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嬴城快要抵達關(guān)口的時候。
從峣關(guān)內(nèi)涌出一支裝備精良的騎兵,迅速的來到了嬴城的面前。
眾騎下馬,為首武將迅速下馬拜道:
“末將峣關(guān)守將蘇傳拜見監(jiān)國。”
嬴城也是眉開眼笑的道:“蘇將軍不必多禮。”
并在隨后指著郭懷義介紹道:“衛(wèi)尉校尉郭懷義。”
“謝監(jiān)國。”蘇傳迅速直起身子,說著,也是對著郭懷義一拜微微道:“見過郭將軍。”
而見嬴城并沒有下馬的意思,也是翻身一躍再次騎在了戰(zhàn)馬上,道:“末將已經(jīng)準備好了晚宴,監(jiān)國里邊請。”
嬴城點了點頭,跟著進了峣關(guān)。
因為此時正處于黃昏之際,光線有點暗沉的緣故,看不清楚關(guān)內(nèi)全景。
可進入里面
還是能夠清晰的看到。
峣關(guān)前后三百丈,剛進城門,就清晰的看到要遠比內(nèi)關(guān)高出很多的外關(guān)出口。
而此時。
峣關(guān)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不允許人進出。
峣關(guān)是關(guān),一座純粹的關(guān)口。
內(nèi)有城郭,可容三千兵馬。
而兩側(cè)。
也是懸崖峭壁。
很快。
嬴城就被引入了一座軍殿之內(nèi)。
軍殿并不是很大,主要是議事之地。
此時軍殿已經(jīng)全部掌燈,并不昏暗,就在一處看起來左右分明的客廳所在,擺放著一個一尺見高的長桌。
桌面上空無一物。
“峣關(guān)本是軍營,
比不得咸陽行宮,還望監(jiān)國莫要見怪。”蘇傳顯得十分的客氣。
“我大秦將士尚且能長守于這山澗之地,我又有什么。”嬴城也是客客氣氣的說著,坐了下來。
說實話,這一路從藍田到峣關(guān),確實有點困餓了。
“蘇將軍不必拘禮,請坐請坐。”嬴城坐了下來說道。
“謝監(jiān)國。”蘇傳微微一拜,坐在了嬴城的對面。
隨后對著侍從點了點頭。
迅速的。
就見到兩名將士抬著幾個巨大的青銅盆走了進來。
嬴城見到青銅巨盆所盛之物,也著實被驚了不少。
“末將不知曉監(jiān)國喜好如何,只得入山獵幾只虎以待監(jiān)國,還望監(jiān)國贖罪。”蘇傳微微的告罪。
“蘇將軍有心了。”嬴城驚嘆。
說真的。
他在秦國活了十一年。
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食物。
一只成年的華南虎,有兩百多斤重,被開膛破肚,然后用一根銅棍串在一起放在火上烤熟,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他也是很少見到這樣的吃食方式。
通!
隨著幾名將士將青銅盆放在桌面上,整個桌面都是震顫了三分。
“監(jiān)國嘗嘗如何。”蘇傳笑呵呵的道。
“呵!”嬴城瞅著一個小盤子里面盛放的刀具銅錘斧鉞,又看了看面前的烤虎,頗有一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蘇傳卻是笑了笑,拿著鋒利的斧鉞在虎腿上面砍去。
冒著熱氣的虎腿便被卸了下來。
“監(jiān)國!”蘇傳說著,侍從將虎腿輕輕的遞在了嬴城的盤中。
嬴城也是餓了,忍不住的拿著匕首在虎腿上面輕輕一劃,矯健的肉絲便被劃拉了下來。
入口。
略帶一絲的酸味,可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去除了,竟然別有一番味道,有一種酸中帶咸麻之味。
“蘇將軍口福不小啊,這虎肉竟如此好吃。”嬴城忍不住的笑道。
“監(jiān)國謬贊,這虎肉和牛肉一樣,肉很老,很難熟透,且純烤蒸煮的話,卻帶著澀酸之味,很難入口。”蘇傳說著,給郭懷義也準備切,郭懷義拒絕,這才自己動手吃起來的笑道:“這一頭虎,差不多要烤兩個時辰左右。”
“在烤之前,開膛破肚將里面的臟物取出,然后要用帶鹽的黃泥漿將整個虎軀都給包裹住,烤三刻,再次將虎軀放在加入咸麻之物的泥漿內(nèi)。”
“此后,每刻再以醋入浸泡虎軀外殼的滾燙泥漿。”
“末將也不知這是何道理,經(jīng)此之法之后,這泥漿之中的咸麻之味便進入了肉食之中,反而虎肉之內(nèi)的酸澀味被去除干凈。”
“肉食鮮嫩美味,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蘇傳說著,忍不住的一嘆道:“只是,虎豹豺狼多在深山之內(nèi),即便是末將深處這崇山峻嶺的之內(nèi),想要獵殺到虎豹也是不易。”
“只有偶爾遇到散落野外的虎,才有可能獵殺。”
聞言。
嬴城忍不住的問道:“如此說來,這人間美味,峣關(guān)眾多的將士也是不曾美食?”
“自是如此!”蘇傳點頭回道。
“豈有此理,峣關(guān)將士戍守武關(guān)道,竟然沒有吃到此等美食,決不能虧待了將士。”嬴城當即拍桉而起道:“郭懷義,將這虎身一半分與眾將士一同食用。”
“監(jiān)國尊貴,豈能與士卒分食。”蘇傳急忙起身拒絕。
“有何不可,與子同袍,與子同衣,與子同澤,與子同食,眾將士為我大秦戍守峣關(guān),豈能虧待于眾將士。”嬴城震聲道。
“如此,末將替峣關(guān)眾士卒,謝監(jiān)國恩賜。”蘇傳起身深深的一拜。
“應是我大秦,要感謝如蘇傳將軍這般,為國鎮(zhèn)守四方的將士,若沒有諸位將士,豈能有我大秦如今之安定。”嬴城說著,舉杯道:“城,敬將軍一杯。”
“監(jiān)國能夠珍視將士,乃是將士的幸運,末將敬監(jiān)國之大義。”蘇傳舉杯相敬。
轉(zhuǎn)眼。
龐大的虎軀就被卸了一半被抬了出去。
而嬴城安穩(wěn)的坐著,好奇的問道:“聞聽蘇將軍乃是一代縱橫大家蘇秦之后,竟從軍于戍關(guān)?”
蘇傳搖頭笑道:“先祖之事,不值一提,如今我蘇氏,不過南陽一小戶,圖個安穩(wěn)罷了。”
嬴城點了點頭,一路巡視之所在,他對所歷官員和整個咸陽勢力分布也是略有了解,當即道:“不知蘇將軍如何看待驢政之事?”
蘇傳奇怪的看著嬴城,不明白嬴城為何要如此一問,也是搖頭回道:“末將只是一介武夫,雖略涉有軍事,卻對政務之事略有不通。”
“末將看來,驢政之事,必然是要輔之一軍事,若無軍事之強,斷無經(jīng)商之便利。”
嬴城見蘇傳停頓了下來,似乎已經(jīng)說完了,心中微微一沉,不由問道:“沒了嗎?”
沒錯。
峣關(guān)守將,統(tǒng)領(lǐng)三千兵馬的蘇傳,正是蘇秦的后代。
說真的。
聽到蘇傳的回答,他還是略有失望的。
一代縱橫家,佩六國之相,后代平平,豈能不失望。
“末將才疏學淺,恐令監(jiān)國失望了。”蘇傳微微一嘆的回道。
都這樣了,嬴城便忍不住的問道:“說真的,初次聞聽蘇將軍乃蘇秦之后,略有驚訝,想當年蘇秦也是縱橫七國的大家,配六國相印何等的英姿。”
“城料想這蘇秦之后,怎么著也應該是縱橫之家,卻不想,自蘇秦之后,蘇家竟然從于軍事。”
“既然相見,便多有一問。”
“蘇家可還有未出世之縱橫雄才,經(jīng)略縱橫之術(shù),即便不及蘇氏先祖,也可相及?”
雖然,這并不是他巡視的目的,但既然遇到了,免不了想要一問。
不拘一格降人才,大秦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
見嬴城之惋惜詢問,蘇傳微微猶豫,直言一嘆道:“監(jiān)國有所不知。”
“先祖曾留有祖訓,蘇氏子弟不得再學縱橫術(shù),先祖雖顯赫于世,卻也因縱橫術(shù)被車裂而亡,這縱橫之術(shù),乃是兇險之術(shù),自先祖辭世,蘇氏子弟便無人再學縱橫術(shù)。”
說著,蘇傳微微一嘆,道:“其實,蘇氏談不上蘇氏,先祖起于微末之中,乃是魏國務農(nóng)的鄉(xiāng)民,只是先祖不甘于下,這才到齊國求學,拜于鬼谷門下,學成歸來得燕文公賞識,出使秦國,這才有后來種種。”
“然先祖無顯赫之家,家室不顯,雖有一時之興起,卻也窮三代之氣運。”
“再加上昔日先祖組訓,縱橫之術(shù)便被束之高閣,后經(jīng)種種,蘇家也遷至南陽扎根。”
“昔年陛下未一統(tǒng)天下之時,侵吞天下之勢,末將這才入秦從伍,略有薄功,便被陛下委以重任,戍守峣關(guān),自不敢相忘。”
聽著蘇傳的解釋,嬴城微微一嘆,“如此嗎,罷了,可惜了蘇子縱橫,從此成為絕筆。”
蘇傳眉頭一皺,見嬴城真有感嘆之意,忍不住的問道:“恕末將斗膽,這縱橫之術(shù)并非善術(shù),素有縱橫出,天下亂之說。”
“縱橫之術(shù)核心在于運勢而謀勢,也可稱之為辨術(shù),知大局,善揣摩,通辯辭,會機變,全智勇,長謀略,能決斷。”
“如今天下安定,縱橫之術(shù)必要藏于深山,不可問世!”
嬴城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蘇將軍覺得典客府府令姚言如何?”
蘇傳一愣,想都沒想的道:“姚言自得姚公真?zhèn)鳎鹿俨桓曳亲h。”
嬴城呵呵一笑,道:“是不敢,還是不想說?”
頓了頓,嬴城抱怨道:“也不知道你們這些縱橫家們在犯什么毛病,看看丞相李斯,李瞻的升官傳奇成為人盡皆知的佳話,李斯毫不掩飾自己子承父業(yè)的想法。”
“可是,蘇秦,張儀,姚賈這些縱橫家們,全然抱著輝煌于一時。”
“這么說吧,姚言之縱橫,連姚賈一成都不到,甚至連姚公所著作的《列國三十六篇》都沒有讀完。”
“再說姚公姚宏,究竟是有意藏拙還是沒有真才實學,竟也是成為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
“縱橫之術(shù)的失傳,你們這些縱橫世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聽著嬴城如此直白的抱怨,蘇傳一時間也拿捏不定嬴城究竟是什么目的,只是,忍不住的道:“末將斗膽直言。”
“這縱橫之術(shù),乃是屠龍之術(shù)。”
“若行縱橫,天下必先大亂,人心開始背離,所謂縱橫,必先有利再爭。”
嬴城笑了笑,輕輕搖晃著酒杯道:“大秦需要縱橫之術(shù),用于河西之地,大秦需要縱橫之術(shù),用于百越之地。”
“我要河西之外亂戰(zhàn)四起,我要百越諸國內(nèi)亂不止。”
“距離蘇相已有百年,蘇氏,該出一位深諳縱橫謀略的大家了。”
聞言,蘇傳一愣,內(nèi)心季動,道:“蘇氏恐怕令監(jiān)國失望了。”
嬴城笑道:“無妨,我相信,上天若垂憐我大秦,必將不拘一格降人才。”
嬴城只是點播蘇傳。
蘇傳的話也只能信三分。
南陽蘇氏啊,若真的如蘇傳所說,只是尋常門戶,始皇帝也不可能任用蘇傳,讓蘇傳守衛(wèi)峣關(guān)這種軍事要塞。
不要說在曾經(jīng)那個貴族橫行的時代,即便是在如今,也是奉行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除非被拆家滅族,是真滅族那種,將九代親族全部誅殺。
若不然。
一人得道,雞犬必升天。
不會因為蘇秦曾經(jīng)被車裂而改變。
正如洛陽呂氏。
并沒有因為呂不韋的下場而徹底沒落。
而這。
也涉及到一個極其兇險的問題。
罪不及后代。
呂不韋死后,呂氏在朝堂的力量被始皇帝肅清一空,這才清除了呂氏的影響力。
而在隨后,始皇帝實行了凡是與呂氏有牽連的官員逐漸被免除,這才令洛陽呂氏逐漸沒落。
也就是在實行了這兩個策略之后,一國宰相在朝堂的話語權(quán),才徹底消失。
然而。
一旦廢除罪及后代的政策。
看似。
這樣的政策在惠及百姓,百姓犯罪之后子孫可以為官。
但是。
其根本在于,這必然是要讓呂氏、蘇氏等等這種真正的貴族重新崛起。
蘇氏還好,時過百年,蘇秦的影響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但呂氏,左右不過二十余年,呂不韋的影響力依舊存在。
而這。
廢除便意味著加快階級固化。
而他。
在三川郡郡守舉薦的情況下,讓呂氏二三子入朝為官,但并沒有廢除罪及后代的律法。
完全是因為。
最及后代的事情,是完全可以進行模棱兩可的方式來處理的,一定要進行嚴格的規(guī)定,反而適得其反。
讓呂氏二三子為官,所釋放的信號無疑是給那些曾經(jīng)犯錯的官員后代一個機會,這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表現(xiàn)。
而不廢除罪及后代這樣的律法規(guī)定,是要警告所有犯錯的人,不要輕易從惡。
一旦廢除。
意味著當老子犯錯之后,兒子可以跟著老子所積累資源迅速的上升,那還有別人什么事。
而當所有官員后代都是如此。
那么,官員階級一定會固化,上升之路一定會被堵塞。
反之。
不以出身論才學的局面。
如果你有才學,酌格提拔,免除罪人后代的身份。
凡是以絕對來衡量的事情,就一定會出現(xiàn)對立的局面。
吃飽喝足。
嬴城起身離席的笑道:“天色已黑,今夜就在峣關(guān)住下了,蘇將軍不如帶著本監(jiān)國去轉(zhuǎn)轉(zhuǎn)吧,順便說說,這峣關(guān)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