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政府實行“一口通商”,廣州成為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至此,無數外國商人,探險家,傳教士紛紛踏足廣州,短短時間內,廣州就成為中國最大的港口城市,并享有“南大門”之稱。
黃埔古港碼頭,廣州八大碼頭中最古老的一座,也是對外貿易最為活躍的港口。懸著各國旗幟的郵輪,商船以這里為終點,卸下無數香料,象牙,寶石。又以這里為起點,裝上絲綢,瓷器和各種手工飾品。
繁華的港口內,每天都停靠著十幾艘大型貨輪以及數千艘小型商船和游輪,數之不盡的集裝箱一刻不停的從輪艙內搬卸下來,被整齊的堆滿了整個碼頭,然后分門別類的運輸到相應倉庫內或者直接被搬上了馬車運到商行。
巨大的碼頭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但最多的無疑是赤膊著上身的腳夫們,他們人數眾多,在鋼鐵建造的遠洋航輪和堆砌如山的箱子中間來回穿梭,就像螞蟻一樣,毫不惹人注意。
黃埔古港碼頭內,駛進一艘不起眼的尖頭客船,擺渡的船夫搖著木槳,在擁擠的港口內熟絡的穿梭著。
木槳輕抵堤岸,客船緩緩的停在了一座拱橋下邊,船夫收起木槳,往篷子里吆喝道,“到岸咯!”
船艙里走出兩個人,穿著相同款式的格子長衫,戴著一頂圓形小禮帽。其中一人長的很胖,整張臉都顯得圓乎乎的,他瞪著眼睛,吃驚的望著周圍喧鬧的港口。
“胖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船,咦!那艘船不是英國的“肖伊芙兒”號嗎?據說這船是用一位美女的名字命名的,我在報紙上見到過,沒想到這家伙那么大。”
胖子邊上的年輕人并不瘦,可往他身旁一站,就跟細竹簽沒多大區別。這位年輕人明顯沒有他同伴那么好的興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們不是來旅游的,先把正事辦完,船什么時候都能看。”
這二人自然是李清一和謝福源,他們為了躲避被通緝的風險,選擇了從上海到廣州的水路,這一路雖然耗時頗長,但好在無驚無險。
“速去廣州,尋馮連生。”
一路行來,便條上的八個字已印在李清一腦中,這上面透露的信息實在太過豐富,他的腦子都有些用不過來。
在晃晃悠悠的船上時,李清一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他離開上海不過一年時間,但為何這次回來,總有一種智商被壓制的感覺,莫非這一年里,全上海的人都脫胎換骨了?
邊條上的字跡的確出自老李叔之手,可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間房子里,莫非老李叔早已料到自己會越獄,而且會去那間房子?
另一個是關于那口擺在房內的黃木箱子,這是品古軒專用的機關箱,里面隱藏著暗格,是在一些見不得光的場合時使用。暗格的開啟手段,整個品古軒只有五人知道。
李清一打開暗格后,發現里面還有一份密函,囑咐他先在廣州最大的陽泉客棧住下,等待品古軒來人,一起搜尋馮連生。
這兩封信若是出現在同一地點的話,李清一也不會如此頭疼了。可恰恰兩封信一明一暗,很明顯,放信的人將之擺在暗格內,他希望只有李清一才能看到。那問題來了,放信之人為何要如此做?是在逃避什么嗎?
李清一自認腦子好使,可現在只覺得腦袋里裝著滿滿的漿糊。
如今之計,只能一步步的走了,還是先去密函上交代過的客棧,等候品古軒來人。
陽泉客棧是廣州最大的酒樓,據說這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叫得出名,就沒有陽泉做不出的菜。
飛宇塔樓,燕回檐腳,花鏤朱欄,這客棧倒不像是一處供人住宿吃飯的地兒,新來的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方位,從中國的南端穿越到了北端,來到了皇宮紫禁城!
開闊的酒樓內,已坐滿了客人,小二們邊招呼著,嘴里邊吆喝著菜名,手上端著比自己人頭還高的菜盤子,在一張張酒桌之間來回穿梭,場面雖然熱鬧,但絲毫不亂,一切事情都顯得的僅僅有條。
酒客們高談闊論,手上不停的交換著筷子和酒杯,一些喝大了的客人還唱起了歌。
當李清一二人走進之后,同樣被震撼到了。陽泉之名,果然不負廣州第一酒樓的名號。
“客官,您是吃飯還是住店?”一個眼疾手快的小二,看到客人臨門,立馬跑了上去,詢問道。
“住店。”李清一道。
“也吃飯。”自大一進來,胖子的眼睛就沒從菜盤子上移開過,可憐了他一路舟車勞頓,都沒吃過一頓像樣的,眼看身上的肉就要保不住了,胖子發誓,這絕對是他胃口最好的一天,一定能把一桌子菜給掃蕩干凈。
“好的,客官這邊請。等辦完了住宿手續,我們就安排二位的酒席。”小二笑道,彎著身子,在前面引路。
“二位來的真巧,這兒剛空出一間上等廂房,不知意下如何?”掌柜的是一個頗具眼力的人,這兩人雖然穿著一般,但從神態氣質來看,明顯不是普通人,于是就推了一間價格不菲的廂房。
“管他什么房,你們快點安排,胖爺我都快餓死了。”胖子罵罵咧咧的道。
“好的,好的。”掌柜的笑著從后面木板上取下一塊房牌,遞了過去。
李清一接過一看,這牌子上的房名倒還真對得起上等廂房的稱呼——“天字一號房”。
“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小二在前引著路,熟套的說起話來。
“過來旅游的。”
“那可算來對地方了,廣州這地兒不僅風景多,盛產各種美食,還到處都有一些洋玩意兒,新鮮著呢。”小二介紹道,“可有一處地方,挺邪乎的,客官們可千萬不要過去。”
“哦?什么地方?”李清一問道。
“那里本是一座小漁村,不知怎么的,村里的人突然消失不見了。最近幾天,這件事情都快傳瘋了。一些膽子大的想過去瞅瞅,可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這世上還有那么神乎的地方?不會是膽子小的人亂傳的吧。”胖子感興趣的問道。
“此事千真萬確,據說連提督大人都給驚動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提督府將會出兵勘察情況。”小二肅容道。
李清一與胖子對視一眼,看來這天南地北,總會生出些離奇的事情。
“那漁村叫什么名字?”
“葉鄉村……”
終于可以休息了,胖子點了一桌子的菜,左右手各一雙筷子,拼命往嘴里夾東西。
“快來吃飯啊,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嘛!”胖子嘴巴里都是菜,說起話來含含糊糊的。
胖子說的也對,現在全無線索,唯有等待品古軒人來之后再商量。李清一剛坐下,門外就響起來敲門聲。看來,胖子想要安心吃飯的愿望又落空了。
“誰啊!還讓不讓人安心吃飯了!”胖子含糊的罵道。
門外敲門聲一頓,片刻后,傳來一道聲音,“是清少爺嗎?”
李清一聞言一怔,立刻起身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三個人,當先那位頭頂西瓜帽,留著兩撇小胡子,不就是品古軒大掌柜范林祥嘛!后面二人,高的那個一幅楞乎乎的表情,矮的拼命的仰起脖子,正是虎頭和筷子!
“是你們,快進來!”李清一高興道,“怎么來的那么快?我還以為要過段時間,你們才會到!”
“清少爺,我們早來啦,都住著好幾天了。”虎頭憨笑道。
李清一走的是水路,而范林祥三人走的應該是旱路,就比他早到了幾天。
“這位是?”一進門,范林祥就看見了正大吃大喝的胖子,不由問道。
“自己人。”李清一道。
范林祥一聽這話就放心了,畢竟接下去的話決不能讓外人聽見。
“范掌柜,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等虎頭三人坐下,李清一急忙問道。
“清少爺,我只知道這件事情是老李叔安排的,其他的……”范林祥道,“在得知你入獄后,老李叔便安排了一些事情,此次來廣州尋馮連生,就是其中一件。”
“這口黃木箱子呢?”李清一指著地上的箱子問道。
“這也是老李叔安排的,他特地囑咐要在里面放一封密函。”
“那你為什么不把便條,地圖和密函放在一起?”
“便條?地圖?我沒拿到這些啊?”范林祥奇怪道。
沒有便條?!沒有地圖?!
“便條我走得急,忘了取來,地圖在這里。”李清一從胸口取出一封被嚴密包裹的紙張。
“這是……”范林祥仔細的察看一番,驚奇的道,“上面的方位應該是一個叫葉鄉村的小漁村,我們來的這幾天里,四處走訪調查,聽說那兒的村民全部消失了。”
這是李清一第二次聽到這個地名,盡管不知道便條和地圖是誰放的,但這個葉鄉村肯定有問題,要找馮連生的話,就必須從那里入手。
“老李叔再安排完之后,就失去了消息,我們在品古軒等了三天,然后接到了一封信。”范林祥把信交到李清一手上。
信上寫著,“即刻去廣州,與清一匯合。切記,時間只有一個月,一月過后,不管是否找到馮連生,立刻回上海——李元風。”
又是老李叔的字跡!他老人家背后究竟再賣什么迷藥!
本以為范林祥來了以后,心中疑團就會解開,可誰想,現在反而更多了!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李清一惱怒的道。
“清少爺,你別埋怨老李叔。我還記得他離開品古軒時,臉色很難看。”范林祥勸慰道。
李元風不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他這么做必有深意。李清一并不是因為老李叔送來兩封模棱兩可的信而心生憤怒,而是……他隱隱感到,老李叔陷入了一個**煩里。
在李清一年幼的時候,已經失去了一位對他無比重要的老人,他決不允許這種悲劇再發生一次!
老李叔,等著我回去!
入夜,陽泉客棧里來了一位模樣神秘的黑袍人,他的臉隱沒在兜帽里,讓人看不清楚。
“客官,住店嗎?”掌柜的一看,就覺得此人是一個跑江湖的,這種人身上沒啥現錢,所以語氣也淡了不上,“我們這還有兩間普通廂房,客官要入住嗎?”
“天字二號房。”黑袍人平淡的道。
“啥……啥啥?”掌柜的一時沒聽清,連聲問道。
“我要一間,天子二號房。”黑袍人緩緩抬頭,露出的臉被一層淡淡的陰影覆蓋,隱約可見,那雙眉毛……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