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張易之找來了張二,鬼鬼祟祟地說道:“張二,你身上可有什么好東西,提供一點!”
“好東西?”張二有些迷糊地問道:“五郎指的是——”
張易之撇撇嘴,有些不滿地說道:“你就不要裝了,你身上也就那單東西值錢點。其他的,就算是你最珍愛的菊花,老子都看不上眼!”
張二立即收起了純潔的迷惑表情,笑道:“五郎要那些物事做什么?”
張易之面色一正,瞪了他一眼:“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點!”
張二還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道:“明白,明白了!五郎你要‘啞巴美人’還是‘狂魔美人’?”
張易之一怔,這藥物里面的學問,十竅里面他還真是只通了九竅:“什么‘啞巴’‘狂魔’的,我只要藥!”
張二笑著解釋道:“這就是藥??!”
張易之微微一愣,靈光一閃,終于恍然大悟。這“啞巴美人”,就是能把美人兒變成啞巴的藥,那自然是迷藥了;“狂魔美人”就是把美人兒變成狂魔的,自然是春藥了。
張易之相通了這節,差點噴出來,感情這廝以為自己要去采花。他找張二本來只是想弄點迷藥,今夜行動的時候說不定有點用。但張二的誤會卻使得他一轉念,產生了另外一個念頭:“既然這廝已經誤會了,就讓他誤會到底好了,若是被他知道老子夜探的,是來俊臣的府邸,保不齊他會把老子賣了!”
當下,張易之臉上露出曖昧的笑意,說道:“主要是‘狂魔美人’吧,不過,為防萬一,‘啞巴美人’也給我來一點?!?
張二“嘿嘿”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大一小兩包藥來,道:“大包的就是‘狂魔美人’,小包的是‘啞巴美人’。五郎,我說,其實若比英俊瀟灑,風度無雙,小人是遠遠比不上您老人家的,可要比這用藥的功夫,您恐怕就比我要差那么一點點。要不——”
“滾!”張易之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轉的什么念頭:“還他媽的想觀摩學習,沒你的份。還有,老子警告你,可千萬不要對女孩子用這種東西,知道嗎?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會護著你!”
“恩,還有什么療傷藥沒有,也給我來點!”警告一番后,張易之繼續伸手。
“咦,原來五郎看上的倒是一個帶刺的美人花哪!”張二一邊再次掏出一大包藥,一邊說道。
張易之也不辯駁,伸手接過。
張二看著張易之把三包藥心安理得地裝入袖子里面的樣子,暗暗罵了無數聲的“虛偽!”
張易之橫了張二一眼,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罵我虛偽。可是,老子要告訴你,老子裝備這東西,純粹是出于防身的目的,不信拉倒!”
張二口中笑道:“相信,相信!”心下卻忖道:“防身?防身還要靠‘狂魔美人’?這倒是稀罕得很?!?
張易之自然知道張二心中所想,他所要的,本來就是這個效果。張二如果不誤會,反而胡思亂想的話,倒還麻煩了。
遣走了張二之后,張易之又坐著靜靜地等了好一陣子,直到聽見外面二更鼓響起,才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翻墻出了張府。
此時的整個洛陽城,已經陷入了黑暗和安靜之中。由于唐朝長安和洛陽的城市布局是由一個個獨立的街坊組成,入夜之后到了一定的時間,就會關閉坊門。絕大多數夜間的交際活動也會就此劃上一個休止符。
所以,盡管作為首都,此時的洛陽城也沒有剩下多少夜生活了,只有一些本來就沒有打算半夜歸家的買笑浪子們還流連在青樓之中,為這個城市創造著一點微薄的GDP。
坊門的關閉對于張易之而言,并非什么壞事,反而成為掩護他行動的保障。因為到了此時,根本沒有人會出來走動,張易之根本不必掩飾身形,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然后隨意找了一處地方翻墻而過,就到了外面的正街之上。
正街之上,更加是空蕩蕩的,偶爾只有一些巡邏的金吾衛漫不經心地走過來,張易之隨意往路邊的大樹、石頭后面一掩,就錯身過去了。
大約一刻鐘之后,張易之來到了來俊臣所居的敬業坊門外,也是很輕易地找了一個地方翻了進去。
來俊臣雖然現在淪落為一個小小的從八品下階縣尉,但這些年以來,巧取豪奪,斂財之巨,絕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雖然敬業坊也住著不少的達官貴人,一個品級上比來俊臣高出不少,但比起宅子的豪華氣派、占地寬泛程度,他們卻難免要瞠乎其后。
因此,張易之很容易就找到了來府。他正要翻身進去的時候,忽聽后面一陣拍門聲,卻是有人在坊門外喊門。
坊門的守閽自從關門那一刻起,便開始在門房內和瞌睡蟲作斗爭,聽見這拍門聲以及外面拍門之人不耐煩的喊叫之聲,他倒是比外面的人更加不耐煩。不過,他也知道,大半夜敢于叫坊門的,必定不是常人,也不敢怠慢,拖著疲憊的雙腿踉踉蹌蹌地上了門樓發問。
張易之對于這些無關的事情毫不關心,他沿著來府的圍墻轉了一陣子,終于發現了一處最容易潛入的地方。這圍墻里面,聳立著幾棵十分高大的樹木,雖然如今還是初春時分,樹葉卻十分濃密,從這里進去,里面的人自然最難發現。
張易之也不猶豫,雙手往墻上一搭,便如一只靈猴一般,迅速地爬了上去。
到了頂上,張易之放眼望去,不由暗道一聲:“天助我也!”
他身子的前面,恰是一片茂林,巨樹成蔭,張易之站在墻頂上,根本不用花費力氣去掩飾身形,都不虞被發現。而林間的樹葉之間形成的間隙,卻可以讓他輕松地看見外面的情形。
來府的防衛還是很森嚴的。按照大周從大唐傳承下來的制度,品級不同的官員,都配置有防閤與庶仆,前者是保衛官員的宅子的,后者是照顧日常起居的,這些人都是由朝廷給付薪資的。
來俊臣一個八品官,朝廷給配置的防閤只有區區三人。但張易之一眼看去,就發現來府的實際防衛力量絕對超過一品官的九十六人。這些人分成若干小組,時時巡邏,可謂一絲不茍。
張易之暗忖,來俊臣其實還算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的招怨程度。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把自己的府邸弄得像個皇宮一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來俊臣府上的這些護衛若是皇宮的金吾衛的話,張易之會想也不想,立即回家睡覺,因為這樣的防御強度,就算張易之強行混進去,幾乎不可能毫發無損地出來。好在,來俊臣手下的這些護衛,只是他手收編的一些小混混而已。原來,這些人分別由衛遂中和萬國俊負責。萬國俊前兩年死后,這些人就都歸于衛遂中的麾下了。
這些小混混雖然做起欺行霸市、調戲婦女這種事情可謂行家里手,但真要說起像模像樣地護衛,其實還力有未逮。當然,來俊臣大概也正是因為看清了這一點,才布置了這么多人,意圖以人海戰術來彌補這些人個人能力上的不足。
只是,人多了固然有人多的優勢,卻也有人多的劣勢。這些混混本就不是能專心專意做事的,巡邏得久了,一直沒事,心里難免松懈,就算還出來走走,一則隊形松散,二則也沒有四處探看的心思,已經不能將之稱為巡邏了。
張易之也不猶豫,輕輕從墻上跳下,籍著假山的掩護,緩緩向前摸去。期間,有兩隊巡邏人馬經過,都被張易之躲進假山的山洞里面隱了過去。
不過,躲過了一隊又一隊的護衛容易,張易之卻發現了一個更加難的問題——來俊臣的居所不知在什么地方。來府實在太大,雖然張易之并沒有花很大力氣就來到了后院,但他轉來轉去,像翻書一樣翻看了一間又一間的房子,看見了無數的小蘿莉、熟女、大媽,就是沒有見到一個怪蜀黍。
張易之頓時有些郁悶了,雖然來俊臣的后宮稱得上春光無限,可在那個可怕的約定陰影的影響之下,張易之現在就怕勾引……
無頭蒼蠅一般橫沖直撞了一陣子,張易之穿過一條石徑,來到了一個涼亭里面。這涼亭的前面,是一條走廊,不知通向何方。張易之此時就在漫無目的的階段,見到一條路就會不假思索地他進去。就在他正待順著走廊穿過去的當口,忽然,迎面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伴隨著這聲音,兩個輕微的女聲隨風傳來。
張易之本來打算轉過一條分岔路,掩飾過去的,但卻聽得那談話聲中隱隱含著“老爺”“夫人”等語。雖然相隔甚遠,這兩個詞,張易之卻聽得清清楚楚。
張易之正愁找不到來俊臣的蹤跡,雖然正向這邊行來的女子嘴里談著來俊臣夫婦,雖然未必正是去尋來俊臣,但至少有這個希望。張易之便決定尾隨來人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來俊臣,也不吃虧。
他游目四顧一下,這四面并沒有太好的隱身之所。涼亭的正中倒是有一張石桌,桌底下可以藏人,但這實在不夠保險,只要來人把目光隨意收一下,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有遁形之所。
再往旁邊一看,張易之頓時眼前發亮。因著底下就是一汪流水的關系,這涼亭的兩邊,分別有一排欄桿,那欄桿的背后,倒是可以藏人。
隨著兩個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張易之再不猶豫,身子一翻,就來到了欄桿之后。他雙手各握住一根小木柱,身體卻當空懸下,那個樣子,就像一只懸在樹梢的蝙蝠一般。
這個“引體向上”的姿勢雖然對于一般人來說,很有些吃力,但張易之身體強健得很,倒也不覺得怎樣,他還有心豎起耳朵,細聽來人的談話。
“你說這一次老爺再不過去,夫人會不會翻臉?”一個很脆很蘿莉的聲音問道。很顯然,說話之人的年紀還比較小。
“不會吧——”一個圓潤的聲音答道。顯然,這個答話之人年紀要大了不少,同行的小蘿莉對她的見識頗有信心,才出言想問。不過,她的語氣之中透出來的,盡是不確定。
“夫人畢竟是——那樣來的,應該不敢和老爺翻臉吧!”沉默了一忽兒,年紀大一些的女子又加了一句。
張易之在下面聽得分明,知道她那個“那樣”,代表的是“搶”。來俊臣的夫人王氏是搶來的,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也正因為連家族的一個女子都保護不了,王氏的娘家——天下豪門太原王氏已經成為了一個天下笑柄。而王氏的前夫段簡,更成為了“烏龜”的代名詞,來俊臣搶了他夫人之后,聽說她有個小妾也非常漂亮,又向他索要,段簡也只好再次忍痛割愛。接連看著段簡被搶了兩個心愛的女子,市井里罵人就有了這樣一句惡毒的話:“給我小心看著你婆娘,不要一不小心成了段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