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魯國都城曲阜駛出的車隊(duì)正行走在荒原間,烈日炎炎,車上的匠人們都有些沒精打采,最前邊一輛車子,是傘棚的馬車,車上坐著一個白袍士子,一頭秀發(fā)飄逸,額間系了一條素錦的帶子,唇紅齒白,俊俏非凡,這一路行來,經(jīng)過城鎮(zhèn)村寨時,不知勾走了多少少婦少女的芳心。
馬車前邊有兩馬開路,馬上各騎一位勇士,身背長弓,肋下佩劍,穿了適于遠(yuǎn)行和騎馬的短襦胯褲,頭上戴了荷葉狀的遮陽帽,臉上汗水涔涔。
遠(yuǎn)遠(yuǎn)的,前方出現(xiàn)一片樹林,馬上一名騎士看到,回頭喜悅地叫道:“公子,前方有片樹林,咱們可以歇息一下了。”
此時將到中午,日光正烈,那位俊俏公子坐在有蔭涼的車上也覺難耐,更別提后邊坐在車?yán)餆o遮無蓋的匠人們了,聽那騎士這么說,那位俊俏公子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喜色,忙頷首道:“嗯,李寒,吩咐加快行程,趕到林中歇息,就餐,等歇過了日頭,咱們再繼續(xù)趕路。”
右邊馬上的騎士拱手道:“遵命!”隨即策馬高呼,吩咐下去,逶迤的車隊(duì)聽了這消息都興奮起來,速度頓時加快了許多。
這車上的俊俏公子,就是著了男裝的叔孫搖光。父親安排了大批匠人赴費(fèi)城建造新城,有此良機(jī)她怎肯呆在家里,不去見見魂?duì)繅艨M的情郎,于是百般纏磨,叔孫玉正忙于朝堂上的事情,受煩不過,便應(yīng)允下來。派了李寒帶了一隊(duì)武士護(hù)衛(wèi),以叔孫家的一位子弟身份護(hù)送這些匠人前去。
至于立君的事,叔孫玉告訴了女兒,但并未指望慶忌能幫上什么忙,現(xiàn)在他才迫切地感覺到自己需要壯大實(shí)力,而這個未來女婿,無疑是加重自己份量的一個手段,所以對慶忌盡快建城招兵。他也上起心來。
車隊(duì)到了林中便停下來,有氣無力的匠人們紛紛跳下馬車,找到林中一條小河,洗臉地洗臉、洗腳的洗腳,捧著水牛飲一番的更是不計(jì)其數(shù)。
叔孫搖光的馬車又向前緩緩走了一段時間,在河水上游停了下來,這里林木幽深,一陣風(fēng)來。便覺一陣清涼,較之烈日炎炎下滾滾熱浪撲面的情景不啻于人間天堂,叔孫搖光欣然下車,活動了一下坐乏了的身子。
車上,兩個扮小僮的侍女打開馬車暗格。取出盛水之物,到河中盛了清泉回來,請小姐飲水、凈面、洗手,素顏如玉。沾了幾滴泉水,水靈靈的,李寒在一旁看了不禁心中一跳,連忙移開了目光,生怕被小姐看見他目中異色起了厭意。
這段日子對他來說很是難熬,田獵,龍舟競渡接連敗于慶忌之手,打得他灰頭土臉。再無一鳴驚人地機(jī)會,不過在叔孫氏門下,他還是漸漸顯示出了超越一般人的能力,無論是叔孫玉還是叔孫搖光,對于他的才干還是極為認(rèn)可的,現(xiàn)在李寒在叔孫府當(dāng)上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管事。
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在叔孫氏這樣的豪門望族可能一輩子也混不上一個管事的位子,然而李寒所盼望的出人頭地。又豈是做個管事。要想一步登天。莫如攀上叔孫搖光這個美人,叔孫搖光就算丑若無鹽。為了前途他也愿意娶她,何況她是如此美麗。
慶忌被吳使逼出了魯國,這令李寒看到了一線希望。大小姐能夠戀上一個亡國公子,不去計(jì)較他地身份,就一樣也能看上自己。她雖喜歡過慶忌,然而慶忌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魯國,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回來,少女心性,能有多么長久?只是自己要贏得她的芳心,還需要制造更多的機(jī)會。
因此,李寒在叔孫府作事,總是制造一切機(jī)會讓自己出現(xiàn)在叔孫搖光的面前,他對自己的才學(xué)和相貌極有信心,相信終有一日能贏得她地青睞。
匠人和叔孫府的武士們有的躺在林間草地上歇息,有的在四處散步,叔孫搖光這一邊,那些人很自覺地沒有闖過來打擾。李寒四下一望,忽地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棵野杏樹,此時向陽地一面,許多杏子已經(jīng)成熟了,黃澄澄地墜在枝頭,李寒一喜,把劍摘下來放在地上,然后縱身攀上樹去,挑那肥大成熟的杏子摘了許多。
李寒向叔孫搖光的侍女要去一個銅盤,自去河水中把那杏子洗得干凈了,然后盛在盤中端回來,此時叔孫搖光站在一棵樹下,正眺望著遠(yuǎn)方的道路出神,李寒便走過去,說道:“小姐,卑下找到些成熟的杏子,味道甘美,又能解渴,已洗凈了的,小姐可要品嘗一下嗎?”
叔孫搖光眺望遠(yuǎn)方,正想著見到慶忌時的模樣,眼見距費(fèi)城越來越近,叔孫搖光一顆心歡喜的幾乎要飛了起來,那頰上也悄悄爬上了一片甜美地笑意。李寒向她說話時,她臉上的笑意還未消去。
叔孫搖光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轉(zhuǎn)過頭來,向他欣然道:“好啊,呀,這杏子生得真好,水靈靈的,看著就惹人饞。”
她伸手拈起一枚杏子,“喀嚓”咬了一口,微微皺起鼻子笑道:“唔,還有點(diǎn)酸,不過真的是生津解渴呢。”
李寒見她向自己甜甜一笑,那魂兒當(dāng)時便已飛了:“她向我笑了,她竟然向我笑了,天可憐見,我的苦心終于沒有白費(fèi)。”
叔孫搖光咬著杏子,見他呆望著自己,不禁失笑道:“喂,怎么啦,你也吃呀,我一個人又吃不下這么多。”
“好,好好!”李寒激動的不能自己,連忙拿起一個杏子狠狠咬了一口,喜得心花怒放,這一路前行再有千般困苦,他也不再放在心上……
今日,成碧夫人履行諾言,與慶忌出城游玩,炙魚以饗了。兩輛馬車,前邊一輛是成碧夫人的坐車,后邊一輛載著竹席、炭爐、漁具、以及釜、盆、調(diào)料等物,滿滿當(dāng)當(dāng)塞了一車。
成碧夫人只帶了小荷、小菱兩個貼身侍女,從后宅中款款地走了出來。她今天是一身貴族效游地舒適打扮,沒有換著正式隆重地深衣,上身是翻領(lǐng)式的鵝黃色襦衣,裙裳過膝,腰間束有珰地革帶,革帶上掛著懸有一組玉佩的組帶。足穿長筒革靴,頭發(fā)梳的是墮馬髻,加上她嫵媚的神采,折腰的步姿,確是我見猶憐。
一見慶忌,成碧俏臉便是一紅,目光情不自禁地便垂了下去,看來前晚春風(fēng)酣醉般的一吻,給她的震撼直到此刻還未消去。
“夫人請登車。”慶忌彬彬有禮地笑道。
“嗯!”成碧微微頷首,從鼻子里應(yīng)了一聲,把手交給他,由他扶著登上馬車坐定,這才偷偷瞟了慶忌一眼,慶忌頭戴魯人夏日常戴的蟬翼冠,長纓結(jié)于頜下,腰束大帶,袍式寬松、廣袖、曲裾,玉樹臨風(fēng),儀姿翩翩,自他扮陽斌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見他穿這樣隆重的服飾。
要知深衣是貴族常服,卻是庶民的禮服,非重要場合不會穿戴,慶忌如此隆重,成碧夫人便覺有些歡喜,?他真的……很看重自己的邀請呢。
東城外,一個池塘,岸邊水草豐茂,還有幾株老柳輕拂水面。如今井田敗壞,各地牧守大夫都在竭力開發(fā)私田,費(fèi)城是季氏私邑,同樣不會例外,可是這片水塘附近十余畝大小的土地本來都極肥沃,卻不知為何,始終沒有開采,都是一片片大半人高的野草地。
那些隨行的侍衛(wèi)把東西搬到池塘邊,便退到了外圍,隔著一畝多地的距離在外圍把守,這些貴人到這種地方來,本來就是修身養(yǎng)心放松情緒的,怎會讓他們在身邊晃悠,影響了情緒。
成碧夫人帶著陽大管事還有兩個侍女到了池塘邊,赫然看見池塘邊居然還有一個極大的亭子,亭子有些老朽了,裝飾也不華麗,但是與這池塘、草地、柳樹、藍(lán)天卻有種融為一體的感覺,仿佛亙古年前它就已在那兒了。
亭中已鋪好了草席,擺好了釜盆,放好了炭爐、調(diào)料罐和酒甕等一應(yīng)器物,成碧夫人看著那亭子,眸中不禁閃過一絲異彩,那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久別的東西,有些畏懼、有些興奮、又有些向往和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