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他一個蜀王,臨死前連壺酒沒吃上便命喪荒野。
王建的人頭送到了成都府,尸體在野外喂了野狗,這就是一個藩王的下場。
蜀王留在成都府的子嗣,發(fā)配流放。
慌了,徹底的慌了。各地藩王聞聽這個消息無不坐立不安,如坐針氈。
晉王李克用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六個月,六個月,朝廷怎么如此迅捷!六個月!”說完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說的是朝廷六個月收復(fù)了西川,這速度確實夠快的。王建就是紙糊的,也不可能半年內(nèi)就被收復(fù)了啊。
“爹!”
“義父!”
李存勖和李克用幾個義子大驚撲上,李克用緊緊抓著李存勖的手:“孩兒,朝廷若是執(zhí)意削藩,萬不可與其交鋒。切記!切記!”
李存勖含淚點頭:“阿爹,孩兒記下了。”
李克用嘔血升余,眼見是不行了,這晉軍很快就會落入李存勖手里。這李存勖表面上答應(yīng)他老爹,實際上他是一心與朝廷干一仗。讓他屈居人下同意削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吳王楊行密部,楊行密一直韜光養(yǎng)晦,除了主動向朝廷示好,還答應(yīng)通商??伤趺匆矝]有想到,西川王建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后來從線報上來看,并非是王建不能打,而是朝廷太兇殘。
“吳王,王建敗了,下一個怕是會輪到咱們了?!睂傧聦⑹繜o不擔(dān)憂的嘆道。
楊行密冷著臉,他又何嘗不知:“晉王那邊什么動向?”
旁邊一親隨拱手道:“據(jù)探子來信,晉王一病不起,恐時日無多了。探子還打聽到,晉王是同意削藩的,只是其子李存勖還舉棋不定?!?
楊行密老謀深算,對晉王那邊的消息頗為靈通:“李存勖不是善與之輩,以本王看他不會束手就擒。朝廷若是削藩,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吳王,咱們該作何打算?”屬下問。
楊行密一拍桌子:“大丈夫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豈可甘居人下!”
楊行密和李存勖一樣,不肯束手待斃。做慣了一方土地的土皇帝,肯定不會輕易舍去自己的地盤。
魏博軍,羅紹威想不通,王建是吃屎的么,怎地如此羸弱不堪。半年時間,這他娘的朝廷簡直就是如入無人之境。
“羅將軍莫急,眼下朝廷雖然得了西川,可北有晉王李克用,南有吳王楊行密,這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就算朝廷想拿藩鎮(zhèn)開刀,也輪不上咱們?!敝煊盐脑谝慌耘阒?。
羅紹威很享受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尤其是在朱友文面前,他滿意的直哼哼:“朱兄此言有理,李克用和楊行密都不急,本將軍急什么?!?
“羅將軍,話雖如此,咱們也不得不防啊。滑州乃我魏博軍重要門戶,滑州在則魏博在。末將以為,應(yīng)派一支重軍駐守,以防萬一。”
羅紹威很是吃驚:“朱兄,你什么時候成了末將了?”
朱友文恬不知恥的上前低眉道:“在下一直仰慕羅將軍之能,羅將軍經(jīng)營魏博十余載,兵強馬壯所向披靡,就連朝廷都不能奈何。況且在下又想起自己的姐姐來,一時間不能自已。又蒙羅將軍收留,友文感激不盡,末將甘愿為羅將軍馬首是瞻?!?
堂堂一個神武軍主帥,和羅紹威平起平坐的人物。如今卑躬屈膝毫不知廉恥的甘愿做羅紹威手下,羅紹威登時飄飄然起來。
朱友文的姐姐曾經(jīng)嫁給羅紹威的長子,可不久便去世了。朱友文這么一提,羅紹威登時想起二人還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來,于是腦袋一熱:“友文啊,本將軍看你就不錯。如此,你帶五千兵馬,替我鎮(zhèn)守滑州,可呼?”
朱友文大喜,慌忙跪下領(lǐng)命:“末將謝將軍栽培!”
牙將,向來囂張得很,他們都是手握重兵的地方諸侯。節(jié)度使在他們眼里不過是自己扶上去的傀儡,羅紹威便是其中之一。
魏博軍的羅紹威大本營在魏州,他撥給了朱友文五千精兵,朱友文實力大增。
一月后,魏州醉紅樓,朱友文和魏博軍幾個牙將將領(lǐng)狹雞飲酒。
“來來來,諸位將軍,朱某我一向仰慕諸位,咱們一起干了!”朱友文摟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右手端起酒杯。
幾個牙將每日由他請酒,彼此都很熟悉了。而且朱友文懂得收買人心,送了這些牙將不少金銀。
牙將李公佺是個粗人,同樣左手摟著一個粉頭,端起酒杯:“來來來,喝酒,朱將軍豪爽,本將喜歡!”
另一名牙將史思安倒很是精明:“恭喜朱將軍得我們的羅大將軍信任,干!”
說到羅紹威,朱友文嘆了口氣:“唉,羅將軍信任末將,末將該當(dāng)感激不盡才是。只是……”
話說到一半,這是想要試探。史思安很聰明,他不知道朱友文意圖之前并沒有接話。
李公佺則不一樣,他是大老粗,別人挖個坑他就會往里跳的主兒。他聽朱友文這么一說,登時接過話來說道:“怎么,朱將軍可有什么難處?”
朱友文為人謹慎,對屋子里那些粉頭雞女說道:“你們先出去。”
幾個粉頭站起身,搖著大屁股晃啊晃的走了出去。
這時朱友文才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咱們從朝廷那里弄回來的紅薯苗,羅將軍并沒有分發(fā)給百姓,也沒有分發(fā)給諸位這些勞苦功高的將軍們,而是留給自己私用了?!?
這是挑撥離間,羅紹威這事做的確實不地道。朱友文搶回來那十幾車紅薯苗,加上朝廷送來那些。按理說他即使不分給百姓種植,也得分給手下將領(lǐng)們。哪個將士家里沒有幾百頃土地,可他羅紹威自己的土地近萬頃,將紅薯苗全部留給了自己。
果然一說起這個,李公佺拍桌大怒:“哼!提起這事老子就來氣。他羅紹威算是個什么東西,當(dāng)初若不是老子們將他扶上節(jié)度使寶座,他焉能有今天!”
不止是李公佺,史思安提起這事也來氣:“就是,咱們?yōu)榱_紹威拼死拼活。他現(xiàn)在竟然想吃獨食,太也他娘的過分!”
朱友文在一旁添油加醋:“二位將軍請息怒,在下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在魏州也沒有土地,可這事羅將軍做的確實過分。為此我還專門找過羅將軍提及此事,說知道我不說便了,剛一提就挨了一頓臭罵。這若是我朱某帶部下萬萬不會如此,我會將紅薯苗全部分給部下,沒有部下?lián)泶鳎裁磳④姸际枪录夜讶??!?
其實羅紹威不想分發(fā)紅薯苗,也是為了打壓一下這些牙將。牙將囂張,他這個節(jié)度使人家根本不買他的賬。
魏博軍與其他藩鎮(zhèn)不同,羅紹威這個節(jié)度使還要看牙將們的臉色。牙將若是不同意的事,他羅紹威也沒辦法。
羅紹威這個節(jié)度使就是牙將推上去的,他早有除掉牙將之意,可怎奈遲遲沒有機會。牙將們也早已察覺,雙方撕破臉也是早晚的事。
羅紹威也并不是真的信任朱友文,他之所以給了朱友文五千精兵,為的也是日后好讓他對牙將行成威脅。
只是讓羅紹威沒想到的是,朱友文和牙將們穿了一條褲子。
魏博牙兵從首任節(jié)度使田承嗣時興起,到羅紹威時已經(jīng)二百年,勢力龐大,驕橫無比,強取豪奪,違犯法令,官員不能制止。
牙兵還經(jīng)常發(fā)動兵變,驅(qū)逐、殺死節(jié)度使。史憲誠、何全皞、韓君雄、樂彥禎等歷代節(jié)度使都是由牙兵推立的。
羅紹威苦于牙軍以往形成的弊病,內(nèi)心非常不滿??嘤谡也坏姐Q制之法,他給了朱友文五千精兵,也是妄圖他朱友文能夠牽制住日益嬌縱的牙將們。
朱友文這么一說,李公佺和史思安一聽,二人更是暴怒。
“哼,他羅紹威能當(dāng)上這個節(jié)度使,我們也能廢掉這個節(jié)度使?!睅妆葡露牵罟珌缈跓o遮攔起來。
“噓,”朱友文假裝勸解:“當(dāng)心隔墻有耳,二位將軍,我朱某拿你們當(dāng)兄弟。實不相瞞,你們當(dāng)羅大將軍為何肯給我五千精兵讓我駐守滑州?”
李公佺自然是不知,史思安就算聰明也是猜不出,二人相繼搖了搖頭。
朱友文又壓低了聲音道:“還不是讓我壓制你們這些牙兵將領(lǐng)們么,羅大將軍曾私下親口跟我說。等時機一到,讓我和他來個里應(yīng)外合,一舉剿滅你們這些牙兵。羅將軍還說了,他早就看不慣你們在魏州城耀武揚威的樣子了。”
朱友文何等樣人,他是朱溫最看好的一個兒子了。羅紹威那點心思他一猜便中,他說的這番話還真就是羅紹威的意思,不過羅紹威并沒有跟他說起過罷了。
史思安和李公佺仔細一琢磨,羅紹威肯無緣無故的給朱友文五千精兵,還是駐守要塞滑州,這不就是想里應(yīng)外合對付他們牙將的么。
史思安只感覺后背直冒涼風(fēng):“好歹毒的計策,若非朱將軍提醒,我等尚在糊涂之中啊?!?
朱友文信誓旦旦的道:“我與二位乃是兄弟,自然向著二位兄弟說話。二位權(quán)且放心,我朱某絕不會做對不起二位兄弟之事來。”
李公佺滿心感激:“沒想到朱將軍如此夠義氣,好,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朱友文抓著二人的手:“你我兄弟三人一見如故,不如咱們效仿劉關(guān)張,在此結(jié)為異性兄弟如何?”
異性兄弟,虧他說得出口。這兩名牙將要是和朱友文結(jié)拜了,那這個魏博軍還有他羅紹威什么事。
李公佺和史思安互相對望一眼,二人一起點了點頭:“好,既如此,咱們?nèi)吮憬Y(jié)為兄弟!”
當(dāng)下三人在屋內(nèi)焚香立誓,李公佺年長做了大哥,史思安為老二,朱友文做了三弟。
不過三人可沒有劉關(guān)張?zhí)覉@三結(jié)義那樣的義氣,三人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大哥、二哥,且受小弟一拜!”朱友文按捺不住內(nèi)心狂喜,慌忙跪下拜倒。
李公佺和史思安慌忙扶起來,史思安說道:“三弟切莫在客氣。”
李公佺也跟著道:“就是,咱們已是兄弟,三弟不必再拘禮。我與你二哥以誠相待,這事已至此,咱們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了羅紹威,令立節(jié)度使!”
朱友文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臉上卻假裝大驚失色:“這,這怎可使得。”
史思安大怒:“如何使不得,咱們不動手,早晚也得死在羅紹威手里。不如你我兄弟三人聯(lián)手,這就除了這廝!”
朱友文假裝不懂:“這魏博軍一直仰仗羅大將軍支撐,若是將他拿下,何人堪當(dāng)大任?”
李公佺和史思安互相對望一眼,然后齊聲道:“自然是由三弟你來做這個節(jié)度使?!?
朱友文佯裝大驚失色:“小弟才疏學(xué)淺,何德何能擔(dān)當(dāng)這魏博節(jié)度使大任。”
李公佺把眼一瞪:“怎地不使得,三弟你曾統(tǒng)領(lǐng)神武軍十余萬,怎就當(dāng)不得這節(jié)度使了!”
史思安跟著點了點頭:“你我兄弟三人一心,其利斷金。若由三弟來當(dāng)這個節(jié)度使,必然會讓咱們魏博軍名震天下?!?
朱友文假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他想了半天然后說道:“既然二位哥哥如此厚愛,小弟便卻之不恭了。不過這羅大將軍對小弟我有知遇之恩,如此不如這樣,咱們抓住羅紹威只好,暫且饒他性命。”
史思安看了一眼李公佺,輕輕的點了點頭:“三弟就是心善,既如此,咱們只奪他的軍權(quán),饒了他性命便是?!毙闹袇s道,放了羅紹威就是放虎歸山,抓住他以后自然是找個機會除掉他。
三人在這青樓議計妥當(dāng),商量好三日后兵變。由李公佺和史思安帶兵沖進羅紹威府邸,除掉羅紹威親信,然后擁戴朱友文為新任節(jié)度使。
牙兵兵變對于魏博軍來說司空見慣的事,除掉羅紹威并不是什么難事。本來羅紹威就是他們牙兵提上去的,現(xiàn)在把他拿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牙兵遍布魏州城,三日后,這魏博節(jié)度使恐將會易主了。朱友文和羅紹威之間的爭權(quán),正是狗咬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