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無語。
陸遠看來是一輩子太老實、太本分了,這么多年以來,已經形成了他特有的自卑。在他的意識里,自己撞了別人,就是自己的不對,即使對方下那樣的重手來打自己,也是他自己該當的。
張易之不知道怎樣去勸,而且看起來到了陸遠這般年紀,三言兩語的想要改變他多年的自卑,也只能是侈談。
當下,張易之換了一個話題:“老伯,你方才出去找兒子,真的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嗎?”
陸遠怔怔地想了想,道:“他平日里主要會去的地方,都找了——”說到這里,老臉上居然升騰起一片紅暈:“唯有一個地方,老漢我也不好去找。想來,他就在里面了!”
“哦!”張易之頗為意外,他還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么地方,是找兒子都不能進去的。
“要不,老伯你告訴我,這是個什么地方,我幫你去找一找,如何?”
陸遠的眼中閃過喜色,隨即又斂去:“這地方,你這樣年輕正直的孩子,不適合去,會對你的名聲有礙!”
“哦,何妨說說?”張易之越加有興趣了。
“是本地的青樓——曉翠樓!”老人家期期艾艾地說道。張易之甚至能感覺到,說出“曉翠樓”這幾個字的時候,老人的心跳速率,要加快了很多。
張易之再一次無語。這位老人真是老實得令人無語了。他以為青樓就是那種墮落、無恥的人才會去的??梢韵胍?,他為此一定還曾和自己的兒子有過多次的言語沖突。他卻不知道,眼前這位在他看來“正直”的年輕人,當年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青樓里面的???,眠花宿柳都是等閑之事。
這老頭子,活了這把年紀,心思還純潔得像張白紙一般,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葩了。
為了不讓老人糾結,也為了不破壞自己在老人心目中的形象,張易之“慨然”說道:“老伯,相逢即是有緣。我愿意為了老伯,去曉翠樓看一看!”那激昂的樣子,仿佛他去的不是青樓,而是牢獄一般。
陸遠老頭子感激不已,但又頗為躊躇。大抵,在他看來,這上青樓的危害,和后世抽大煙差不多,進去之后容易被狐貍精迷了心智。眼前這個年輕人如此善良正直,正是一個封建主義優秀的接班人,若是年紀輕輕,就給毀在青樓里,他可就罪莫大焉了。
“我看,還是算了吧!”老人躊躇著說道。
“不必,我這就去看看!”張易之也不想跟他在這里墨跡了,遂起身。
“等等!”老人一急,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下子抱住了張易之。
張易之奇怪地回頭問道:“老伯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陸遠道:“既然張郎好心,不怕自污,老漢我也就心領了。不過,我這里還有一樣物事,我那不孝子曾經說過,有了這件物事,他進入那曉翠樓會方便得多,好像還不用錢的!”
“哦!”張易之好奇。暗忖道:“如今這時代,什么黃金會員、鉆石會員之類的東西,應該還沒有產生吧,難道已經有個別極有經營頭腦的人,開始進行這種嘗試?”
他暗暗覺得,如果真有這樣的人才,一定要好好結識一番,這種能夠打破常人思維模式進行創新的人,比起自己這種靠著穿越這種金手指來改變自己命運的人,要牛了很多。
老人蹣跚地邁著步子走進了屋子里面,不多時他從屋內取出一把扇子來,交給張易之。
張易之接過扇子一看,正面是一幅畫,話里是一片蘆葦蕩,期間期間有幾條小船若隱若現。這片蘆葦蕩里的蘆葦極為茂盛,長勢很是喜人。
總體上來說,這扇子上的畫,畫得十分的成功,惟妙惟肖,堪稱難得的佳作。不過,按照這時代人的規矩,畫的周圍總要配以詩文才是,而這扇子上卻沒有一個字。
張易之將扇子翻轉過來,發現扇子的背面,卻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圖案和字樣。
這就是這時代的什么黃金會員、鉆石會員的憑據?張易之看著這東西,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在他的意識里,如果是什么會員證之類的東西,總該在上面標明經營機構的名稱什么的,否則不是白白浪費了廣告機會?
看著張易之驚疑不定的樣子,陸遠道:“就是這把扇子了。不過,張郎要記住,這扇子是一對一的,別人不能冒用。你進入曉翠樓之內,只管自稱是我兒陸云便是?!?
“那陸云長什么樣子呢?”張易之問道。
說到陸云的長相,陸遠神態間多了一絲笑容,顯然他兒子單從相貌上來說,頗為不俗。
“我兒和張郎長得,倒有幾分相似。當然,肯定沒有張郎這般俊美。他的左邊額頭上,有一顆痣,非常好認,張郎只需看見一眼,定能認出他來的!”
“這樣就好!”張易之點點頭,拿著扇子出了門。
如今正是夏秋交接時分,天氣還是頗為燥熱。像張易之這樣拿著扇子出門,倒也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頂多是有些人見了,對這位一眼看上去就像無所事事富二代的家伙,報以鄙視的眼神。而當張易之開口就問“曉翠樓”方位的時候,這種鄙視的眼神,就越發的強烈了。
好在,張易之還是很快打聽清楚了這曉翠樓的方位,并且找到了地方。
這曉翠樓果然不愧為房州城內幾乎人人都知道的地方,第一眼看上去,就氣派不凡,那門口匾額上的名字,居然是草書寫就的,龍飛鳳舞,自有一番氣勢。若非張易之早先就知道這就是曉翠樓,還真有點認不出這三個字呢。
和一般傳統意義上的青樓不同,這曉翠樓的裝飾風格,并不是以紅色作為主色調,而是選用黃色、淺綠這些柔和的色調,看起來更加的低調。
曉翠樓的門口,站著兩名迎賓,都是頗為出色的年輕女子,大約在十六七歲的樣子。不過,這兩個女子臉上,并沒有什么風塵之色,身上的衣服也包裹得頗為嚴實,并沒有什么煙視媚行之態。單看這兩個人,你很容易把這里當成客棧之類的,很難想象這里是青樓。
張易之沒有猶豫,緩緩地向前行去。這兩個女子見到他手上的扇子,都是眼前一亮。其中一個開口道:“公子,你的扇子看起來好漂亮,能給妾身看看嗎?”
張易之心下暗笑,這扇子還沒有打開,你怎么知道漂亮不漂亮?
他知道這兩個女子說不定還身負檢查扇子的職責,倒也沒有太過為難她們,把扇子遞給了那開口發問的女子。
那女子臉上現出喜色,小心地打開扇子細細一看,臉上的笑靨頓時擴散開來。她把扇子輕輕遞回給張易之,嘴里說道:“公子,請隨我來!”
張易之一愣。他很想說,自己是來找人,不是來消費的??墒?,他忽然從這女子的語調中,聽出了一絲堅決。對方這并不是在和他商量,反而像是在命令他跟著去一樣。
張易之暗暗驚疑,難道持這把扇子的人,消費都不能自主,必須要按照曉翠樓的特殊規矩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還算什么鉆石會員?
出于好奇心,張易之決定探看一個究竟。反正,一邊觀察,他還可以一邊找人。就這樣,張易之便隨著那女子,來到了二樓的一處房間前面。
那女子輕輕推開門,向張易之道:“他們大多來了,公子自己進去吧,要不了多久,他們大概就會到齊了!”
張易之微微一愕,走了進去,一看,更加驚奇。原來,這房間里面,安安靜靜地坐著不少的人——全部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