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的問題主要是人事調動。李誦知道歷史上對淮西招討遲遲不能勝利的原因就在于出兵的十幾道兵馬心不齊,有的節度使存有私心,盼著仗打久一些,盼著朝廷失敗,所以要想平定淮西,首先就要想辦法調整淮西周圍的節度使,而調整節度使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扭轉一些藩鎮的離心傾向。
淮西的南面大鎮是山南東道,東面接壤的是陳許,李誦現在要做的就是調整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和陳許節度使劉昌裔。這兩人說起來都是人才,于頔以門蔭入仕,一開始還比較恭謹,但是貞元十年為蘇州刺史后就驕橫起來,后來又歷經地方中央任職,自從貞元十四年移鎮山南東道后,儼然專有漢南之地,凌上威下,驕橫不法。劉昌裔多智,貞元十五年時吳少誠謀奪陳許之地,實在是劉昌裔的計謀殺了叛將叛軍一千多人才保全了陳許,貞元十九年出任陳許節度使后因為淮西強大,劉昌裔重視和吳少誠的關系,他命邊境軍士不得侵犯吳少誠境,如吳少誠軍士有犯陳許境者,捕捉后都捆送吳少誠處置。對此,吳少誠往往自慚,后來也下令其邊境軍士不得暴掠陳許。雖然是為自保,但是在朝廷準備收拾淮西的大形勢下這種關系就顯得刺眼了。
比起官的問題來更麻煩的是錢的問題,平定西川已經使得朝廷重新振作,一些藩鎮的囂張氣焰也開始有所收斂,比如于頔,西川平定后言行就恭謹了許多。太子和李吉甫都相信只要方法得當,于頔和劉昌裔都會乖乖入朝,真正的難題是戰備問題,換言之,在錢上。
錢的問題是整個朝廷上下都抓狂的問題,朝廷開支要用錢,練兵要用錢,用兵要用錢,糧秣要用錢,安撫藩鎮要用錢,皇親國戚的賞賜開支要用錢,錢從哪里來呢?當然是老百姓,可是對老百姓的盤剝越來越重,逃亡的戶口就越來越多,逃亡的戶口越多,朝廷的稅源就越少,朝廷控制的人口越少,盤剝就會越重,這樣下去形成惡性循環,遲早有一天回激化出大起義來,最終導致唐朝的崩潰,歷史就是如此上演,所以李誦一即位首先就是免了關中兩年賦稅,又免除了各地百姓的積年欠稅,去年江淮水災,免了一稅還賑災若干,今年又免了西川東川一年賦稅,指望給老百姓休養生息,如此一來,可苦了杜佑和李巽。
賦稅免了那么多,商稅由十稅一降到十二稅一,如果換個皇帝換個轉運使早就自殺了,還好李誦不但會節流,還知道開源,聚集了全國最多財富的長安自從去年開始拆圍墻廢除宵禁后,稅收翻了一番多,多少抵沖了免稅的影響,各地商賈愈加興旺,稅收也增長了不少,但是這一年朝廷用錢的地方也多,錢還是不夠用,李誦甚至已經后悔給近衛軍裝備陌刀了,這玩意威力是大,但是實在太費錢,長矛不也能一樣用嗎?
兩份奏章擺在李誦的面前,平定西川的興奮早已過去了。李誦覺得這個皇帝當得好無力啊。
兩份奏章一份來自陸贄的奏章很簡單,就是現在錢少不夠用,請求禁止民間私鑄銅器。唐朝的主要貨幣是銅錢,由于商業活動的發展,對錢的需求越來越大,造成銅價暴漲,朝廷是在虧本鑄錢,許多大戶人家收集銅錢后回爐鑄為銅器,再轉手,能從中間大撈一筆,銅器越多,流通的銅就越少,銅越少,銅錢越不夠,銅價就越貴,私鑄銅器的越多。這東西不禁止還罷,越禁止鑄的人只會越多。缺錢已經制約了商品經濟的發展,變相的制約了李誦的稅收,李誦極其煩躁的在陸贄的奏章上寫了了“再議”。
一份來自正月外放的韋執誼。韋執誼到湖南后牢記李誦“改善民生,鞏固國本”的八字箴言,輕車簡從,明察暗訪,到任三個月已經查撤了十幾名官員,廢除了多項弊政,湖南面貌為之一新,不過報喜的同時,韋執誼還給李誦發來了一份不倫不類的奏章。
“臣巡視永州,知永州野外有一野產異蛇,蛇劇毒,然得而臘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垤、瘺癘,去死肌,殺三蟲。太醫以王命聚之,募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乃爭奔走焉。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世,祖、父皆死于是,臣憫之,欲停其役,復其賦稅,其大慟曰:‘公欲害吾哉?余三世居是鄉凡六十年,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皆以賦稅沉重,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公欲救我,勿復吾賦!’臣無言良久,竊以為孔子所言非虛。賦稅沉重,流氓(民)日多,欲固國本不可不厚生養民,臣伏惟愿陛下思之。”
賦稅沉重啊!已經把自己提前歸入英明君主行列的李誦沒有想到自己治下的唐帝國在長安繁華的表象下其他地方會如此疲弱,民生凋敝。本以為改變了柳宗元的命運就不會再看到《江雪》看到《捕蛇者說》,不料柳宗元的命運改變了,捕蛇者的命運沒有改變,柳宗元去了泉州沒有去永州,但是捕蛇者還在永州等別人發現他們的命運。
治理好一個國家不是打打殺殺那么簡單,如果這樣下去,藩鎮被平定的時候,也就是唐朝滅亡的時候了。自己依靠著德宗留下的財富才斗膽免了關中,兩川的賦稅,現在穿越已經一年多了,營造陵墓,打仗,整軍,錢花得如流水一般,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再免除湖南的賦稅?起碼兩年內李誦不敢。湖南如此,江西、浙西、福建、嶺南等地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如果削藩戰爭一場接著一場,只怕在自己活著的時侯是沒有機會了。
這個時候,李誦分外想念柳宗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