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嬴城如此不加遮掩的詢問。
內史騰頓了頓,忍不住的說道:“監國,馮公,下官的確對府庫之銀有所思慮。”
“下官建議,庫銀應當主要用作興農之用。”
“朝廷布政,以工錢雇傭百姓,開墾農田。”
“下官略有折算,若是以銀錢之鼓勵百姓開墾荒地,不僅能令我秦國的農田暴增,還可以讓百姓之家富足。”
“更重要的是,以朝廷之政開墾農田,此田地自當歸朝廷所有,而這些田地,便可用作朝廷賞賜之用。”
“除此之外,百姓購買農具均需要錢財購置,且不論農具如何,但是,倘若百姓在農具之時,朝廷可以補貼一二,百姓自然感激涕零。”
內史騰話音未落,張少公便打斷道:“不然,監國,下官認為此事不妥。”
“集體化農業之下,農具,田地,荒地,皆劃分入各個鄉里,而開墾農田,購置農具之事,均成為了鄉里的職責。”
“而天下鄉里數之不盡,朝廷并沒有能力管控每一個鄉里行徑。”
“但是,倘若將庫銀用在營造,建設之上,那才是真正的造福之事。”
“下官認為,如今春耕結束,百姓閑賦,正是我大秦大興土木之時,朝廷大可以以雇傭關系雇傭百姓,興修宮殿,興修道路,興修城池,只要是可興修之建筑,阿房宮,天下河道,馳道,甚至北方長城,也可以以雇傭百姓的方式興修。”
巴晨雖然只是商業司司正,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想退讓,急忙起身道:“監國,馮公,下官認為,此時,庫銀之錢財,應當作興商之用。”
“紙張販賣之事歷歷在目,其中價值如何想必諸位大人都了如指掌。”
“而如果天下商業盛行,這其中之稅收,便足以令朝廷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力支撐。”
工業司楊辰也忍不住了,雖然他是新晉官員,但現在,他也不想錯過,迅速道:“監國,馮公,諸位,下官認為,此時應當大規模的投入手工作坊。”
“若是沒有諸多的作坊,商業便是無根之水,
營造更是無稽之談。”
見到一個個都冒出來眼饞庫銀,教化司右司長沉發也忍不住了,即便是勢單力薄,也參言道:“監國,下官認為,教化之事乃是重中之重,而在教化司這幾個月以來,最緊要的問題,還是學府的興建問題。”
“而現在,正是興建學府的重要階段,若是能投入大筆錢財,學府之事應當能快速辦下來。”
而面對如此多的人站起來發表自己的態度。
一向不怎么參合的夏無且也忍不住的起身,道:“監國,馮公,諸位大人,下官覺得,無論是營造作坊,農田,均離開一點,生老病死。”
“而醫治療養司在近些時日的整理之中,卻發現,想要治病,針灸之法只是其次,真正想要讓醫治療養司可以大范圍的救人,還需要大量的特殊藥材。”
“這些藥材分門別類,極為繁多,遍及天下。”
“只有湊齊這些藥材,不能缺一味,才能治病救人,因此下官建議,朝廷應當對藥材行業進行一定的加重,投入大筆錢財收購藥材,以此鼓勵百姓采摘藥材。”
而都到這個程度了,即便是什么都不打算說的星象司司正盧敖,也忍不住的道:“監國,下官也有奏。”
“星象一事,包含地之堪輿,天之觀測,四時之變,山河之分布,其中之復雜程度一點也不虛,甚至想要入此道者,都需要極高的天賦。”
“而真正的問題是,一旦開展此類活動,那也是需要大筆錢財耗費的,并不是觀山是山這么簡單。”
整個議事廳瞬間像是變成了菜市場一般吵鬧。
一個接著一個的進言。
都想要朝廷加大力度投入。
尤其是。
現在朝廷看起來什么都在抓,但其實沒有重點。
而一旦被定為朝廷重點,那今后便是權重司府,要什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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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聽著嘰嘰喳喳的議事廳,馮去疾忍不住的咳嗽道:“安靜,成何體統,就算是在諸多行業之中選擇重點,也是要仔細衡量選擇其中之一,不可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馮去疾聽不下去了。
若是按照這些人所說。
他覺得,不要說有二十一萬萬錢,就算是再翻一倍也不夠。
因為任何一個,投入下去就是一個無底洞,根本不可能填滿。
被馮去疾如此呵斥。
原本還想要繼續爭的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個個不由自主的看向嬴城。
是監國讓他們說的,他們不過是暢所欲言而已。
說了造罵,但不說保證后悔。
他們可清楚。
既然現在內朝議事議到了這里,那就表示庫銀要動用了。
那海量的錢財,怎能不眼饞。
“嗯!”而此時,嬴城也是終于出聲,贊許道:“我算是聽清楚了,農業,營造,醫療藥材,商業均有,到底要如何,此事還是要仔細商酌的。”
“但我想說的是,不管是農業,營造也好,還是醫療藥材,商業也罷,均離不開一點。”
“地緣!”
“另外,我還要說的是,治理國家,不是經營商行,覺得什么商品可以掙錢,朝廷就去做什么。”
“在諸位愛卿來之前,我與馮公還在討論,如何才算是國富民強,國家安定。”
“商業興盛國家便強大了嗎,不然,商業盛行齊國之下場歷歷在目,營造和作坊之事興盛國家便強大了嗎,不然,無休止的營造勞民傷財,反而令其過剩而隱患。”
“壯大軍隊國家便強大了嗎,不然,軍事力量需要極其龐大的國家力量來支撐。”
“同樣的,藥材之事,農業之事均是一樣的道理。”
“光有糧食,并不夠,光有藥材,也并不夠。”
“想必諸位也會產生疑惑,若如此,齊頭并進便好,不管是農業,營造,藥材等,一起興盛,國家就會變得強大。”
“的確,這是必然,但其中之隱患卻也必須要要慎重之考量。”
“一旦齊頭并進,必然監管不足,此中之糜爛,足有亡國之患。”
嬴城見眾人都安靜聽他說,便不再遮掩,本來這件事他早就有了定論,但考慮到各司府皆有想法,不如讓說出來,先駁斥了再解釋。
也是繼續道:“治理國家,在我看來,其實就是治理一個又一個的郡,治療好天下四十二郡,自然天下安定。”
“而治理一郡,便是治理好郡內一個又一個的縣,各縣安定,一郡之地便安定,各郡安定,一國便會安定。”
嬴城這話算不得什么高深的言論。
尤其是對于這些人而言。
郡縣制度的本身,就是以郡縣為基本單位,可以說,嬴城所言,就是郡縣制的核心理論。
這是所有人一致贊同的。
“監國所言極是!”內史騰和張少公無比的贊同。
“但是呢!”但是嬴城并不在意這些,繼續道:“我雖然沒有走出過關中,甚至關中之內,也僅僅是轉了北西南,東邊所在還沒有前去。”
“但,諸位不妨細想。”
“地緣一詞,究竟如何解義。”
嬴城微微停頓。
眾人也是忍不住的眉頭緊皺,呢喃思索了起來。
“土地邊緣之意?”內史騰眉頭緊皺的疑惑道。
“地緣一詞,地,最早見于,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天與地,元氣初分。通常以地識別,包含山川河流,也為堪輿之意。”張少公也皺眉的不解道:
“地緣,這,下官倒是頭一次聽聞。”
下方。
巴晨,田震,李方,楊辰眾人也是忍不住的疑惑。
一知半解。
只是見字解意。
卻是此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公子渠,眉頭緊皺的出聲道:“下官略有見解!”
“不知對與不對!”
頓時。
眾人的目光均投向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五皇子公子渠。
即便是馮去疾也若有所思的盯著公子渠。
對這位皇子,即便是他也是了解不多。
據說。
是因為公子渠的外家,楊氏族老提議之下,嬴城這才將公子渠提為堪輿司司正。
這并不是一個要害職位,對朝堂的穩定沒什么影響。
而堪輿司司正一職,倒也是非常契合公子渠。
嬴城沒有嬴城。
今日所在議事廳者,均有直議之能,無論誰說話,都不會影響其他。
“五皇子司正不妨說來聽聽!”張少公輕聲道。
這樣的稱呼也是各種商議之舉。
此前。
大家都尊一聲五皇子殿下。
但現在同朝為官。
他們又不能直接稱呼嬴渠大名。
卻是公子渠,微微一頓,笑道:“下官猜想,這所謂地緣,其實是地之位置有利者。”
“地,有理,此理,因山,川,河,泊,湖,田,溝,渠,林,土質等理不同,有利于民者便不同。”
“下官不知該如何解釋。”
“但好比來說,云夢大澤之地,于大江之南橫陳千里之地,為之天下最大之湖,其中游魚盛多,便有利于四周百姓以捕魚為生。”
“同時,云夢澤風景秀麗,猶如天工造物,吸引著很多才學之士游玩,此,便是地之利。”
“而天下山川無數,卻以泰山為尊,更有天下第一山之美譽,此中神話種種,令泰山成為古老的封禪之地,祭天之地,此,便為地之利。”
“此間種種。”
“猶如崤山太行之函谷關,也如山川之間之崤函道,也如咸陽之咸陽湖,也如大巴山之棧道,也如秦嶺之造物。”
“這,應是地緣!”
“地之有利,為之地緣!”
“下官拙見,望監國,諸位大人指正!”
說完,公子渠微微躬身。
“啪!”
“啪啪啪!”
就在眾人的疑惑沉思之中,嬴城忍不住的拍手叫好。
公子渠的確很是不凡!
他現在倒是真相信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地緣一詞乃他捏造,并未有解釋。
卻不想。
這位五伯公子渠竟然解釋了出來。
的確令人側目。
這其中變通之智慧,絕非尋常。
也是不再遮掩的笑道:“沒錯,司正正解地緣!”
“無他。”
“驪邑縣臨近渭水并東,接渭南,連接河東,乃是咸陽重要的水陸貨運中轉地,也因此,驪邑百姓多以搬運為生。”
“咸陽湖,位于三縣之間,令三縣百姓以捕魚為生。”
“陳倉之地,渭水穿山而出,其中之岸倉三四座,也因此,朝廷沒有糧草調度,多以陳倉之地百姓為調度,而陳倉百姓多以徭役為生。”
“汧縣之地,西方道必經之地,故而,隴西所來車馬牛羊等,在汧縣多有駐留。”
“而在雍城西側,上次我巡查之時,遇到一個名為芝山里的鄉里之地,其依靠岐山,在岐山之內,竟有一座靈芝山,盛產靈芝數之不盡,芝山里百姓竟然將之當做飯食所用。”
“當真如此?”嬴城話都還沒有說完,夏無且突然出聲驚問了起來。
嬴城沒有理會,他不可能事事都和夏無且說,發現不了靈芝山那就是夏無且和芝山里的問題了,讓他刨食喂之,不可能,也是繼續道:“靈芝味苦,但其醫用價值卻極高。”
“藍田縣地處峣武道內,在秦嶺側,馮風所提藍田五策,也因為地緣所至。”
“而乃至天下,濟北之地,燕趙之地, 江東之地,南嶺之地,河套之地,百姓皆因為地緣而有不同的謀生之路。”
“而諸位在治理之中,也是多以此為基礎,分而治之。”
“隴西之牛馬羊,濟北之農桑,燕趙之獸皮,江東之米稻,北地之果棗,各有不同,自然在治理之時,所側重之政便有不同。”
“如何治理,想必諸位也沒有朝廷一旨令下,天下各地全種米稻,不興飼養牛羊。”
“如此,郡縣制之根本,在于一郡一縣之地,而一縣之地,在于一鄉一里之地。”
“無論商業,農業,營造,教化等諸多國策,均是體現于這一鄉一里之地。”
“若這一里之地安定,一鄉之地安定,一縣之地安定,一郡之地安定,何愁一國不定?”
“而一里歸于縣,不妨讓天下各縣以地緣為政,各施秦政,各安秦民,天下自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