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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年前玄冥教北渡之後,中原武林便結束了正邪對峙的僵持局面。
各大名門正派與玄冥教的敵對局勢由來已久,但五年前的一場血雨腥風,攪亂了所有。當今武林,便是由在那場飄搖中忽然崛起的新一代翹楚“三公子”所支撐。
三公子乃碧雲山莊少主風琴。冷香閣閣主冷麒。雲錦王府小王爺蘇夙夜。而三人也是結拜兄弟。但冷麒在五年前的正邪之爭中忽然銷聲匿跡,冷香閣也隨之解散。如今只餘風琴與蘇夙夜二人。
爲了選出武林盟主統領元氣逐漸恢復的江湖,三日後武林大會將在碧雲山莊舉行,屆時各大門派的翹楚都將參加。而最熱門的當是風琴與蘇夙夜。兩人皆已獨當一面。風琴是天下第一莊的少主。而蘇夙夜身後亦是龐大的背景,當今朝廷。兩人不分伯仲,自是引來一陣猜議。
爹雖經商,卻因與風家是世交,此次大會他也將前往替風大哥撐場面。從小對江湖嚮往的我,自然是不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糾纏爹許久終於得他首肯。我便歡天喜地地收拾好行裝隨爹上路了。
可當要到洛陽時,我卻忽然後悔了。因爲我想起了我任性地拒絕了風家的提親。我與風琴因家世關係,自小交好,青梅竹馬。但我一直只將他當成一個疼愛我寵溺我的哥哥。所以那次提親我自是一口回絕。爹孃都寵我,也就由著我性子來。而且,那時,我已遇見了他。念及此,心裡卻是飄洋過海的空洞。他的消失,令我手足無措,失落油然自心底而生。而我對他的一切,只是一片慘然的空白。
若再讓我遇見他,定一掌狠狠揮過去。
不時,馬車就已在碧雲山莊前停好。而風大哥,早已在門外等候。
今日他身著祥雲寶衣。那面料柔滑的衣裳上,以斑斕的色彩針繡繁複而層次分明的紋路,華美卻內斂。有代表陽剛意味的獸盤踞其上,彰顯磅礴氣勢。直裾右衽,綠底寬曲袖,腰間繫著墜滿細碎流蘇的腰帶,上刺精緻的“雁銜花草”圖。
這樣的他,更是風姿俊然。我見了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卻無絲毫尷尬,熱情地迎了上來。
他與父親禮數周到卻也熱烈地寒暄了一陣,而我在旁依舊默不作聲。雖然決然地回拒了提親,但見了面卻依舊感覺到些微的彆扭。畢竟,是自己顯得薄情了。但感情這回事,我卻是無論如何也勉強不來的。
此時,一個身影在心裡一閃而過,驀地抽痛。看來,還是無法忘掉。
“丫頭,走吧,該進去了。”風大哥和煦如風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趕緊埋開步子朝裡走去,思緒仍是一片凌亂。
“等下,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風大哥忽然湊至耳邊低聲耳語。神秘的略帶炫耀的口氣,讓我忽然覺得好奇。
“誰啊?”
“進去,你就知道了。”居然賣起關子,看來,是個人物。我也不再追問,反正進去就能見著了。
猝不及防地,我竟在這裡再次遇見了他。人羣裡,他永遠那樣出衆脫穎,宛然神祗,卻又帶著一點玩世不恭的邪魅。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便是風大哥要介紹於我的人?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風大哥引領著我們徑直朝他走去。而此刻我的心裡已亂成一團。這樣的相逢,已讓我失了方寸。凌亂的思緒,更是糾結如麻。而當我對上他玩世不恭的眼神時,心卻遽然冷下來。他竟能,以這般神色對我。
那些思念,在此刻寸寸成灰。不過是紈絝子弟的逢場作戲,我卻偏當成是託付一生的邂逅。傻的,原來一直都是我自己。哪裡能遷怒他人,只怪自己太愚蠢,看不清,這樣的男子,又豈是尋常女子可掌控的。不由苦笑。
“阿冽,這是我義弟……”
“風大哥,一路顛簸,我乏了,容我先行告退。不過一個公子哥,又何須你勞神介紹。”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宣泄心中怒氣。而風大哥詫異地看著我,話也生生斷在了驟然冷凝的空氣裡。心底一陣懊悔,自己竟是這般沉不住氣,偏讓他看去了自己的失態。
“哦,那你先去廂房歇息吧。小香,帶蘇小姐到西廂房。”
我趕緊隨著丫鬟朝後走去,緊忍著泫然欲垂的淚。從始至終,他都不曾言語。而神情,亦是淡漠疏離。爲何,竟連一句話都變得吝嗇起來。那些時日,那些光景,已恍然隔世。
身後客套的寒暄,讓心轟然寂碎。
蘇小姐,真是不同尋常呢。
呵,如今我之於他,竟也就是蘇家小姐,這樣一個陌生的身份而已了。
對著深沉的夜色。聞著空氣裡暗涌的幽香。我忽然又想起了初見他時的場景,不禁心中一陣寂涼。原不過是茫茫人海的擦肩而過,卻在錯身間驚鴻一瞥,從此冰容雪貌化作入扣蠶絲,一點點深進心間,埋進骨裡,成爲銘刻的記憶。他卻如風般展顏淺笑:“小姐,你好。”
至此,便是日月淪陷,聲囂落進,只餘他溫言軟語,空谷迴音般盤旋於耳。我輕輕斂容:“公子,有禮了。”話一出,我便知漫漫紅塵,良人偶遇,緣若千里音,跋涉而來將交響一曲。
然而,他卻忽然消失了,不留隻言片語。我這才發現,我對他竟是一無所知。連名字,都忘了問。
這讓我失落了好一陣子。而對他的念與怨,也與日堆積起來。
忽然,有雙纖細卻又力的手圈住了我。熟悉的氣息如潮水般涌來,將我覆蓋。一時間,在這堅實溫暖的懷抱裡我無法動彈。輕如鬼魅的呢喃在耳邊緩緩響起:“當時王府忽然有急事將我召回,所以未來得及同你告別。處理完事情後我才忽然想起我對你竟是一無所知。我以爲至此便將你弄丟了,當時心忽然好疼,後悔都快將我折磨瘋了。卻不想,在這裡再一次遇見你。蘇冽,我不會在放你走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一瞬間,淚便潸然而下了。我轉過身將臉貼進了他懷裡,貪婪著屬於他的氣息。
“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
“恩。”我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答應著。他的話,我無法說出一個不字。那些怨恨,此刻都已煙消雲散。
他的吻,覆蓋下來。閉上眼前,我又看見了他眉間輕鎖著的那一輪明月光。清明的光輝,將我包圍。
夙夜,我愛你。
揚州忽有急事,爹不得不提早返回。而我堅持留了下來。我不想只有如此短暫的相聚。呵,我果然不夠矜持。
明日便將是武林大會,而我的心也開始矛盾起來。看著這幾日夙夜滴水不漏地周旋於衆人之間,如魚得水,我便知道他其實也有野心,窺覷著這武林盟主之位。我希望他可如願。卻也希望他不要去爭。去爭,必定與風琴爭風相對,我不願見到兩敗俱傷的結局。若他爭得這盟主之位,他便屬於這整個武林。我卻希望他永遠獨屬於我。
真的是煩心透了。若我相求於他,他肯定會答應我。但是,我又怎可去強求他放棄他的理想?果然是個棘手的問題啊。
枕著這銀亮的月色,我卻始終無法入眠。這些煩人的問題如幽靈般糾纏難休。忽然,外面起了一陣**。驚叫的聲音劃破了深夜的寧靜:“死人啦!死人啦!”
我慌忙穿好衣服跑出去看個究竟,卻看見許多人都在朝著前廳跑。看來果真是出了大
事。我也隨著人流跑到了前廳。當我到達時,各大派掌門已正襟危坐。風琴皺著眉頭看著站在中央的夙夜,而夙夜此刻臉色竟也是出奇的凝重。我的心“咯噔”一下:出事了。
“義弟,方纔尋掌門遇害時你在哪裡?”
“我在花園裡喝酒,也是聽到喊叫後才趕往那裡的。”
“可有人可證明?”
“沒有,就我自己一人。”
“風莊主,根本無人可證明他不在場。而且當我們趕到時他似乎早已在那裡,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況且掌門師兄所中的,根本就是他們慕容家獨門的易風指。這證據確鑿,難道你還想包庇他不成?”一個四十歲光景的男人忽然開口,咬牙切齒地瞪著夙夜。
看夙夜面色雖然凝重,卻也是一片清明穩重我懸著的心也塌實下來。我大概瞭解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相信夙夜的清白。我走過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看著我,溫和地笑了笑,但我分明感覺到他眼裡漸起的殺意。他生平最恨他人誤會。
“義弟,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大哥,連你也相信是我做的?”
“這證據,對你不利啊。這樣,各位,這件事還存在諸多疑點,待風某查清楚再議。我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那莊主你至少得將此人關押起來,以絕後患。”
“關押我?”他眼裡的寒意越來越濃。
“各位,請聽我說一句。”我忽然站出來開口到,所有的眼神全聚焦在我身上。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這事絕非夙夜所爲。”我篤定地說,但其實目前我還未找出任何破綻,只是一心想幫他解圍。
“你有何憑證?”那男人再次咄咄逼人起來,讓我心裡沒來由地生厭。
“直覺”我開始胡攪蠻纏。
“什麼?”他愣了一下,全場人也忽然悄然無聲。他們顯然不曾料到是這樣荒誕不經的答案。
“就是直覺。”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呢,但能把他們唬住就行。夙夜從旁忽然笑了出來。我使勁朝他打眼色,示意他趁機逃走。這卻被一個人識破。一個暗器破空而來。來不及思考,我已隻身擋在了夙夜身前。一陣尖銳的疼痛讓我暈了過去。失去意識前,彷彿看見夙夜焦急與憤怒交織的臉,聽見他的喊叫。
然後一切墜入如淵的黑暗裡。
當我醒來時,我感覺全身痠軟無力。我正蜷縮在夙夜的懷裡,旁邊的篝火發出的光跳動著照亮他熟睡的臉。這精緻的臉上掛著的疲倦,讓我沒來由地心疼。輕輕一動,後背忽然生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夙夜也醒了過來。他看著我的眼睛忽然有某些東西瞬間釋然。
“你知道嗎?當你昏迷不醒時我好害怕,我從未有過這種情緒。我怕你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他抱著我的手,又緊了一圈。我在他懷裡蜷縮得更深:“不會的。說什麼我也不會在離開你了。我還沒成爲你的妻子,怎麼捨得離開。”他忽然笑出聲來:“這時候你還可以開玩笑,我真的要佩服你了。”
“阿洌。謝謝你,能相信我。”
除了相信,我還能有什麼選擇。當時不知道爲何忽然就站了出來。現在想來也覺不可思議,可我已顧及不了這麼多。可是,這樣一來,他豈不是?
“蘇夙夜,你出來!”忽然一個聲音生硬地闖了進來。
“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來了。我們出去吧。”
“恩。”夙夜扶著我走了出去。外面站著的都是如今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夙夜即便武功再高,也難敵衆人的聯合。我的掌心沁出細密的汗。似乎察覺到我的緊張,夙夜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這一切都被風大哥看在了眼裡。他的臉驀地蒼白了下。但我想,他應該只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吧。那日我的表現,他早已看出端倪。此時,他的眼裡是滿滿強壓的失落。我微微別過臉,視而不見。或許如此,便能絕了他的希望吧。
“殺人償命,今日定讓你爲我師兄殉葬。”
“哦?但若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說雲錦王府還有朝廷會善罷甘休嗎?你覺得你區區衡山派能與雲錦王府和整個朝廷爲敵。如果你想遭滅門只災,小王無話可說。”那個人聽完這番話後,臉驀地就白了。
“這位大哥,你曾說夙夜他最先趕到現場,這隻能說明他距離那地比較近而已。而且,你說到那傷口是由易風指所致,那倒不盡然。”說到這裡我頓了頓。
“願聞其詳。”一直沉默的風大哥忽然開口。
“你們說衡山掌門之死乃慕容家的易風指所爲?”
“是。”
“那你們又可曾聽說過段家?那段家的獨門絕技乃一陽指,與慕容家的易風指師承一脈。所以,說不定這乃一陽指所爲。所以,這些你所謂的鐵證根本無法證明夙夜是兇手。況且爲這不足的證據而開罪了朝廷,也怕是衡山派所不願見到的吧。”那人不再開口,心裡定是在衡量著利害輕重。”
“照你所說,看來義弟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謝大哥理解。”
“我們回去吧。夜深寒重,小洌方纔受了傷,怕是經受不住。”他話還未完,我就再次昏倒過去。
因爲毒發,我整整昏睡了七日。我能感覺到,夙夜一直守侯在我身邊。而武林大會,也因衡山派掌門的死而被推遲。
醒來後,我便徑直去找風大哥。在他那裡,我纔可以求得真相。他見了我,吃了一驚。
我徑自走到他跟前,將他手掌翻開來看。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觸目驚心。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衡山掌門,是大哥你殺的吧。”他的臉忽然白了一層,眼裡暗流洶涌,旋即又冷靜下來。“風大哥這幾年怕都是在偷練慕容家的絕學,易風指吧。我曾注意到夙夜的指間有細小的傷痕。問他,他說這是練易風指所留下的。而我注意到,你的指間也有這樣細小的傷痕,與夙夜指間的如出一轍。”
“練武之人指間有傷痕,這是常事。”
“不對。練易風指所造成的傷痕會帶著弧度。風大哥你是練劍之人何來這樣的傷。且你那傷還很新,分明就是近幾年才造成的。”他沒有說話,眼裡的殺意風起雲涌。“你如此做,無非是想借他人之手,達到剷除夙夜與奪得武林盟主之位的目的。就算沒有殺掉夙夜,因爲這殺人的嫌疑他也難以服衆,所以盟主之位也必定是你的無疑。”
他依舊沉默著,恨恨地看著我。
“我只想說,風大哥,連我都猜出這真相,你認爲夙夜會比我更笨嗎?他只是不想,失卻你這個大哥。而我,已不想因此而記恨你,風大哥。”說完,我便朝外走去。
剩下的,便看他如何抉擇了。
最後,因爲夙夜的退出,風琴不負衆望地奪得了武林盟主之位。碧雲山莊上下一片喜慶。 而至於衡山掌門一死之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我剛回到揚州,雲錦王府的人便來提親了。爹來徵求我的意見,他爲難的樣子以爲我又回任性地拒絕掉,而這王府卻是不可得罪的。我爽快地應了,爹忽地就轉悲爲喜。
終於,我可以成爲他的妻子了,如墜夢中一般不真實。但喜悅與期待,確實真實的
。而因揚州距離洛陽甚遠。所以碧雲山莊成了我出嫁的地方。爹和娘都隨我一起來了。
在經過近一個月的準備後。我終於坐在了出嫁的轎子上。大紅色的轎子,富麗堂皇的裝飾,龐大的送親隊伍,震天動地的鑼鼓聲無不彰顯著喜慶之色。我的心,也隨著漸漸前行的隊伍而忐忑起來。彷彿做夢一樣,我真的就要成爲夙夜的妻子了。
但是,心卻始終懸在半空塌實不下來。彷彿還有什麼不幸的事會發生一般。果然,在半途中忽然出現了狀況。
外面一片嘈雜的喊殺聲,轎子也忽然停頓下來。我拿下喜帕,將頭伸向轎外想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看見外面一片狼藉,有一羣黑衣的蒙面人將前面的人一個一個砍下。血,頓時匯流成河。刺鼻的血腥味,讓我胃一陣翻江倒海,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如此膽大妄爲來劫雲錦王府和碧雲山莊的喜轎?
還未來得及想清楚,一個黑衣人衝了進來。他用一塊潮溼的白色手帕捂住了我的嘴。只感覺脣上一片麻,眼前一黑,我就暈了過去。
難道,我與夙夜真的是有緣無分嗎?爲什麼到了最後這關鍵時刻,卻還要殺出這樣一些人來?心裡,是這般不甘。
而當我醒過來看到熟悉的佈景時,我卻忽然將一切都瞭然於胸了。我以爲,他得了盟主之位就已滿足,卻不想還要來拆散我和夙夜,來折磨我們。想到昨日他那些虛僞的祝福,我覺得後背一陣生寒。他怎會是如此不磊落之人。心裡忽然飄過一陣嘆息。
他果然,不再是那個疼我愛我,善良溫和的風大哥了。如今的他,只是武林盟主,風琴。他這令人髮指的行經,粉碎了所有我對他的美好。
“你醒了。”風琴的聲音忽然闖了進來。擡起頭,看見他站在我面前,一臉平靜,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這時,一切皆已明瞭。沒想到,他竟敢做出搶親這等無恥之事。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漠然。沒想到,此刻,我竟可以冷靜至此。而他看終於忍受不了,別過了頭去。一聲嘆息,幾不可聞。最後,他起身,準備離去。
“我不愛你,也不可能嫁給你。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你,別妄想了。”他身形一滯,漸漸緊握的拳頭,青筋暴露。
“是嗎?但是,你也別想再見到他。從此,你將踏不出這房間一步。除非,你答應嫁給我。”說完這一句話,他便忿忿地拂袖而去。我而,頓時頹然地跌坐到了椅子上。心裡,是一片從未有過的荒涼的絕望。
當最後一絲暮色退盡時,我的眼淚終於潸然而下。那心底的絕望,化成一層一層堆疊的悲傷。
夙夜,對不起。我沒能如約來成爲你的新娘。
風琴將我囚禁在了碧雲山莊。這一囚,便是兩個月。兩個月來,我依舊如常生活,並未尋死,並未哭鬧。自從上次與風琴發生爭執後,我們沒再起不愉快的衝突。他來,我依舊與他說話,依舊如平常一般對待他。而我知道,這裡面暗藏的距離他無法跨越。還好,他也不曾強迫於我。
我知道,要逃出這嚴密的監禁,難如登天。而且這碧雲莊,我並不十分熟悉,軟禁我的地方更是偏僻,對於路徑佈局就全然陌生了。我需要等,等待一個契機的出現,那是放手一博,生死一擊。成,便是晴空豔陽。若敗,則是如墜深淵,萬劫不復。所以,當風琴再次進來時,我對他說:“好,我答應嫁給你。”
成親的日子到了,碧雲山莊裡一片喜慶,賓客喧嚷。我安靜地坐著,等待著。也許,今日一切都可以來個了斷。我握緊了藏在袖子裡的刀。
吉時到了,我被人牽引著走到了大廳裡。喧鬧的聲浪忽然也靜寂下來。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所有的賭注,都將在這一刻被決定。我猛地掀開了喜帕,在場的所有人等愣了。我環顧四周,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此刻,他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他的臉,如此憔悴消瘦。淚忽然就落了下來。這個賭,我贏了。
夙夜,我又一次地見到了你。
而這時,風琴明白了過來。他一把抓住我,腳下一點,就飛身出去。我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而夙夜,也追了上來。
風琴脅持著我,與夙夜僵持。夙夜的臉上,歡喜與悲痛在劇烈地變幻著。我看著他的眼睛,又重拾了曾經的清明與光彩。
“放開她!”一聲低沉的怒吼從夙夜嘴裡發出來。
“就算是毀了她我也不會讓給你!”風琴抓著我脖子的手又加強了一道力。
“冷麒,到如今你還要執迷不悟?”
冷麒,不是已經失蹤的那個人嗎?怎麼?而此時,脖子上的力道又緊了一層。
“真正的風琴已經死了,你不過是頂替了他而已。那一場爭鬥中,大哥已死了。二哥,你卻自私地佔據了他的所有。”
“你有什麼證據?”
“有。只有我才知道,大哥的腿曾經受過傷,走路會有微簸。但如今你走路卻全然平穩。大哥那次似乎早已料到自己會死,所以他曾對我說如果有天二哥你頂替了他的身份,叫我一定要裝做不知道。他說,我們之中最苦的,便是你。可是,你卻始終執迷不悟,如今還做下這等錯事。你如何對得起大哥?”
“哼!是又怎麼樣?但你以爲你這番話我就能全信嗎?你們一出生都有如此顯貴的地位,而我卻要一步一步爬上來。而在這講家世論地位的江湖,你們永遠都高我一等。大哥死了,我只不過來頂替他的身份而已,這似乎,並不過分。”
死了。風大哥竟然死了!這個消息震得我無法言語,渾身發顫。我猛地回頭盯著那個人。心裡的憤怒快將我所有的理智燃盡。
“夠了!”我忽然開口,一把將他推開。他無力還擊,頹然地坐到了地上。“你果然無恥到了極點!”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看來他已經發現了。喜堂裡燃燒的檀香是我親自買回來的。而那上面,我加了十香軟筋散。
我賭,被喜悅衝昏頭的他會放鬆警惕,會大膽地將夙夜請來。但即便是我賭輸了,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抽出藏在袖子刀殺死自己。我要嫁的,始終是那個眉間鎖著月光的男子。
“你該死!”我忽然抽出藏在袖間的匕首,朝他刺了下去。而電光火石間,一隻手阻擋在我面前,匕首劃破皮膚,鮮血汩汩而流。
“夙夜!”
“放過他吧。這,也是大哥最後的遺願。大哥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他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夙夜的眼裡忽然滾過如海的濃烈的悲傷。忽然,我也失去了恨的力氣。他如今已登上這樣的位置,高處不勝寒,他的心也早已千瘡百空了吧。只是覺得,他好可憐。他終將一生活在寂寞與良心的譴責裡。他已,失去得到幸福的資格。
悲傷與喜悅同時涌上心頭。原來,風大哥早已亡故。原來,風大哥依舊是我心裡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
“蘇洌,你以爲蘇夙夜是真的愛你嗎?他不過是看重你蘇家首富的地位而已。”
我轉過身,看著他。他終將不明白,真正可貴的,是什麼東西。而夙夜緊緊握著我的手,牽著我離開。而身後的人,發出歇斯底里地狂笑。但這一切,都將與我無關。而只有眼前人,令我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