——你的家里從來不問我們過得怎么樣?逃難出來也不提一句?!闭f完這話,又覺自己十分沒有風(fēng)度,便閉口不再嚕蘇了。

那一陣,所有的積蓄都被荷西與我投入一幢馬德里的公寓房子里去,分期付款正在逼死我們,而手頭的確是一點錢也沒有,偏偏又逃難失業(yè)了。

在新家住下來不到十天,我們突然心電感應(yīng),又去打電話給馬德里的公公婆婆。

“有什么事要講嗎?”荷西拿起聽筒還在猶豫。

“隨便講講嘛,沒事打去,母親也會高興的?!薄澳悄阆戎v,我去買報紙。”荷西走出去了我就撥電話,心里卻在想,如果打去臺北也像打去馬德里這么便宜方便,我有多高興呢!

“喂——”嬌滴滴的聲音。

“妹妹,是我——”

“三毛——阿!”尖叫聲。

“妹妹,我要跟母親講講話,你去叫她——?!薄昂伪啬兀∧銈兿挛缇兔鎸γ嬷v話了,我真羨慕死了,她偏偏不挑我跟去。”

聽見妹妹突如其來的驚嚇,我的腦中轟的一響,差點失去知覺。

“妹妹,你說母親要來我們這里?”

“怎么?早晨發(fā)給你們的電報還沒收到?她現(xiàn)在正在出門,十二點的飛機(jī),到你們那兒正好是三點半,加上時差一小時……”

小妹在電話里講個不停,我伸頭出去看荷西,他正在一個柱子上靠著看報。

“荷西快來,你媽媽……”我大叫他。

“我媽媽怎么了?”唰一下就沖到話筒邊來了?!八齺砹?,她來了,現(xiàn)在……”我匆匆忙忙掛下電話,語無倫次的捉住荷西。

“?。∥覌寢屢獊砝?!”荷西居然像漫畫人物似的啊了一聲,面露天真無邪的笑容。

“這是偷襲,不算!”我沉下臉來。

“怎么不算?咦!你這人好奇怪?!?

“她事先沒有通知我,這樣太嚇人了,太沒有心理準(zhǔn)備,我……”

“她不是早晨打了電報來,現(xiàn)在一定在家里,你怎么不高興?”

“好,不要吵了,荷西,我們一共有多少錢?”我竟然緊張得如臨大敵。

“兩萬多塊,還有半幢房子。”

“那不夠,不要再提房子了,我們?nèi)ス窘桢X?!弊搅撕晌骶蜕宪?。

在磷礦公司設(shè)在加納利群島漂亮的辦公室里,我低聲下氣的在求人。

“這個月薪水我們沒有領(lǐng)就疏散了,請公司先發(fā)一下,反正還有許多帳都沒有結(jié),遣散費也會下來,請先撥我們五萬塊西幣。”

在填支借表格的時候,荷西臉都紅了,我咬著下唇迫他簽字。

“三毛,何必呢!兩萬多塊也許夠了?!?

“不夠,母親辛苦了一輩子,她來度假,我要給她過得好一點。”

領(lǐng)了錢,看看錢,母親正在向我們飛來,我們卻向超級市場飛去。

“這車裝滿了,荷西,再去推一輛小車來?!?

“三毛,你……這些東西我們平時是不吃的啊!太貴了?!薄捌綍r不吃,這是戰(zhàn)時,要吃。”

明明是誠心誠意在買菜,卻為了形容婆婆來是在打仗,被荷西意味深長的瞄了一眼。

婆婆大人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她不必出現(xiàn),只要碰到她的邊緣,夫妻之間自然南北對峙,局勢分明了?!昂晌?,去那邊架子拿幾瓶香檳,巧克力糖去換一盒里面包酒的那種,蝸牛罐頭也要幾罐,草莓你也拿了嗎?我現(xiàn)在去找奶油?!?

“三毛!”荷西呆呆的瞪著我,好似我突然發(fā)瘋了一樣?!翱欤覀儠r間不多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拚命的催荷西開車,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病嘛!媽媽來沒有什么好緊張的?!焙晌鲗ξ掖蠛鸫蠼?,更增加了我的壓力。

“我有理由叫你快?!蔽乙泊蠛鸹厝?。

到了家門口,我只對荷西說:“把東西搬下來,肉放冰柜里,我先走了。”就飛奔回房內(nèi)去。

等到荷西抱了兩大箱食物進(jìn)門時,我已經(jīng)赤足站在澡缸里放水洗床單了。

“三毛,你瘋了?”

“母親最注重床單,我們的床給她睡,我一定要洗清潔?!薄翱墒且恍r之內(nèi)它是不會干的??!”

“晚上要睡時它會干,現(xiàn)在做假的,上面用床罩擋起來,她不會去檢查。哪!掃把拿去,我們來大掃除?!?

“家里很清潔,三毛,你坐下來休息好不好?”“我不能給母親抓到把柄,快去掃?!蔽乙幻鎭y踩床單,一面對荷西狂吼。

等我全神貫注在洗床單時,腦子里還回響著妹妹的聲音——她現(xiàn)在正在出門。在出門,在出門——又聽到妹妹說——她偏偏不挑我跟去——她不挑我跟去——她不挑我跟去——我聽到這里,呼一下把床單舉成一面墻那么高,不會動了,任著肥皂水流下手肘——她不挑妹妹跟來,表示她挑了別人跟來。她挑了別人跟來,會是誰?會是誰?“荷西,你快來啊!不好啦!”我伸頭出去大叫,荷西拖了掃把飛奔而入。

“扭了腰嗎?叫你不要洗……”

“不是,快猜,是誰跟媽媽來了?會是誰?”我?guī)缀鯎渖先u他。

“我不知道?!甭掏痰囊痪?。

“我們怎么辦?幾個人來?”

“三毛,你何必這種樣子,幾個人來?不過是我家里的人。”

荷西突然成了陌生人,冷冷淡淡的站在我面前?!翱墒?,他們突襲我,我們逃難出來才十天,房子剛剛安頓,東西全丟了,錢也不多,我精神還沒有恢復(fù),我不是不歡迎他們,我,我……。”

“你的意思是說,母親第一次來兒子家,還得挑你高興的時候?”

“荷西,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過是想給她一個好印象,你忘了當(dāng)初她怎么反對我們結(jié)婚?”

“為什么舊事重提?你什么事都健忘,為什么這件事記得那么牢?”

我瞪了荷西一眼,把濕淋淋的床單一床一床的拖出去曬,彼此不再交談。

我實在不敢分析婆婆突然來訪,我自己是什么心情。做賊心虛,臉上表情就很難。本來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在往機(jī)場去接婆婆時,兩個人卻一句話都不多說,望著公路的白線往眼前飛過來。

走進(jìn)機(jī)場,擴(kuò)音器已經(jīng)在報了:馬德里來的伊伯利亞航空公司一一○班機(jī)乘客,請到7號輸送帶領(lǐng)取行李。

我快步走到出口的大玻璃門處去張望,正好跟婆婆美麗高貴的臉孔碰個正著,我拍著玻璃大叫:“母親!母親!我們來接你了?!?

婆婆馬上從門里出來,笑容滿面的抱住我:“我的兒子呢?”

“在停車,馬上來了?!?

“母親,你的箱子呢?我進(jìn)去提?!蔽覇査?。

“??!不用了,二姐她們會提的?!?

我連忙向里面望,卻看見穿著格子襯衫的二姐夫和一個黃頭發(fā)的小男孩。我閉一下眼睛,再看,又看見穿著皮裘的二姐和一個戴紅帽子的小女孩。我深呼吸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去對婆婆笑笑,她也回報我一個十分甜蜜的笑容。

這些天兵天將的降臨的確喜壞了荷西,他左擁右抱,一大家子往出口走去。我提著婆婆中型的箱子跟在后面,這才發(fā)覺,荷西平日是多么缺乏家庭的溫暖??!一個太太所能給他的實在是太少了。

到了家,大家開箱子掛衣服,二姐對我說:“這么漂亮的家,不請我們來,真是壞心眼,還好我們臉皮厚,自己跑來了?!?

“我們也才來了十天,剛剛租下來?!?

拿了一個衣架到客廳去,荷西正在叫:“太太,你怎么啦!下酒的菜拿出來??!不要小氣,姐夫喝酒沒菜不行的?!蔽疫B忙去冰箱里拿食物,正在裝,婆婆在我后面說:“孩子,我的床怎么沒有床單,給我床單,我要鋪床?!?

“母親,等晚上我給你鋪,現(xiàn)在洗了,還沒有干?!薄翱墒牵覜]有床單……”

“媽媽,你別吵了。”二姐手里挾了金毛外甥,拿了一條褲子,大步走過來。

“三毛,拜托點點熱水爐,大衛(wèi)瀉肚子,拉了一身,我得替他洗澡,這條褲子你丟到洗衣機(jī)里去洗一下,謝謝!”

二姐當(dāng)然不會知道,我們還沒有洗衣機(jī)。我趕快拿了臟褲子,到花園的水龍頭下去沖洗。通客廳的門卻聽見姐夫的拍掌聲——“弟妹,我們的小菜呢?”

“啊,我忘了,這就來了?!蔽亿s快擦干了手進(jìn)屋去搬菜,卻聽見荷西在說笑話:“三毛什么都好,就是有健忘癥,又不能干?!?

再回到水龍頭下洗小孩的褲子,旁邊蹲下來一個小紅帽,她用力拉我的頭發(fā),對我說:“戴克拉夫人,我要吃巧克力糖?!薄昂?,叫荷西去開,乖,舅媽在忙,嗯!”我對她笑笑,拉回自己的頭發(fā),拎起褲子去曬,卻看見婆婆站在后院的窗口?!澳赣H,休息一下啊!你坐飛機(jī)累了。”

“我是累了,可是我要睡床單,不要睡床罩?!蔽亿s緊跑進(jìn)屋去,荷西與姐夫正在逍遙。

“荷西,你出去買床單好么?拜托,拜托?!?

他不理。

“荷西,請你?!蔽医醢罅?,他才抬起頭。“為什么差我出去買床單?”

“不夠,家里床單不夠?!?

“那是女人的事。”他又去跟姐夫講話了,我憤然而去?!按骺死?,我要吃糖?!毙〖t帽又來拉我。

“好,乖,我們來開糖,跟我來?!蔽依∨⑷N房?!斑@種我不要吃,我要里面包杏仁的?!彼笫目粗摇?

“這種也好吃的,你試試看。”我塞一塊在她口里就走了。誰是戴克拉?我不叫戴克拉?。?

“三毛,拿痱子粉來?!倍阍谂P室里喊著,我趕快跑進(jìn)去。

“沒有痱子粉,二姐,等一下去買好么?”

“可是大衛(wèi)現(xiàn)在就得搽?!倍阋е齑酵遥恼f。

我再去客廳搖荷西:“嗯!拜托你跑一趟,媽媽要床單,大衛(wèi)要痱子粉。”

“三毛,我剛剛開車回來,你又差我。”荷西睜大著眼睛,好似煩我糾纏不清似的瞪著人。

“我就是要差你,怎么樣?”我臉忽一下沉了下來。

“咦!這叫恩愛夫妻嗎?三毛!”姐夫馬上打哈哈了。

我板過臉去望廚房,恰好看見婆婆大呼小叫走出來,手里拿著那盒糖,只好趕快笑了。

“天?。克f戴克拉給她吃的,這種帶酒的巧克力糖,怎么可以給小孩子吃,她吃了半盒。安琪拉,快來??!你女兒——”

“天知道,你這小鬼,什么東西不好吃,過來——”二姐從房里沖出來,拉了小女兒就大罵,小孩滿嘴圈的巧克力,用手指指我。

“是她叫我吃的?!?

“三毛,你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吃有酒精的糖嗎?她不像你小時候——”荷西好不耐煩的開始訓(xùn)我。

我站在房子中間,受到那么多眼光的責(zé)難,不知如何下臺,只好說:“她不吃,我們來吃吧!母親,你要不要嘗一塊?”突然來的混亂,使我緊張得不知所措。

分離了一年,家庭團(tuán)聚,除了荷西與姐夫在談潛水之外,我們沒有時間靜下來談?wù)剟e后的情形。

荷西去買床單時,全家都坐車進(jìn)城了,留下瀉肚子的三歲大衛(wèi)和我。

“你的起動機(jī)在哪里?”他專注的望著我。

“乖大衛(wèi),三毛沒有起動機(jī),你去院子里抓小蝸牛好嗎?“我爸爸說,你有小起動機(jī),我要起動機(jī)?!?

“三毛替你用筷子做一個起動機(jī)。來,你看,用橡皮筋綁起來,這一只筷子可以伸出去,你看,像不像?”“不像,不像,我不要,嗚,嗚——”筷子一大把往墻上摔。

“不要哭,現(xiàn)在來變魔術(shù)。咦!你看,橡皮筋從中指跳到小指去了,你吹一口氣,試試看,它又會跳回來——”“我不要,我要起動機(jī)——”

我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晚飯要煮了,四菜一湯。要切、要洗、要炒,甜點做布丁方便些;桌布餐巾得翻出來,椅子不夠,趕快去鄰居家借;刀叉趁著婆婆沒回來,快快用去污粉擦擦亮;盤子夠不夠換?酒夠不夠冰?姐夫喝紅酒還是威士忌?荷西要啤酒,小孩子們喝可樂還是桔子水?婆婆是要礦泉水的,這些大大小小的杯子都不相同,要再翻翻全不全。冰塊還沒有凍好,飯做白飯還是火腿蛋炒飯?湯里面不放筍干放什么?筍干味道婆婆受得了嗎?晚飯不要太油膩了,大衛(wèi)瀉肚子;吃土司面包是不是要烤?

這么一想,幾秒鐘過去了,哭著的小孩子怎么沒聲音了,趕快出去看,大衛(wèi)好好的坐著動也不動,沖過去拖他起來,大便已經(jīng)瀉了一身一地。

“小家伙,你怎么不叫我?不是跟你講了一千遍上廁所要叫、要喊,快來洗。”

亂洗完了小孩,怎么也找不到他替換的長褲,只好把他用毯子包起來放在臥室床上。一面趕快去關(guān)火,洗褲子,再用肥皂水洗弄臟了的地毯,洗著洗著大批人就回來了。“肚子餓壞了,三毛,開飯吧!”怎不給人喘口氣的時間?“好,馬上來了?!眮G下地毯去炒菜,荷西輕輕的走過來體貼的說:“不要弄太多菜,吃不了?!?

“不多!”我對他笑笑。

“天??!誰給你光著屁股站在冰涼的地上,小鬼,你要凍壞啦!你的褲子呢?剛剛給你換上的,說——”二姐又在大喊起來。

“荷西,你去對二姐說,我替他又洗了,他瀉了一身,剛剛包住的,大概自己下床了。”

“我說,她這種沒有做媽媽的人,就不懂管孩子,不怪她,怪你自己不把大衛(wèi)帶去?!?

“我怎么帶?他瀉肚子留在家里總不會錯,三毛太不懂事了?!?

姑姑和婆婆又在大聲爭執(zhí)。她們是無心的,所以才不怕我聽到,我笑了一笑,繼續(xù)煮菜。

晚飯是愉快的時光,我的菜沒有人抱怨,因為好壞都是中國菜,沒有內(nèi)行。吃的人在燭光下一團(tuán)和氣,只有在這一刻,我覺得家庭的溫暖是這么的吸引著我。

飯后全家人洗澡,我把荷西和我第二日要穿的衣物都搬了出來。家中有三張床,并沒有爭執(zhí)和客氣,很方便的分配了。

姐夫和姐姐已把行李打開在我們臥室,媽媽單獨睡另一室,小黛比睡沙發(fā),荷西與我睡地上。

等到躺下地鋪上去時,我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竟然是那么累了,不過半天的工夫而已。

“荷西,床單都是大炮牌的,一共多少錢?”

“八千塊?!?

我在黑暗中靜靜的望著他低低的說:“我不是跟你講過也有本地貨的嗎?只要三百塊一條?!?

他不響。再問:“這幾條床單以后我們也沒有什么用?!薄皨寢屨f用完她要帶回去,這種床單好?!?

“她有一大柜子的繡花床單,為什么——”

“三毛,睡吧!不要有小心眼,睡吧!”

我知道自己是個心胸狹小的人,忍住不說話才不會禍從口出,只好不許自己回嘴了。

夜間在睡夢里有人敲我的頭,我驚醒了坐起來,卻是小大衛(wèi)哭兮兮的站在我面前。

“要上廁所,嗚——”

“什么?”我瞌睡欲死,半跌半爬的領(lǐng)他去洗手間?!皨寢屇??”我輕輕問他。

“睡覺。”

“好,你乖,再去睡?!陛p輕將他送到房門口,推進(jìn)去。

“戴克拉,我要喝水?!毙〖t帽又在沙發(fā)上坐了起來?!澳闶切〖t帽,不會去找祖母?來,帶你去喝水,廁所上不上?”

服侍完兩個孩子,睡意全消。窗外的大海上,一輪紅日正跳一樣的出了海面。

輕手輕腳起床,把咖啡加在壺里,牛油、果醬、乳酪都搬出來,咖啡杯先在桌上放齊,糖、牛奶也裝好。再去地上睡,婆婆已經(jīng)起床了。

“母親早!天冷,多穿些衣服。”

婆婆去洗手間,趕快進(jìn)去替她鋪好床,這時小黛比也起來了,再上去替她穿衣。

“去喝牛奶,戴克拉來鋪床?!?

“你們吵什么,討厭!”地上賴著的荷西翻身再睡。“我不要牛奶,我要可可?!?

“好,先吃面包,我來沖可可?!?

“我不吃面包,在家里我吃一碗麥片?!?

“我們沒有麥片,明天再吃,現(xiàn)在吃面包?!?

“我不要,嗚,我不要!”小紅帽哭了。

“哎!吵什么呢!黛比,你不知道弟弟要睡嗎?”二姐穿了睡衣走出來怒眼相視,再對我點點頭道了早安?!霸?!”姐夫也起來了。再一看,荷西也起來了,趕快去收地鋪。

把地鋪、黛比的床都鋪好,婆婆出洗手間,姐姐進(jìn)去,我是輪不到的了。

“母親,喝咖啡好嗎?面包已經(jīng)烤了?!?

“孩子,不用忙了,我喝杯茶,白水煮一個蛋就可以?!薄昂晌鳎埬惆堰@塊烤好的面包吃掉好嗎?”

“嘿嘿,不要偷懶欺負(fù)先生,我要的是火腿荷包蛋和桔子水?!?

正要煮茶、煮蛋、煮火腿,房內(nèi)大衛(wèi)哭了,我轉(zhuǎn)身叫黛比:“寶貝,去看看你弟弟,媽媽在廁所。”

婆婆說:“隨他去,這時候醒了,他不會要別人的,隨他去?!?

正要隨他去,二姐在廁所里就大叫了:“三毛,拜托你去院子里收褲子,大衛(wèi)沒得換的不能起床了?!?

飛快去收完褲子,這面茶正好滾了,火腿蛋快焦了,婆婆己笑瞇瞇的坐在桌前。

“姐夫,你喝咖啡好嗎?”

“啊!還是給我一罐啤酒,再煮一塊小魚吧!”“什么魚?”我沒有魚??!

“隨便什么魚都行!”

“荷西——”我輕輕喊了一聲荷西,婆婆卻說:“三毛,我的白水蛋要煮老了吧!還沒來?!?

我在廚房撈蛋,另外開了一罐沙丁魚罐頭丟下鍋,這時二姐披頭散發(fā)進(jìn)來了:“三毛,熨斗在哪里?這條褲子沒有干嘛!”

替二姐插好熨斗,婆婆的蛋,姐夫的魚都上了桌,二姐卻在大叫:“三毛,麻煩你給大衛(wèi)煮一點麥片,給我烤一片乳酪面包,我現(xiàn)在沒空?!?

“麥片?我沒有預(yù)備麥片?!蔽逸p輕的說。

“這種很方便的東西,家里一定要常備,巧克力糖倒是不必要的。算了,給大衛(wèi)吃餅干好了。”婆婆說?!皼]——沒有餅干。”

“好吧!吃烤面包算了。”二姐在房內(nèi)喊,我趕快去弄。

早餐桌上,荷西、姐夫和婆婆,在商量到哪里去玩,二姐挾了穿整齊的小孩出來吃飯。

“三毛,你好了嗎?你去鋪鋪床,我還沒有吃飯沒有化妝呢!這小孩真纏人?!?

鋪好了姐夫姐姐的床,各人都已吃完早餐,我趕快去收碗,拿到廚房去沖洗。

“三毛,你快點,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我吃了一驚。

“快?。∧銈冞@些女人。”

“車子太擠,你們?nèi)ネ妫伊粝聛碜鲋酗??!?

“三毛,不要耍個性,母親叫你去你就去。”

“那中飯在外面吃?”我渴望的問。

“回來吃,晚點吃好嗎?”婆婆又說。

“好,我去刷牙洗臉就來?!?

“三毛,你一個早上在做什么,弄到現(xiàn)在還沒梳洗。”荷西不耐煩的催著。

“我在忙哪!”忍著氣分辯著。

“忙什么!我們大家都吃最簡單的,小孩子們連麥片都沒得吃,也不知你昨天瞎買了兩大箱什么吃的?!薄昂晌?,他們是臨時出現(xiàn)的,我買東西時只想到母親,沒想到他們會來。”

“走吧!?!彼聵侨グl(fā)動車子,我這邊趕快把中午要吃的肉拿出來解凍,外面喇叭已按個不停了。

擠進(jìn)車子后座,大家興高采烈,只有我,呆呆的望著窗外往后倒的樹木。我一直在想,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問我沙漠逃難的情形,沒有一句話問我們那個被迫丟掉了的家。婆婆沒有問一聲兒子未來的職業(yè),更沒有叫我們回馬德里去,婆婆知道馬德里付了一半錢的房子,而今荷西沒有了收入,分期付款要怎么付,她不聞不問。她、姐姐、姐夫,來了一天了,所談的不過是他們的生活和需求,以及來度假的計劃。我們的愁煩,在他們眼里,可能因為太明顯了,使得他們親如母子,也不過問,這是極聰明而有教養(yǎng)的舉動。比較之下,中國的父母是多么的愚昧啊!,中國父母只會愁孩子凍餓,恨不能把自己賣了給孩子好處。

開車兜風(fēng),在山頂吃冰淇淋,再開下山回來已是下午一點了。我切菜洗菜忙得滿頭大汗,那邊卻在喝飯前酒和下酒的小菜。

將桌子開好飯,婆婆開始說了:“今天的菜比昨天咸,湯也沒有煮出味道來。”

“可能的,太匆忙了。”

“怕匆忙下次不跟去就得了?!?

“我可沒有要去,是荷西你自己叫我不許耍個性——”“好啦!母親面前吵架嗎?”姐夫喝了一聲,我不再響了。

吃完飯,收下盤碗,再拚命的把廚房上下洗得雪亮,已是下午四點半了。走出客廳來,正要坐下椅子,婆婆說:“好啦,我就是在等你空出手來,來,去烤一個蛋糕,母親來教你。”

“我不想烤,沒有發(fā)粉?!?

“方便得很的,三毛,走,我們開車去買發(fā)粉。”二姐興沖沖的給我打氣。

我的目光乞憐的轉(zhuǎn)向荷西,他一聲不響好似完全置身事外。我低著頭去拿車子鑰匙,為了一包發(fā)粉,開十四公里的路,如果不是在孝順的前提之下,未免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蛋糕在我婆婆的監(jiān)督下發(fā)好了,接著馬上煮咖啡,再放杯子,全家人再度喝下午咖啡吃點心,吃完點心,進(jìn)城去逛,買東西,看商店,給馬德里的家族買禮物,夜間十點半再回來。我已烤好羊腿等著饑餓的一群,吃完晚飯,各自梳洗就寢,我們照例是睡地上,我照例是一夜起床兩次管小孩。

五天的日子過去了,我清早六時起床,鋪床,做每一份花色不同的早飯,再清洗所有的碗盤,然后開始打掃全家,將小孩大人的衣服收齊,泡進(jìn)肥皂粉里,拿出中午要吃的菜來解凍,開始洗衣服,晾衣服。這時婆婆們?nèi)叶家呀?jīng)出門觀光,濕衣服晾上,開始燙干衣服,衣服燙好,分別掛上,做中飯,四菜一湯,加上小孩子們特別要吃的東西,樓下車子喇叭響了,趕快下去接玩累了的婆婆。冷飲先送上,給各人休息;午飯開出來,吃完了,再洗碗,洗完碗,上咖啡,上完咖啡,再洗盤子杯子,弄些點心,再一同回去城里逛逛;逛了回來,晚飯,洗澡,鋪婆婆的床,小黛比的沙發(fā),自己的地鋪,已是整整站了十六小時。

“荷西?!币归g我輕輕的叫先生。

“嗯?”

“他們要住幾天?”

“你不會問?”

“你問比較好,拜托你。”我埋在枕頭里幾乎嗚咽出來?!安灰保銦┝怂麄冏匀粫??!?

我翻個身不再說話。

我自己媽媽在中國的日子跟我現(xiàn)在一色一樣,她做一個四代同堂的主婦,整天滿面笑容。為什么我才做了五天,就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我是一個沒有愛心的人,對荷西的家人尚且如此,對外人又會怎么樣?我自責(zé)得很,我不快樂極了。

我為什么要念書?我念了書,還是想不開;我沒有念通書本,我看不出這樣繁重的家務(wù)對我有什么好處。我跟荷西整日沒有時間說話,我跟誰也沒有好好談過,我是一部家務(wù)機(jī)器,一部別人不丟銅板就會活動的機(jī)器人,簡單得連小孩子都知道怎么操縱我。

又一個早晨,全家人都去海邊了,沙漠荷西的老友來看我們。

“噢!圣地亞哥,怎么來了?不先通知?!?

“昨天碰到荷西的啊!他帶了母親在逛街?!?

“?。∷藢ξ艺f?!?

“我,我送錢來給你們,三毛?!?

“錢,不用?。∥覀兿蚬灸昧??!?

“用完了,荷西昨天叫我送來的?!?

“用完了?他沒對我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們一共有七萬多塊。

“反正我留兩萬塊?!?

“也好!我們公司還有二十多萬可以領(lǐng),馬上可以還你,對不起。”

送走了圣地亞哥,我心里起伏不定,忍到晚上,才輕輕的問荷西:“錢用完了?吃吃冰淇淋不會那么多?!薄斑€有汽車錢。”

“荷西,你不要開玩笑?!?

“你不要小氣,三毛,我不過是買了三只手表,一只給爸爸,一只給媽媽,一只是留著給黛比第一次領(lǐng)圣餐的禮物?!薄翱墒牵阍谑I(yè),馬德里分期付款沒有著落,我們前途茫?!?

荷西不響,我也不再說話,圣地亞哥送來的錢在黑暗中數(shù)清給他,叫他收著。

十五天過去了,我陪婆婆去教堂望彌撒,我不是天主教,坐在外面等。

“孩子,我替你褥告?!?

“謝謝母親!”

“禱告圣母瑪麗亞快快給你們一個小孩,可愛的小孩,嗯!”

母親??!我多么愿意告訴你,這樣下去,我永遠(yuǎn)不會有孩子,一個白天站十六七小時的媳婦,不會有心情去懷孕。

二十天過去了,客廳里堆滿了玩具,大衛(wèi)的起動機(jī)、電影放映機(jī)、溜冰板,黛比的洋娃娃、水桶、小熊,占據(jù)了全部的空間。

“舅舅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黛比坐在荷西的脖子上拍打他的頭。

“舅媽是壞人,砰!砰!打死她!”大衛(wèi)沖進(jìn)廚房來拿手槍行兇。

“你看!他早把馬德里忘得一干二凈了?!倍阈χf,我也笑笑,再低頭去洗菜。

舅媽當(dāng)然是壞人,她只會在廚房,只會埋頭搓衣服,只會說:“吃飯啦!”只會燙衣服。她不會玩,不會瘋,也不會買玩具,她是一個土里土氣的家庭主婦。

“荷西,母親說她要再多住幾天?”夜半私語,只有這個話題。

“一個月都沒到,你急什么?!?

“不急,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闭f完閉上眼睛,黑暗中,卻有絲絲的淚緩緩的流進(jìn)耳朵里去。

“我不是誰,我什么人都不是了。”

荷西沒有回答,我也知道,這種話他是沒有什么可回答的。

“我神色憔悴,我身心都疲倦得快瘋了。”

“媽媽沒有打你,沒有罵你,你還不滿意?”

“我不是不滿意她,我只是覺得生活沒有意義,荷西,你懂不懂,這不是什么苦難,可是我——我失去了自己,只要在你家人面前,我就不是我了,不是我,我覺得很苦?!薄皞ゴ蟮呐裕际菦]有自己的?!?

“我偏不偉大,我要做自己,你聽見沒有?!蔽业穆曇敉蝗桓吡似饋?。

“你要吵醒全家人?你今天怎么了?”

我埋頭在被單里不回答,這樣的任性沒有什么理由,可是荷西如此的不了解我,著實令我傷心。

上一代的女性每一個都像我這樣的度過了一生,為什么這一代的我就做不到呢!

“你家里人很自私?!?

“三毛,你不反省一下是哪一個自私,是你還是她們?!薄盀槭裁疵看我路际俏蚁矗业拇捕际俏忆仯恳活D的碗都是我收,為什么——”

“是你要嘛!沒有人叫你做,而且你在自己家,她們是客?!?

“為什么我去馬德里做客,也是輪到我,這不公平?!?

再說下去,荷西一定暴跳如雷,我塞住了自己的嘴,不再給自己無理取鬧下去。

圣經(jīng)上說,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這一切都要有愛才有力量去做出來,我在婆婆面前做的,都不夠愛的條件,只是符合了禮教的傳統(tǒng),所以內(nèi)心才如此不耐吧!“我甚至連你也不愛。”我生硬的對他說,語氣陌生得自己都不認(rèn)識了。

“其實,是她們不夠愛我?!编哉Z,沒有人答話,去搖搖荷西,他已經(jīng)睡著了。

我嘆了口氣翻身去睡,不能再想,明天還有明天的日子要擔(dān)當(dāng)。

一個月過去了,公公來信請婆婆回家,姐夫要上班。他們決定回去的時候,我突然好似再也做不動了似的要癱了下來。人的意志真是件奇怪的東西,如果婆婆跟我住一輩子,我大概也是撐得下去的?。?

最后的一夜,我們喝著香檳閑話著家常,談了很多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事情,然后替婆婆理行李,再找出一些臺灣玉來給二姐。只有荷西的失業(yè)和房子,是誰也不敢涉及的話題,好似誰問了,這包袱就要誰接了去似的沉重。

在機(jī)場,我將一朵蘭花別在婆婆胸前,她抱住了荷西,像要永別似的親個不住,樣子好似眼淚快要流下來,我只等她講一句:“兒?。∧銈儧]有職業(yè),跟我回家去吧!馬德里家里容得下你們?。 ?

但是,她沒有說,她甚而連一句職業(yè)前途的話都沒有提,只是抱著孩子。

我上去擁別她,婆婆說:“孩子,這次來,沒有時間跟你相處,你太忙了,下次再來希望不要這么忙了?!薄拔抑溃x謝母親來看我們?!蔽姨嫠砝硪陆笊系幕??!昂?,孩子們,說再見,我們走了?!倍銖澤斫兄⒆觽?。

“舅舅再見!舅媽再見!”

“再見!”大人們再擁抱一次,提著大包小包進(jìn)入機(jī)坪。

荷西與我對看了一眼,沒有說一句話,彼此拉著手走向停車場。

“三毛,你好久沒有寫信回臺灣了吧?”

“這就回去寫,你替我大掃除怎么樣?”我的笑聲突然清脆高昂起來。

這種家庭生活,它的基石建筑在哪里?

我不愿去想它,明天醒來會在自己軟軟的床上,可以吃生力面,可以不做蛋糕,可以不再微笑,也可以盡情大笑,我沒有什么要來深究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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