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不答應么?
王玄策努力捯飭幾口氣,想到李昊最終的交待,把心一橫,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耽擱國主的時間了,在下告辭。”
告辭是幾個意思?回去休息還是就此離開?最討厭這種愣頭青了。
談生意嘛,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再正常不過,要是全都一言不合拍尼股走人生意還做不做了。
想著,松贊干布叫道:“王司儀且慢。”
“國主還有事?”王玄策停下腳步,回頭有持無恐的問道。
松贊干布笑的很是勉強:“王司儀何必如此急躁呢,出兵吐谷渾可不是小事,你總得讓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對不對。而且你也知道我們國內正在打仗,就算是現在能答應你,那也需要時間來抽調兵力嘛。”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玄策也知道不能再給松贊干布施加壓力了,否則弄不好還真容易雞飛蛋打:“既然如此,在下回去等候國主的消息,不過時間緊迫,還望國主早做決斷。”
松贊干布笑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吩咐左右道:“來人,安排王司儀下去休息,好生招待,莫要怠慢。”
王玄策來的快,走的也快,高原氣候不是他一個文弱書生能扛得住的,與松贊干布聊了這么幾句就已經讓他頭痛欲裂,若是再不下去休息,估計非暈過去不可。
待到王玄策離開,噶爾·東贊立刻向松贊干布表達了自己的不解:“國主,我們為何要幫一個唐人火中取栗,這對我大吐蕃有什么好處?”
噶爾·東贊此時聲名不顯,看上去好像就是松贊干布身邊的一個普通謀士。
但在若干年后,他的中原名字會響徹華夏大地——祿東贊。
不過,此時的他還太年輕,二十啷當歲跟個毛頭小子差不多,再加上沒讀過書,故而看上去傻夫夫的。
松贊干布無奈的搖搖頭:“噶爾啊,你才剛來,有很多事情你還不了解。”
“愿聞其詳。”噶爾·東贊恭敬的說道。
松贊干布沉默片刻,目光望向大帳的外面,半晌方才悠悠說道:“這半年我們對叛軍的攻勢勢如破竹,數十萬叛軍在王師的面前如同土雞瓦狗,你覺得這正常么?”
噶爾·東贊搖搖頭,他當然知道這不正常,大家都是同族,彼此之間了解甚深,沒理由自己一方處在弱勢的情況下還有如此強大的反擊能力。
若真是這樣的話,當初叛軍就不可能得勢,年輕的國主也不可能被逼迫著去大唐救援。
“實話告訴你吧,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個人的支持之下,我們用的刀箭、弓弩全都是出自那人之手,士兵們使用的訓練之法同樣是出自那人之手。可以說如果沒有那個人,我們只怕依舊在到處流浪,根本不可能像如今這樣打下半壁江山。”
松贊干布的表情十分復雜,有羨慕,有嫉妒……。
羨慕大唐的富有,嫉妒大唐的強大。
吐蕃幾十萬人在高原上廝殺,兵器、鎧甲、糧草每日消耗無數,每次看到戰報,都讓他覺得肉疼到不行。
可對于大唐來說,這些消耗不過是區區一個國公家的世子大筆一揮的結果。
糧食什么的就不說了,單說武器裝備,從開戰到現在使用到戰場的橫刀不下十萬,鎧甲雖然都是不怎么結實的扎甲,但也有五萬領之多,更不要說每打一仗還要消耗十余萬枝弓箭。
這特么就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打錢啊。
叛軍為什么會敗?還不是因為武器裝備不行。
同樣是戰士,松贊干布的士兵身上有扎甲,背上有長弓,腰上有橫刀,十人長便能穿上鎖甲,百人長能穿山文甲,千夫長干脆就是頂級的明光鎧。
再看叛軍有什么,除了屁股下面一匹馬,裝備鐵制武器的士兵連十分之一都沒有,披上能披件皮甲的至少得是百夫長一級,千夫長頂多就是在皮甲上弄兩塊鐵片掛著。
這樣的裝備之下,仗怎么打?叛軍射過來的木箭松贊干布的士兵連躲都不需要躲,只要把臉遮上悶頭往前沖就好,到了近前,橫刀出鞘,手拿木制長矛的叛軍連破防的能力都沒有,直接就會被連人帶武器一同斬成兩段。
可是,這些裝備和武器卻并不是白白撿來的,而是松贊干布厚著臉皮從大唐某個十分不要臉的家伙手中借來的,而且價格至少是正常價格的三倍。
為此,松贊干布在某些人那里欠下了至少兩百萬貫的戰爭借款。
什么?你說憑本事借的為什么要還?
松贊干布倒是不想還,可是某個不要臉的家伙說了,老子不怕你不還錢,了不起老子去扶植叛軍,同樣的裝備給出去,讓你吐蕃先打上幾十年再說。
所以松贊干布不敢不還,非還不可,甚至他都想好了,將來若是沒錢還聽怕是去搶天竺,也要把這筆錢給還上,否則那個臭表臉的家伙絕對能說到做到。
“現在你明白為什么我沒有將那個王玄策直接趕走了吧?”松贊干布再次長嘆一聲:“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啊,噶爾。”
噶爾·東贊目瞪狗呆,相比于松贊干布說的,他想的更多。
仗打到現在才打了一半,就已經欠了兩百多萬貫了,這要是再繼續打下去,怕不是還要繼續欠著。
這尼瑪什么時候是個頭?三百萬還是四百萬?又或者五百萬?
就算將來仗打完了,吐蕃統一了,一年的稅收又能收上來多少?
這個自己還真是不知道,但估計不會太多。
況且稅收上來總不能全都拿來還欠款吧,吐蕃還要在戰后安撫各個部落不是,還要養兵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把戰爭欠款還上,要還到哪一年?
思來想去,還是幫著某個無良的混蛋打一仗劃算。
打了這一仗兩百多萬貫的戰爭欠款就可以不用還了不說,萬一吐谷渾聳一點,說不定還能勾回來了一些成本。
越想噶爾·東贊越覺得有道理,最后索性直接說道:“國主放心,臣這就去安排人手,爭取早日集合兩萬騎兵。”
松贊干布也是果決之人,沒有半點猶豫:“嗯,題內損失題外補,你要記住,咱們這次出兵吐谷渾可不僅僅是為了還帳,更多的是要多爭取一些利益,用來彌補這一戰的損失。”
……
李昊騎在搖晃的駱駝上面,感覺跟坐船差不多,一搖二晃的好不愜意。
在李昊身邊,薛仁貴愁眉苦臉的皺著眉頭,一副欲言有止的樣子,好半晌才老大不情愿的說道:“將軍,您還是饒了我吧,去當說客這種事情我真是搞不定。”
“不試試怎么知道。”李昊手里擎著望遠鏡,東瞅瞅,西看看,漫不經心的說道:“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不是,我覺著……”
李昊把望遠鏡一收:“不要你覺著,要我覺著,我覺著你沒問題,你就沒問題,不就是西域幾個小國么,算得了什么呀,你行的。”
薛仁貴有些后悔,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笑話獨自一人去吐蕃的王玄策,現在倒好,輪到自己了,將來被王玄策知道,指不定怎么嘲笑自己呢。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怎么就沒發現這位小祖宗這么不靠譜呢,若是早點發現,不上他這賊船何至于現在需要面對翻船的危險。
看著李昊,薛仁貴感覺自己必須再爭取一下:“將軍,要不您還是上我跟您去吐谷渾算了,我寧可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想去當說客。”
見薛仁貴還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樣子,李昊嘖了一聲,恨其不爭的說道:“仁貴,你怎么就不能有點出息呢,所謂武打江山文坐殿,整天想著打打殺殺,大唐早就過了滿世界打仗的時候了,你就是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就算你將來能熬成都尉,郎將,大將軍又能如何,沒仗打你就是個擺設。
可當文官就不一樣了,咱大唐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陛下又勵精圖治,想要大展宏圖,信我的當文官將來絕對吃香。”
薛仁貴苦著臉道:“可是,可是我真不擅長這個。”
“胡說,你不試試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行,想想看,王玄策那小子已經被我弄去吐蕃了,要不了多久他還要帶兵去吐谷渾打仗,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只要他上了戰場,身份自然就變成了武將,你將來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薛仁貴臉越來越黑,怎么想都覺得李昊這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惡意。
讓一個明明是書生的家伙去帶兵打仗,讓自己一個武夫去當說客,這尼瑪是要鬧哪樣?
難道是覺得吐谷渾之行困難度不夠?
又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上?
沒辦法,小胳膊擰不過大腿,薛仁貴最后還是帶李昊的殷切囑托與百十人以及十余輛大車走了,向著茫茫隔壁的深處,向著未知的前途。
讓王玄策一個文人去打仗,讓自己一個武人當說客,這樣的安排在蘇烈看來,李昊如果不是瞎雞霸折騰,就是在惡意報復。
只是不知道這兩個家伙到底怎么得罪這小子了,竟然要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對待。
或許,這小子是在替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吧,畢竟用千把人對付吐谷渾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失敗不可避免。
與那些帶著惡意揣摩的人不同,只有李昊自己知道這樣的安排才是最正確的,畢竟歷史書上寫了,王玄策自吐蕃借兵一人滅天竺一國,薛仁貴三箭定天山。
雖然說西域諸國與昭武九姓有些不同,但在李昊看來其實也大差不差,左右都是那些人,多幾個國家以薛仁貴的本事應該能應付下來。
……
分兵之后,正牌使團只剩下了五百余人。
不過相比于另外兩支偏師,這五百余人實力卻非同一般,蘇烈、席君買、鐵柱,這三個都是萬人敵那一類,程處默和李震雖然差了些,但家學淵源總體實力也不差。
只有長孫沖跟李昊兩個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混在隊伍中間讓原本可以日行數百里的隊伍每天最多走三十里就要停下來休息。
故而這兩位被程處默跟李震合稱為使團之恥。
不過,以李昊的面皮,他會在乎么?
薛仁貴走后的第二日傍晚,使團再次駐扎下來。
夕陽下,炊煙裊裊,不盡讓人生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感。
李昊靠在駱駝背上,仰頭望著頭頂盤旋著的蒼鷹,嘴角微微向上翹起。
終于來了么?等你們好久了。
打了一聲唿哨,將席君買和蘇烈叫到身邊。
李昊笑著說道:“準備一下,有客人要到了。”
席君買一愣:“將軍,誰要來了?你咋知道的?”
李昊指了指頭頂盤旋不去的蒼鷹:“看到了吧,你們覺得西域會有這東西?”
“鷹?”席君買撓撓頭,表示自己不清楚。
蘇烈皺了皺眉頭,解釋道:“這一帶還是草原就是沙漠,而鷹卻只在山崖上筑巢,所以這只鷹必然是有人飼養。”
席君買依舊滿頭霧水:“那又怎么樣,難道就不會是其它商隊養的?”
“唉。”嘆了口氣,李昊忽然覺得把這貨叫來就是個錯誤:“君買,商隊是不會帶鷹這種生物的,太惹眼,雖然說鷹這種東西若是訓練好了可以提前發現敵人,但同樣也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席君買終于醒悟了:“那這么說,在這周圍一定有不怕麻煩的勢力?”
“不錯。”李昊點點頭,正色說道:“這里距離涼州不過兩百里,距離西海郡五百里左右,正是我們與吐谷渾勢力交錯的地方。”
聽了李昊的解釋,席君買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那還等什么,我去叫人。”
他雖然直了些,但卻不是傻子,頭頂的有人飼養的蒼鷹一直盤旋不去,說明是在為人指路,而自己人顯然用不著如此,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們這一伙人被吐谷渾人惦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