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人的除夕叫做過年，至於吐蕃突厥這些少數(shù)民族，則照模畫瓢似得也逐漸將這段日子當做一個特殊的節(jié)日來對待，畢竟臘月天一般都極度寒冷，沒有人願意頂著嚴寒出去走動，能夠躺在被窩裡抱著老婆孩子，本就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洪濟城內(nèi)，吐蕃大軍兩次進犯唐朝都無功而返，消耗了大批的糧草物資，最後莽布支灰溜溜得帶著九皇子倉皇逃回來，駐紮在洪濟城的士兵們也沒討到好處，這個年也的確不好過，幸好去年少災(zāi)多收，牛羊可勁地生崽，這才免過了這個冬日不用挨凍受餓。

四個吐蕃的斥候百無聊賴地躺在樹底下，棉襖將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乍一看還以爲是什麼東西被裹著呢，頗有一點守株待兔的味道，如果此時有一隻兔子跑過來，說不準還真讓他們來了守株待兔，這大冬天，還要出來偵察敵情，真是晦氣。

四個斥候，一個老人，一箇中年人，還有兩個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的孩子，稚嫩的臉龐被皮衣緊緊得裹著，遮擋冷風的侵襲，老斥候已經(jīng)當了很多年兵，自小出生在小部落，結(jié)果遇了災(zāi)荒，就從小參軍謀一條生路，他倒不懼嚴寒，手中拿著羊皮袋子，裡面裝著吐蕃特製的奶酒，過片刻抿一口，不時還往遠處張望一眼。

“千葉大叔，你說這麼冷的天，唐軍會大老遠的跑來進犯我們嗎？倫尚將軍也太小心了。”一個小青年弱弱地問道，同時緊了緊衣口。

被稱作千葉大叔的老斥候笑著回答道：“中原人非常狡猾的，還記得十幾年前你的父母是怎麼死的麼，就是因爲我們吐蕃的將軍輕信唐朝會遵守承諾，結(jié)果毫不設(shè)防，對方卻言而無信，偷襲你們的部落，要不是當時我眼尖，將你藏在懷裡拼命的逃跑，這才逃過一劫，所以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戰(zhàn)爭是很殘酷的。”

小青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想要強裝堅強地站起來，卻有感到寒風太刺骨，重新藏到樹身下面，老斥候慈祥地搖了搖頭，將羊皮袋子遞過去，示意他喝一口暖暖身子，說道：“來喝口奶酒接寒，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眼看你都已經(jīng)十三歲了，再過幾年就要獨立生活了。”

聽到這話，小斥候立馬反駁道：“纔不要，無論多大，我都要跟千葉叔叔生活在一起，放心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拿起長槍殺人了，上一次我就殺死一隻野兔呢，等以後我長大了，還要保護千葉叔叔呢，立戰(zhàn)功獲得賞賜，買一些牛羊讓千葉叔叔享福。”

看著他稚嫩卻又堅強的表情，千葉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聚在一起，他用長滿老繭的手伸上去摸了摸小孩的頭，認真地說道：“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以後一定要記得，保全性命纔是最重要的，大叔不需要你作戰(zhàn)有多勇猛，只要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大叔就滿足了。”他一生都是斥候，沒有妻子，孤身一人，十年之前乞子嘴之戰(zhàn)，大唐言而無信地攻擊盟友，他當時恰巧路過，救下這個孩子，一直將他養(yǎng)

育成人，在老人的眼中這個孩子就像自己的親身骨肉一般，奈何自己只是一個斥候，不能給這孩子更多的東西，戰(zhàn)場上，隨時都可能丟掉性命，做了一輩子斥候，他雖然沒有立過任何大功，卻好幾次憑著機警化險爲夷，所以老人眼看沒多少時間好活，只希望可以將自己一生最寶貴的經(jīng)驗傳授給他。

“我記下了，千葉叔叔。”看到自己心目中最勇敢的大叔認真的模樣，朗雅乖乖地答應(yīng)了他，聽著耳邊呼呼刮過地冷風，他不喜歡看到自己親愛的大叔這種表情，有一種遲暮之年的落寞，爲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指著不遠處搖晃的雜草堆說道：“大叔，你看那幾株野草怎麼逆風搖晃啊。”

千葉下意識的轉(zhuǎn)頭，臉色驟變，正要掏出腰間的亮箭發(fā)信號，卻不由得忍住了，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旁邊另外兩個斥候，那個中年人已經(jīng)瞇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另外一個小斥候在樹背後裹得嚴嚴實實眼睛都看不到。再往遠處瞧了一眼，已經(jīng)能夠隱約看到十多個身子貼著草堆，一點點逼近。

朗雅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大叔，那種表情很凝重，還帶著幾分陰狠，在朗雅的注視下，千葉操起放在身邊的長刀，狠狠地插進那個犯著迷糊的中年斥候，中年漢子連嘶喊都沒有機會發(fā)出來就倒在血泊中，朗雅長大了嘴巴，心中害怕極了，卻沒有質(zhì)疑千葉的行爲，因爲他明白在任何時候千葉都不會害自己。朗雅聰明伶俐，他默契地沒有發(fā)出聲響，只是看著千葉一步一波悄悄走到那個青年斥候身旁，沾滿了血液的利刃直接從皮衣上插下去，一聲冷哼，兩個斥候就無聲無息地死掉。

這時，千葉才走過來，扔掉刀把，拉起一臉迷茫的朗雅，朝遠處喊道：“對面的人，你們出來吧，我已經(jīng)殺死了另外兩個斥候，這裡再沒有其他人，我願意投降，希望你們不要傷害這個孩子。”喊完之後千葉就閉口不言，靜靜地等待著。

聲音迴盪著傳出去很遠，萬籟俱靜，出人意料的是沒有任何迴應(yīng)，過了片刻，看到的確沒有異常，草堆裡面才跳出來十幾個披著唐軍盔甲的士兵，爲首之人正是李躍，他被分配到處理洪濟城外斥候的任務(wù)，一直潛伏在草堆裡面，匍匐前進，沒料到還是被對方提前發(fā)現(xiàn)了，不過就算千葉在發(fā)現(xiàn)的時候想發(fā)出令箭也是不可能的，假如他真的那樣做了，李躍會毫不猶豫的射死他。

李躍身邊正是馬遂，他帶著白虎營十幾個精兵，一路上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斥候，倒是在這裡遇到這四個敵人，原本還以爲要費些功夫，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狠心地替他們殺死了另外兩個斥候，其他十個人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另外士兵檢查了千葉跟朗雅的身上並沒有其他可以傷人的武器，這纔將他們一老一少帶到李躍眼前。

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兩個吐蕃的斥候，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倒是很特殊，瞧著小孩依賴的神色，還有老人緊張地拉著小孩子的手，李躍大約猜到了這兩人恐怕是親人，他不禁對老人的心思感到欽佩，

爲了保全孩子，毫不心軟地殺死兩個同伴，這等魄力的確值得欽佩。

“你們是斥候？”

“是的，而且洪濟城外只有我們這一隊斥候，城內(nèi)的兵力是三千人，守將是倫尚將軍，守衛(wèi)力量很薄弱，基本上沒有防禦。”李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老人會說漢語，倒省去不少功夫，還有他知無不言的態(tài)度，看來這次是碰對人了。

朗雅死死的抓著千葉大叔的手，身邊的唐軍都是幹練之士，每個人的眼神都非常可怕，只有眼前這位問話的少年將軍看起來還比較和善，李躍看了看這位孩子稚嫩的臉龐，說道：“老人家不用擔心，你已經(jīng)提供了這麼多信息，只要情報沒錯，我一定不會傷及你們兩人的性命。”

千葉慌忙拉著朗雅跪下去磕頭，聽到這話算是放心了一大截，同時也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將軍不是易與之輩，如果自己沒有開誠佈公地將這些信息主動說不出來，恐怕他們爺兩就不會這麼走運了，很誠懇地說道：“多謝將軍不殺之恩，我所提供的情報千真萬確，絕對沒有任何的說謊，老夫以雪山之神起誓。”

朗雅看到千葉大叔誠惶誠恐的表情，鼓足勇氣對著李躍說道：“大哥哥不要傷害我叔叔，做任何事情我都願意答應(yīng)你。”千葉慌忙打斷道：“朗雅別亂說話，小孩子懂什麼。”

這爺倆相互之間的溫情，倒是讓李躍很感動，老的拼命護著小的，小的願意捨棄一切爲了老人，其間深情的確讓人感動，他包在頭盔下面俊朗的臉龐，露出和煦地笑容，在這個特殊的場景，打趣道：“好啊，小弟弟，那你以後就跟著大哥哥混吧。”

左右的士兵們都忍不住被他的話語逗樂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沖淡了，千葉明白算是保下了兩人的性命，心裡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剛纔這一會兒，他嚇得後背都出了一身冷汗，稍有差錯兩人可能就性命不保。

“只要大哥哥給我千葉叔叔大房子住，每頓給他肉吃，我以後就爲大哥哥上戰(zhàn)場殺人。”朗雅看到李躍好像很有權(quán)勢的樣子，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

“呵呵，只要這次能跟著我殺掉一個洪濟城的士兵，我就給你千葉叔叔大房子住，殺兩個就每頓都給他肉吃，怎麼樣。”李躍玩笑著說道。

“一言爲定，不許騙人，唐朝人最喜歡騙人了。”還不待朗雅說完，千葉就連忙捂住朗雅的嘴，頭上更是汗珠子往下流，惶恐地向李躍賠罪。

李躍罷了罷手，說道：“老人家不必驚慌，雖不是同族，但是我李躍卻是個誠信之人，童言無忌，不過我倒要問一問這小兄弟唐朝人怎麼言而無信了。”

千葉急忙就將朗雅的身世以及遭遇從頭至尾道來，李躍這才恍然大悟，十年前文子嘴之戰(zhàn)，的確是大唐的趙惠糉言而無信，矯旨攻擊盟友，致使大唐的國際聲譽受到很大的危害，最後趙惠糉懼怕矯旨事發(fā)，整日提心吊膽，驚怖而亡，這件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倒也是千真萬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