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系乃向來都是個心思敏銳的女孩子,別看她的外表稚嫩,卻擁有其他精靈不可企及的敏銳洞察力。當琴里告訴她“要懷抱真心去和大雄對話”時,這個小姑娘腦子里當即蹦出這么一個點子——干脆就以求小點心作為起點,將自己包裝成那種“萬圣節要糖的小孩子”形象,最大程度激起大雄心中對小孩的喜愛之情。順便還能吃一波平時吃不到的美食,何樂而不為呢?
事實證明,即便大雄看破了她的小心思,也完全沒有芥蒂地微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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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的各種零食已然堆成一座高塔和一座小山,各式各樣夢幻般的小甜品不斷從美食家桌布上冒出來,將原本還算寬敞的房間給淹沒了。隔壁房間里的十香和琴里更是羨慕的無以復加,只好隔門興嘆,不去看它……尤其是琴里更是后悔的不行,蹲在墻角碎碎念個沒完。
“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不就是扮演妹妹系角色嘛,這種東西我明明手到擒來的。”她用一種大徹大悟中帶著絕望的虛無語氣自我抱怨道,“只要我把緞帶換成白色的……”
“小四真是浪費,那么好的道具居然就只用來吃糖!”和琴里不同,十香則是站在一個資深吃貨的高度上譴責四系乃的選擇問題,字里行間充滿了“專業美食家”的威嚴,“難得有這個機會,最重要的應該是去吃世界各地的美食才對吧!四系乃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居然就盯著那幾塊糖,實在是太幼稚了。再說了,只吃那種東西,怎么可能吃飽嘛!”
聽她話里這意思,儼然是把大雄當做移動的自助餐廳了。
士道看著女友和妹妹在一旁化身檸檬酸個沒完,也只好特別無奈地笑笑,心說當哥哥實在是太辛苦了……
……
而另一邊,四系乃則少有地表露出高興的神色,開始消滅掉那些堆積如山的零食。起先她還稍微顧忌一下形象,后來發現變出來的零食種類過于繁多,干脆就每一種只嘗一個,然后就轉戰到下一種零食上去。兔子布偶也被她脫下來放在一邊,這么一來她就空出一只手,可以往嘴里塞更多好吃的甜品。相比之下,大雄早已經過了對甜食感興趣的年紀,他提供了這場小小美食節所需要的所有食物后,便坐回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四系乃吃,黑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父輩獨有的慈愛。
說來也怪,他今天分明只有十八歲,所作所為卻時不時顯得愈發老氣。
大雄是獨生子女,屬于出生之后就占盡整個家庭所有資源的那類寵兒,更別說后來還有哆啦A夢來到他們家……至少在他被未來人帶走之前,大雄的童年生活幾乎是在蜜罐里泡大的。那些所謂的“倒霉事”也好,“煩心事”也罷,都只能是他日常生活中一支不起眼的小插曲。在十歲之前,他就見過了其他孩子一輩子都沒機會見過的種種大場面,每日的日常都充滿了驚奇和不可思議。可以說,他擁有一個近乎完美的童年。
此時此刻,看著四系乃幸福的笑顏,大雄不禁聯想到……如果自己有一個妹妹,或者弟弟,會是什么樣呢?
胖虎家就有兩個孩子,他對自己的妹妹更是無比寵愛,似乎只要她說一句話,即便是去天上摘星星也愿意。做兄長的,為了能看到妹妹的笑容,真的這樣可以不顧一切嗎?
回想起來,自己是把哆啦A夢視作什么呢?家人?可是就算是家人,也會有各安其位的身份,比如說父親、母親、奶奶、爺爺……哆啦A夢是哪一個?他和自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洗澡,生活在同一個房間里,同樣會從父母手里拿每個月的零花錢。他到底是用怎樣的眼光看待自己?是看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嗎?
有點像,但不是的……哆啦A夢身上沒有半點長兄的威嚴,再說了,他的外表和人類大相徑庭,注定不可能被當做兄弟對待。在大雄心中,他的地位早已經超過了“朋友”這一級,但再往上疊,卻不知道該怎么放了。毫不夸張地說,哆啦A夢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了巨大的影響,他對自己是有著特殊意義的,以至于自己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來安放如此深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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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背靠沙發,歪著腦袋,透過落地窗俯瞰城市時,卻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拽了兩下。那個洋娃娃似的漂亮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他身邊,一句話不說,就這么靜悄悄地看著自己,純凈明亮的眼眸之中閃爍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她的口袋里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糖果,很像一個在萬圣節化妝晚會上滿載而歸的小搗蛋鬼,但她身上又沒有野孩子那種令人聒噪的煩人氣息,反倒充斥著淑女的嫻靜,大人們看了她口袋鼓囊囊的模樣只會莞爾一笑。
“怎么,不吃了嗎?”大雄的思緒重新回到當下的世界,調整面部神經,露出微笑,“是不是吃不下?”
從這里可以看出,人都是雙標的……如果四系乃點頭,那她就是變相地浪費了那么多昂貴的零食。但大雄對此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好像就特別吃“妹妹系角色”這一套,面對這么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恨不得拿出全部力量去寵愛她,哪里能說出半句重話?要是相同的事情被十香干出來……指不定大雄會用怪力把這些零食壓成方方正正的磚頭,一塊塊往她嘴里塞。
四系乃緩緩地搖頭,她好像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抬起頭,直視著大雄的眼睛。
“大……雄,你好像……很痛苦。”她的聲音空無縹緲,仿佛不屬于塵世的精靈仙子,“為什么呢?明明是這么厲害的人……”
說到這里時,她又低下頭,聲線中帶著一絲顫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大雄感覺自己的心房隨之震顫了一下,但他還是強裝出毫無波動的樣子,笑道,“我沒有什么可以痛苦的。”
“你騙人。”小女孩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她的語氣雖然很溫柔,卻隱隱帶著些不容辯駁的篤定,好像只用一句話就徹底撕開了大雄的偽裝,“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的眼睛里有很深很深的痛苦,比我見到過的大多數人都深,甚至都和令音解析官差不多深……我想你一定經歷過很可怕的事情。”
被戳中心事,大雄感覺自己的臉部稍有些僵硬,似乎繃不住了,“四系乃……是琴里他們讓你說這些的嗎?”
“不是的……”她有些惶恐地搖搖頭,求助般地將目光投向兔子布偶,但還是忍住了使用腹語術的沖動,而是堅持自己開口,“是我……是我自己看出來的,和士道他們都沒有關系。”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剛才,你拿出銅鑼燒,問我們它是用什么做的。那個時候你沉默了……雖然只是很短很短的瞬間,但確實是沉默……我,我不是有意要……窺探你的思想,但我對痛苦很敏感的。”她有氣無力地解釋著,水靈的眼眸中透著惶恐,似乎是擔心大雄因此而疏遠她,“令音指揮官偶爾也會露出這種眼神,在她一個人看向士道的時候……那一刻的你和她很像。”
寬敞的房間里登時安靜下來。
大雄看著眼前的女孩,神色難免有些復雜。
他曾經聽出木衫說過:大多數的近現代奇幻故事里,為了創造出戲劇效果,符合現代男權社會的審美,絕大部分作者會把女性設置成四種基本性格:母親,飽含著母性的角色,特點是仁慈、博愛,能讓讀者從中感受到年長女性的關懷,圣母也可以歸入此類;貞女,較為模板化的角色設置,因為一些原因死心塌地地愛著男主角,基本上屬于標配;妖女,象征著欲望和誘惑,用以極大程度上吸引讀者們的眼球,用以發泄其現實生活中不被允許的背德欲望,在較為完整的作品中都會出現一到兩個這樣的女角色。其標準就是要“壞”,但最好是那種不拘一格的小壞,如果非要弄成大奸大惡,最好能在外表上多下下功夫,靠姣好的容顏吸引讀者;女孩,是指那些幼小的孩子,充滿童真和稚氣,這類角色往往用以激發讀者心中的保護情緒。
按這個模板來套,四系乃無疑屬于第四種類型,即用來勾起保護欲望的小天使型角色。
如她所言,真的是個敏銳至極、心細如塵的孩子……
僅僅是從一個微表情,甚至一個眼神,她就能捕捉到那么多東西,而且準確率異常之高。沉默了很久,大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樣,整個人直接癱坐在沙發上。他抬頭看向深沉的天幕,原本像劍一樣的眼神驟然鈍去,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四系乃……你喜歡士道嗎?”
女孩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問,在短暫的愣神后,她還是點了點頭。
“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士道從你身邊強行帶走了,并且從此之后再也不讓你們見面,你會怎么樣?”
“……那,也要看士道是被帶到什么樣的地方去了……”
“如果是囚禁起來呢?”大雄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比方說,他們給士道打了一針,讓他陷入永遠的沉睡。”
“我會去救他!”四系乃握緊了小拳頭,堅定地說道,“一個人或許救不了,但是十香、琴里,她們一定會一起來的!”
“是啊……”大雄嘆了口氣,“換了是我,也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