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軍的金鳴一波接一波地飄蕩過來,雖然聽在別人耳中與尋常無異,可是,在史進聽來卻分外刺耳,一擊擊敲蕩著他的耳膜,一聲聲扣緊了他的心,
“大哥,咱們是殺還是不殺……”楊志問史進道:“你瞧他們,各個烏黑鐵甲,端得和尋常不同,若是大哥拿不準主意,要不我先上去試試他們的底子。
史進沒有說話,他沒有看向那邊的謝家軍,也沒有看向自己綠林軍的營寨,只是,微微地垂著頭,心里掙扎著,這進退一時變得難以取舍,
遠在云梯上的朱武看見戰場上的綠林軍聞聲卻不退,當下心里便有些急了,他知道史進的性子,眼下他生怕史進一個發狠沖上去與那謝千秋爭斗個你死我活,朱武緊緊地攥住了拳頭,一雙眸子盯著遠方,心里不禁也懸了起來,
史進看著那謝千秋帶著兵馬在嘩啦嘩啦聲音甚是雄壯的鎧甲摩擦聲中越來越近,手里的盤龍棍也握的越來越緊,緊得讓那棍身都不由地發出了一種嗡嗡的低鳴,
“大哥……”林沖看著史進努力打起最后的精神,
史進咬咬牙,頓了一下,堅決地說道:“撤?!笔愤M說罷毫不含糊,立刻撥轉馬頭,叫后隊變前隊,楊志護著林沖先走,魯智深和雷橫一左一右隨后跟上,自己提著盤龍棍在后面收尾,綠林軍一行人當下便到了壕溝這邊來,
而這時候,吳用和狄雁早已趕到,利用新修好的浮橋,將史進眾人接了過來,當下安排傷兵進入大營醫治,將林沖由隨行軍醫簡單包扎之后,史進不甚放心,當下立刻派人前去華陰縣里請了黎百草親自前來,
而就在方才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綠林軍在壕溝這一側剛剛下馬歇得半刻的時候,卻見吳用親自帶了五六百人快馬飛馳而出,而狄雁也率領本部兵馬緊隨其后,
只見吳用所帶兵馬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裝備,除了尋常的輕甲之外,連一柄長槍都不帶在身上,只是腰間挎上一柄樸刀,即便如此,可是,每個人的手里卻沒有空著,一個個身上背負著許多干柴,腰間掛著一個個包滿了硫磺硝石的紙包,而那狄雁的部下自然是各個騎射不在話下,
史進看的好奇,也不緩口氣,當下便翻身上馬,遙遙相望,這時候,從云梯上趕下來的朱武飛馬而來,擋在了史進的面前,說道:“大哥,你可扯回來了,讓大家伙一頓擔心。”
“吳軍師他們這是……”史進指著那絕塵而去的方向問道:“他們這是要用火攻?!?
“不錯,眼看著那金營就要沖過預定的范圍了,還好你回來的及時,若是再遲上一時半刻,只怕吳用都趕不贏那伙人就要迫近這壕溝了。”朱武說道:“那時候,想用火攻,只會促使他們快速攻殺過來,到時候,反倒又是一場困獸的惡斗。”
史進點點頭,一撥轉馬頭,便還是要沖,
朱武趕緊追問道:“大哥,你去作甚。”
“休要他傷了吳軍師,也休要害了他性命。”史進這里說得“他”自然是指“謝千秋”,朱武阻攔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史進拍馬揮棍而去,
吳用這時候已經飛馬迎面遇上了那金營,而那謝千秋一瞧為首沖過來的不是一個武將模樣的人,反倒是一個手持羽扇的書生,當下并不放在眼里,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赤手空拳卻身負干柴的兵馬時,才心里大叫不好,可是,這金營不似他手下的其他兵馬,他當初下決心沖鋒的時候就知道,來去必然受制,他也知道這一戰多半會有去無回,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遇到這般的對手,當下謝千秋就像是過河的卒子,,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沒得法子心里只有一個可以暫緩燃眉之急的法子,那就是擒賊先擒王,先射殺了這書生再說,
當下謝千秋將手里的畫戟往那馬匹側旁的倒鉤上一掛,便從背后的飛魚袋內摸出一張強弓來,右手在箭壺里一取便是三支箭,謝千秋看也不看,當下便將箭羽搭在弓弦上,拉的弓似滿月,將那書生覷的緊了,便頓時放弦,那三支箭羽帶著三道勁風嗖地一聲便直沖著那書生的門面而去,
就在箭羽還有一丈的時候,只見那書生眼眸甚疾,竟然將這箭羽都瞧在了眼里,抽手便是一招,也不知道從哪里出的兵刃,只見一條連環鞭帶著一聲噼啪的爆響將眼前的箭羽打掉了兩支,而余下那一支,也在這書生敏捷地仰面一藏中躲了開來,
謝千秋看著那廝不像是尋常書生那般柔弱,當下便覺得有點意思,將弓箭收了,抽出那畫戟來,快馬加鞭直取那書生來,
而此刻的吳用看著謝千秋直面而來,當下也不慌張,收了長鞭在手,馳馬繞道左翼而行,而他身后的兵馬也迅速地緊跟其后,分作兩撥,一正一逆沖著那金營而去,
謝千秋看著那書生似乎不敢正面相迎,當下便愈發催馬向前,追趕過來,卻不想,就在謝千秋拍馬死追的功夫,那一邊的綠林軍已經在奔馳中緩緩地靠近了金營的外圍,只見他們也不再靠近,還不等那些金營的軍士殺過來,他們就解開自己背后的干柴朝著那金營兵馬丟了過去,而隨后臨走之時,還不忘將腰間的“粉包”沖著那些干柴和金營兵馬丟將過去,
謝千秋大喝一聲:“沖?!毕胱屪约旱慕馉I拼死先離開那蓄積越來越多的干柴,而自己卻又在外圍追趕那書生,但凡遇上丟擲干柴的也都一一砍翻,可是,吳用卻那廝聰明之極,像是滑不留手的冰塊,縱馬在亂哄哄的沙場上游離亂走,卻令那謝千秋怎地也追趕不上,謝千秋三番五次拿弩槍射擊,卻不想那吳用左躲右閃之間,總是能利用紛亂的兵馬為自己脫險,射倒幾個綠林軍,卻不曾傷到那書生一根寒毛,
可就在那金營的將士在謝千秋的號令下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拖著一身重甲往前狂奔,他們的前鋒部隊剛剛走出那遍地干柴的地域,就見從四面八方突然射出百千箭雨來,那箭羽帶著熊熊燃燒的烈火拖著一條或濃或淡的黑煙,
那一道道的火光劃過傍晚的天際,雖然看著壯麗,可是,此時卻在金營的眼眸中驚起了最波瀾動魄的恐懼,
可是,一切都沒有再挽回的余地了,那像是從四面八方同時編織起來的火色牢籠,將金營的兵馬全全包在了里面,迅速地在謝千秋的眼眸中,眼睜睜地看著墜落,引燃了下面的干柴,頓時間,變成了一片肆虐火海的狂歡,
那些軍士的重甲,在火海中變得愈發沉重,漸漸地變得溫暖,可是,還不等他們狂奔出火海,大片軍士的鎧甲已經變得滾燙,身處中心的軍士更是被這全身的灼燒燙的血肉模糊,一股股人肉燒焦的味道伴著血水蒸發的腥味沖天而起,盡管謝家軍的軍紀森嚴,可是,他們能束縛自己恐懼到想逃離的腳步,卻萬萬難以阻止自己臨死前凄慘的嘶號,
那一聲聲凄厲悲慘的痛號,那一個個在火中扭曲掙扎的身影,頓時讓謝千秋耳不忍聞,目不忍視,他緊緊地咬著牙,堅毅中帶著一絲瘋狂,倔強著含著一點決絕,他將所有的悲憤都撒在了那書生的身上,快馬加鞭,對那書生緊追不舍,
大火熊熊燃燒著,在須臾之間便像是個可怕的妖魔收割了一半謝家軍金營將士的生命,
完成任務的綠林軍卻沒有閑暇去享受自己親手造出來的盛大篝火,他們按著原先軍師的吩咐迅速地馳馬飛奔而去,朝著那懸橋迅速往營寨中去,而緊跟在后面的吳用繞著之字躲閃著謝千秋的沖擊,可是,此刻的謝千秋已經像是徹底把內心的那只惡魔激活了一般,一個勁地沒命狂追,時而用箭,時而用弩,追的緊了便揮著畫戟直接殺來,
吳用眼看躲之不過,當下虛虛將長鞭出手一揮,想趁著謝千秋迷眼之時借機遁逃,可是,那謝千秋卻將吳用的虛實看得分明,當下側身一讓,便是一畫戟朝著吳用的后心猛刺過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側旁殺出一人,只聽得咣一聲金鳴相交之聲,謝千秋的畫戟便被一支長棍擋了下來,
謝千秋猛地勒住馬匹,定睛一瞧,只見一個**著上身的后生持棍立在馬上,那胸前背后,飛騰著九條栩栩如生的翔龍,
,,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見九五則歸,見御龍則降……
這話像是植入了謝千秋的腦子,在這個緊要關頭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回蕩在他的心間腦海,反反復復,揮之不去,
謝千秋曉得面前這人便是史進,當下二話不說,大喝一聲,便揮動畫戟沖史進廝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