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深深看了楊楓一眼,道:“公子,這兩日來,你的心態似乎輕松了許多,但你的身上卻隱隱好象蘊積著一種可怕的力量。”
楊楓負手遠眺,看著西天云霓急劇地收卷,蒼茫的暮色漸濃,仿佛自語般緩緩道:“許多人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以前我也認為沒有父母宗族掛礙,形影相吊,看輕自己性命的亡命之徒最是可怖。但現在我發現,心里有了一份刻骨銘心、割舍不下的牽掛,更能使人激發出無盡的力量和潛能。昂揚的斗志遠勝于必死的信念。我的命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了,為了我心愛的人,我有勇氣面對任何挑戰,任何對手,不管是信陵君,還是其他的任何人。”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嚴酷冷森,“如果誰想要我的命,我會毫不留情地不擇手段先送他上路。”
范增注視著他的側臉,矍然一驚,默默陷入沉思中。
靜默了一會兒,楊楓突然若有所思地道:“范增,你可知道應該送什么樣的禮物給龍陽君這樣的人,如果我送他女子的飾物用品,他是會很開心呢,還是認為我在有意羞辱他?”
范增氣結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沒有那種癖好······贈劍吧,輕便鋒銳、裝飾華貴的劍,再加上公子的人才,應該可以打動龍陽君的。火上澆油,讓它燒得更快,我們才好火中取栗。不過公子可要小心從事,不要陷入信陵君和龍陽君兩系相爭的漩渦中。”
“呸!什么打動龍陽君。”楊楓啐了一口,轉過身來,眼睛閃閃發光,逼視著范增,深沉有力地道:“范增,大梁之行,情勢詭譎,戰機稍縱即逝。我脫不開身,也不能脫開身子予信陵君可乘之機,就由你統帶全軍,所有行動亦由你全權負責,該作什么,要怎么作,你自己審時度勢,隨時運謀,放開手腳去作。你辦事,我放心。”
范增胸中涌動翻騰著一股暖流,心頭一熱。他和尉繚同歸楊楓,尉繚在邯鄲已風生水起,卓有成績,拜上大夫,掌控邯鄲城外大營,而他的一腔才學卻還沒有施展處。如今楊楓將魏國之行攸關生死成敗的全部行動交由他負責,是何等的信任,特別是一句“你辦事,我放心”尤其讓他的心長時間不能平靜。深深吸了一口氣,范增躬身一禮道:“公子放心,范增定不負所托。”
楊楓一手摟住范增的肩膀,輕聲道:“三人成虎。流言最是軟刀子殺人不見血,便是周公之賢,當日亦為流言所傷。我帶了一千鎰金,你可用來買通晉鄙當年的門客舊人,造謠中傷信陵君。晉鄙昔為魏之重臣宿將,故舊必多,足以予信陵君重重一擊,成為奇峰突起,一支可左右局勢的力量。”手上用力一緊道:“范增,我們所能作的只是居間推波助瀾,推動矛盾的迸發、激化,從中漁利。但形勢的發展往往會超出預料控制,這就要靠你以變應變。只要盡了心力,如事真不可為,你卻也不必強求。”
這時,“楊客卿,楊客卿······”一陣氣急敗壞的喊叫聲傳了過來。
楊楓皺皺眉頭,放開范增,懶懶地在大石上坐了下來。
兵衛成胥心慌氣促地跑近,喘息著道:“楊客卿,出事了!出了人命了!”
楊楓慢慢把外袍下擺扽平,淡淡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成胥急道:“適才少原君帶人去尋雅夫人,好象雅夫人正大發雷霆,不愿見他,不知怎的沖突起來了,少原君的手下就殺了雅夫人的家將······”
楊楓長身而起,吼道:“展浪!”
遠遠的展浪飛奔而至,抱拳道:“師帥!”
楊楓冷峭地道:“展浪,你立帶人拱衛三公主,凡有欲不利公主者,不管任何身份,殺無赦!”
“是!”展浪大聲應諾。
成胥急得跳腳道:“楊大人,不是三公主,是雅夫人和少原君起了沖突,致殺傷人命。”
楊楓伸了個懶腰,又坐了下來,乜斜了成胥一眼,道:“成兵衛,我是送婚使,職責所在,一切自是以三公主的安全為要。既是有人械斗,防患于未然,當然要對公主嚴加保護。至于其他安全問題,大王旨意,乃是兵衛之責······”一扭臉,訝然道:“咦,成兵衛,殺傷人命,是何等大事,你不緊趕著去處理,還留在這兒干什么?”
成胥的臉一陣青、一陣紅,恨恨地一垛腳,轉身奔回營地。
看著他惶急的背影,楊楓鄙夷地冷笑道:“平原君是武靈王少子,趙雅是惠文王的女兒,宮闈之中便是這么的骯臟混帳。”
范增笑道:“公子好算計。一方是趙雅,一方是少原君,他成胥得罪得起誰,唯有不了了之。如此成胥威信盡喪,正為公子奪取五百禁軍控制權埋下了伏筆。”
楊楓安坐不動,輕輕撣去袍袖上的一點塵土,冷冷一笑道:“不急,這點內憂只是對他的一點小打擊。還有更大的禍事等著他呢。”用嘴一努少原君的宿營地,微瞇的眼里閃過一線寒芒。
范增反應極快,看著楊楓隱現的冷酷神色,踏前一步,雙眉有些驚異地一揚,低聲道:“公子,原來你在打少原君財貨的主意,要監守自盜?”
“撲咚”,小溪里濺起一片水花,楊楓把一塊石頭踢進水里,橫了范增一眼,“什么監守自盜,我是送婚使,可不是他少原君的財貨押運使。這些東西平原君搜刮于趙,我還用之于趙,天經地義。何況我不動,到了魏境中他也未必能保得住。而且如此一來,適足以令成胥喪膽而徹底交出兵權,利于我們便宜行事······走吧,回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