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李二陛下就對李承幹有些懷疑,只是因爲長孫無忌的一番話有些猶豫不定。
此次讓李君羨進長安,就是爲了讓李承幹來自己面前說清楚,真沒想到自己的好兒子會裝病拒絕。
越想越氣,李二陛下怒斥道:“太子簡直不爲人子也,難道他就不該給朕一個解釋?”
大聲怒罵了一會兒,李二陛下的怒氣才漸漸消散,擡眼問道:“魏王怎麼樣了?此次謀逆他有沒有受到牽連?”
李君羨趕緊解釋道:“啓稟陛下,侯君集、李元昌在驪山謀逆的同時,在長安城內讓死士進行刺殺。”
“當日魏王在寺廟爲陛下祈福完畢後回府,半途之中,遭遇不明身份的死士截殺。”
“魏王府多名侍衛被死士殺傷,見餘下的侍衛死命護主,因不能取魏王殿下的性命,這才退去,不過,魏王因受到驚嚇已經生病好幾天了。”
聞聽此話,李二陛下暴跳如雷,焦急地問道:“那些人簡直該死,青雀現在在哪?身體如何?”
李君羨回道:“魏王殿下身體無恙,已經跟隨末將來到驪山行宮。”
李二陛下長長舒一口氣,然後狠狠瞪了楊帆一眼,怒斥道:“現在還替不替太子說話,連見朕都不敢,這豈不是心裡有鬼?”
在李二看來,不管是侯君集謀逆,還是李泰被刺殺,背後都有太子李承乾的影子。
先是讓侯君集在驪山對自己進行逼宮,接著讓侯君集派遣死士直接將魏王李泰刺殺。
即使最後謀逆不成功,他這個皇帝想要易儲,怕是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接任,畢竟李治還小。
幾件事情一連起來,李二越覺得合情合理。
李二陛下這樣想也無可厚非,無論是誰,都會第一時間就將懷疑的對象轉到太子李承幹身上。
不管怎麼做,只要謀逆或刺殺成功,李承乾的受益最大。
如今李承幹稱病不敢來驪山,更加坐實了李二陛下的想法。
見李二陛下把氣撒在自己身上,
楊帆苦笑不已,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陛下,這兩件事看似有聯繫,實則暗藏許多蹊蹺,應當謹慎處理,以免被心懷叵測之輩利用,總之,不能輕言下結論,一切都要靠證據說話,也許太子殿下真的生病了呢!”
楊帆不相信李承幹會如此愚蠢,但也只能儘量爲李承幹爭取轉圜餘地。
不過也難怪李二生氣,自己剛剛爲李承幹說盡好話,可李承幹就是這麼不爭氣,簡直給自己啪啪打臉。
更何況,李二陛下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爲什麼不來驪山見一面呢?
李承幹只要敢來,既可以讓李二陛下少一些猜疑,還能夠擺脫謀逆的嫌疑,簡直是一舉兩得。
如今李承幹稱病不來,腦袋簡直被驢踢了。
楊帆的話卻讓李二陛下更生氣了!
只見李二陛下咬著牙後座說道:“居心叵測之輩?朕看太子就是……你小子想要證據是吧?朕一定會讓人查清楚,自然不會冤枉太子,也讓你心服口服。”
越說越激動,李二腮幫子的肌肉都微微顫動,顯然是氣得不行!
自己的手下大將謀逆,又讓人去刺殺自己最喜愛的兒子。
在他看來,幕後主使之人定然是太子李承幹。
難道李承幹爲了皇位,還要再上演一幕當年的玄武門之變?
正因爲有玄武門事件的先例,李二陛下根本無法容忍這種事情再次發現,當然是怒不可遏。
楊帆則默然不語。
看起來,無論這兩件事李承幹有沒有參與,李承幹屁股的屎是擦不乾淨了!
因爲,誰也說不清。
一旦李泰仗著自己的寵愛向李二陛下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位皇帝可能不用什麼證據就能夠把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廢掉。
見楊帆沒有反駁,李二陛下也沒有再說什麼,反而吩咐李君羨趕緊把魏王李泰請進來。
人家父子見面,一定是兩眼淚汪汪,楊帆當然不想當電燈泡,於是拱手施禮道:“陛下,長樂和高陽她們正在等微臣,某先告退了。”
楊帆覺得這是人家的家事,無論李二想怎麼弄,都跟他沒半毛錢關係,實在沒有必要再參和進來。
顯然李二陛下並不打算放過楊帆,冷笑道:“怎麼,你怕見到魏王?現在想要置身事外,不覺得晚了嗎?”
“剛剛你信誓旦旦的說太子沒有參與謀逆和刺殺,你爲何又不敢見魏王?是不是覺得一旦成事實,無法向朕和魏王交代?”
楊帆無語至極,輕嘆道:“陛下,微臣要說明的是,微臣從來沒有力挺太子,剛剛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再者,陛下認爲太子指使侯君集謀逆和刺殺魏王,也只是推測,並無實質證據去證明。”
“所以,微臣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什麼,也不需要向陛下和魏王有什麼交代!”
楊帆對李二陛下的窮追不捨相當不滿,既然是你家的事,自己處理就好,何必非要拉著我?
哪知李二陛下似乎非得要把楊帆留下來,也不知道是打什麼主意,揮手說道:“你小子老老實實待在一旁,看看魏王到底有沒有傷到!”
這話把楊帆氣得直翻白眼,這位皇帝也太偏袒李泰了。
人家李君羨不是說了麼,李泰只是受到了驚嚇,根本沒什麼大礙。
不過,李二不準他走,楊帆又怎敢抗旨,於是只得不情願的坐在一旁垂頭不語。
同時心裡暗暗懊惱,古話有云,禍從口出。
作爲穿越者,怎麼還會犯下如此低能的錯誤?
李承幹是李二的兒子,該怎麼處置是人家父子之間的事兒,咱一個外人,跟著操那門子閒心?
即使人家把腦袋砍下來當球踢,也不關自己什麼事兒啊!
更何況,原歷史李承乾造反,還不是活的好好的麼?
想到這兒,楊帆覺得自己真是閒得蛋疼。
人家李承乾的老爹是皇帝,哪輪得到他楊帆來力挺?
越想楊帆越覺得憋屈,只能悶悶不樂的喝著茶水。
楊帆不說話,李二陛下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興致,虎目不時閃過隱晦的糾結。
哪怕剛剛說得斬釘截鐵,但畢竟是處理家務事,李二照樣不知如何處理才妥當。
一時間,行宮內沉寂了下來,君臣二人各自想著心思,都有些憂心忡忡。
沒用多久,李泰便挺著大肚腩緩緩而來。
不知是真的受到驚嚇還是怎的,李泰胖乎乎的臉有些慘白,目光閃爍神情呆滯,顯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讓楊帆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大唐有小金人頒獎儀式,李泰絕對能夠獲得奧斯卡。
這小子腹黑的很,明顯是爲了博同情而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還真夠下血本的。
看來這個魏王殿下真想把自己的親大哥往死裡踩。
走進行宮,李泰嗖的一聲就跑到了李二陛下跟前,敏捷的身姿根本不像一個大胖子。
沒等行禮,便抱著李二陛下的大腿哭道:“父皇,幸好您安然無事……兒臣還以爲再不能聆聽你的教誨了呢!”
言罷,便嚎啕大哭起來,看起來是那樣的情深意厚。
瞅著自己最寵愛的兒子擔心自己的模樣兒,李二陛下欣慰萬分。
果然沒白疼這個兒子,第一時間還是關心他這個老子的安全的。
見到李泰比以前瘦了一圈,李二的心痛得直抽抽。
在他看來,李泰一定是受到驚嚇纔會“瘦”了這麼多。
俯身拍著李泰的肩膀,李二溫言安慰道:“父皇無事,青雀暫且心安,倒你是身處險境,一定整日擔驚受怕吧?”
“不過你放心,叛賊大部分已經伏誅,父皇必定將刺殺你的兇手找出來,給你一個公道!”
聞言,李泰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肥胖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不知是因爲興奮還是怎地!
楊帆剛好看到李泰眼角的那一絲欣喜,頓時眼角一跳。
擡眼看了李二陛下一眼,卻見這位皇帝一臉擔擾,看起來真以爲李泰受到了傷害。
不用說也知道李二已經認定這次是太子乾的。
否則,何以說出‘還你一個公道’這樣的話?
正常來講,一個親王被刺殺,必定會將兇手碎屍萬段,再誅滅九族這種的狠話。
安慰人嘛,自然是怎麼解氣怎麼來。
既然認準了此事乃太子所爲,李二自是不能憑空說那些話。
碎屍萬段?
怕是李二陛下真下不了那個狠手,畢竟也是自己的親兒子。
至於誅滅九族,更加不可能,李二總不能把自己也給滅了吧。
因此,只能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還你一個公道……’
李泰哭了好一會兒,才哽咽的停下來,摟著李二陛下的大腿不放手,一雙眼睛無比委屈,好像找到了靠山再也不害怕。
見此情景,楊帆撇了撇嘴。
不得不承認李泰的演技確實已然登峰造極,難怪歷史上李二會寵愛得不行。
雖然李二是皇帝,但也是一父親,對於自己喜愛的孩子,每一個父母都是無怨無悔不求回報的付出,總想將自己最好的東西一股腦的都留著他。
作爲皇帝,李二最好的東西,自然是這萬里河山。
他喜愛李泰遠遠超過太子,自是最想將這錦繡江山交到李泰的手中。
所以,在李承幹表現不佳的時候,他屢次出現易儲的念頭,也就不足爲奇。
楊帆感嘆之餘,忽聞李二陛下說道:“青雀,如今長安形勢不明,不如你就在驪山呆一段時間吧。”
“況且,長樂受傷,你也可以陪陪她,等父皇處理好事情,再一起回宮。”
“兒臣遵旨!”李泰大喜,總算沒有白費剛纔的一齣戲!
而聽到這話,楊帆大驚失色。
李二陛下這麼做,豈不是給滿朝文武一個錯覺,太子之位要換人了?
雖然不知道李二陛下怎麼想的,但李承幹若沒有其他手段,太子之位不保將成定局。
當然,李承幹也不會坐以待斃。
此時東宮內,太子李承幹躺在軟塌之上,顯得無精打采,面前的于志寧正給他講解朝堂的形勢。
侯君集陰謀作亂,要逼迫李二退位,扶保自己登基?
這簡直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將李承幹轟得暈頭轉向、外焦裡嫩,以致於直接被嚇病了。
半響後,李承幹撐起身子破口大罵:“侯君集、李元昌,亂臣賊子爾,簡直死有餘辜,但爾等豺狼是要置孤於死地乎?”
李承幹又不傻,侯君集把這個口號喊出去,的確可以令他們站到一個相對正義的角度。
但與此同時,卻也將李承幹推入到萬劫不復之境地!
若謀逆成功,他李承幹就成爲逼父退位的不孝子,後人一定罵聲一片;
若謀逆失敗,不僅要承擔李二的雷霆之怒,說不得還會賜下一杯毒酒……
李承幹覺得,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啊!
“於師,此事孤根本沒有答應侯君集,而且毫不知情,都是侯君集、李元昌這等惡賊打著孤的旗號行事,真的與孤完全無關啊,現在該怎麼辦?”
李承幹拉著于志寧的手,急的都快哭了。
看著面前驚慌失措的太子殿下,于志寧心底也是一陣感慨。
這位殿下的儲君之位,也算是如坐鍼氈。
但作爲太子的師傅,又不可能不爲自己弟子謀劃。
于志寧嘆了口氣,安慰道:“微臣自然相信殿下沒有參與,否則老臣何必此時進宮?”
他可以想象,侯君集、李元昌伏誅,黨羽被擒,而被他們拉出來扯大旗的太子李承幹,將會面對怎樣的猜疑。
若說太子殿下從頭至尾都不知道此事,怕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
現在的東宮,堪稱一個巨大的火藥桶,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引爆。
誰捱得近,難免被波及自身,官場中人,又有誰不想明哲保身?
也就是于志寧這等身份的近臣,纔會在這個敏感的時刻前來探視太子。
李承幹臉色煞白,都快嚇尿了,拽著于志寧的袖子,問道:“現在該如何是好?”
于志寧略一沉吟,說道:“殿下不必太過擔憂,此次謀逆,陛下已然責令三司會審,必會徹查得清清楚楚,誰參與其中,由證據說話。”
“只要殿下沒有參與,就拿不到你的把柄,自然不會牽連到你,殿下大可放心。”
現在李承幹已經完全失了方寸。
他想的已經不是能不能保住太子之位,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在他看來,李二本就對他很不滿,會不會根本就不管什麼實情,直接藉機賜死自己,爲青雀讓路。
這也是爲什麼李承幹被嚇得癱軟在牀的原因。
李承幹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害怕,大叫道:“於師,孤不能坐以待斃!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炮製出什麼證據, 故意說是孤的授意?”
于志寧趕緊拉住他,沉聲說道:“殿下,暫且稍安勿躁!”
將李承幹摁住,于志寧回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人,便俯身靠近李承幹,低聲道:“陛下此時必然怒火沖天,無論殿下是否參與此事,現在去見陛下,難免被陛下責罰。”
“若是陛下衝動之餘做出什麼決定,金口一開,可就回天乏術了,殿下只需要靜靜等待陛下的召喚便可。”
李承幹失魂落魄道:“回天乏術麼?那該如何是好?”
看著李承幹這般模樣,于志寧心底有些失望。
對比李二陛下,李承乾的確是差了太多!
不過轉念一想,這不正是太子的優點麼。
李承乾性情善良,納言從流,登基之後定會善待天下百姓,這是守成之君該有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