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丘先生長如丘,宛丘學舍小如舟。
宋默換了一身說書人的衣服易了容,沒承想就被推進了春風如意樓的戲臺上。
“和先生只管好好說,等先生說罷,該是你的賞錢一分都不會少。”此時人多,剛剛那出言不遜的夥計也收斂了不少,這一番軟硬手段倒是拿捏自如,看來春風如意樓的掌櫃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
宋默站在戲臺上打量了一圈,只見戲臺的中央放著一張烏木桌子,桌面上一壺清茶,四隻茶杯。
宋默一看這不對啊,少了許多吃飯的傢伙什,比如說醒木,紙扇,手絹之類的……
就在宋默發呆的時候,下面的看客不樂意了。
“怎麼著?。拷駜哼€能不能說一段了?”一個瘦弱的中年人不悅道。
宋默被他這一激猛的一拍腦門喃喃道:“衆裡尋他千百度,怎不知他在燈火闌珊處呢?”
說著,宋默從肩上卸下那個搶來的布包。
打開一看,裡面齊整的放著手絹,醒木,和紙扇。
沒想到這牛氣的不行的和大爺,竟然還真的是說書人。
這醒木又叫作九方,因爲一塊木頭上刻著二十條邊線,共計十個面,通常說書人會將醒木平放在桌子上,醒木便有九面露出來。
這醒木除了表演時用作道具,更重要的也是身份的象徵。
不同的師承,不同的水平,自然用不同的醒木。
紙扇和手絹也是重要道具,說書人常用扇子來代替刀槍、兵刃、毛筆等。
說書人會通過舞動扇子,活靈活現地模仿出武打時的刀槍架勢,也可以表現出文人墨客揮毫潑墨的景象,可以說無所不能。
當然根據師承以及習慣的不同,不同的說書人使用扇子的方法也略有不同。
除了最常見的醒木和扇子之外,還有些說書人在說書時會使用其他的工具,如手絹、茶壺、茶杯、煙具等,其中手絹就是一塊普通的白色手絹,在說書表演的過程中,手絹同扇子一樣可以代替和模仿很多物件,比如說書信。
說書人也可以用手絹模仿故事中的人物來擦汗、擦淚,使得故事更加生動有趣。
宋默還在腦海裡回想說書人這個行當,但眼瞅著下面看客的情緒越來越不對,連姜婉怡唐意和那個青年男子也望向了自己。
宋默硬著頭皮倒了杯清茶,隨後“啪”的一聲!
他敲響了那塊黑漆漆的醒木。
烏木桌子結實帶孔,最是傳聲,這一下引的臺下衆看客皆是看向了自己。
宋默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聲如清雷,不甚炸耳。
“一塊醒木上下分,上至君王下至臣。君王一塊轄文武,文武一塊管黎民。”
“聖人一塊傳儒教,天師一塊驚鬼神。僧家一塊說佛法,道家一塊勸玄門?!?
“一塊落在江湖手,流落八方勸世人。湖海朋友不供我,如要有藝論家門?!?
定場詞說完,再次抄起醒木,在看客疑惑的目光中,宋默不輕不重的拍到了烏木桌子上面。
“啪!”
一片安靜。
看客們都不知道宋默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見他不緊不慢的將醒木放好笑著說道:“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樹上鳥多音雜亂,河裡魚多水不清?!?
“諸位明公、老少先生,莫嫌我拙口笨腮、胡蒙薰耳、笨口亂崩、咬字不真。你們大家就穩坐排行,看說書的在下,推開那牛皮蒙的小鼓,磕開那飄江過海的三塊木板,給大家說唱一段,消愁解悶一回?!?
“不用包頭,不用畫臉,不用上臺,不用蹬板。小二姐上炕,咱扭頭就唱。愛聽文來愛聽武,愛聽忠來愛聽奸?愛聽哭來愛聽笑,愛聽素來愛聽酸?”
宋默這一段張弛有度的開場白著實鎮住了那些還面露不滿的看客,只聽他聲如清雷,字字清晰入耳,四面八方,不失偏頗。
見衆看客都被鎮住,宋默微微一笑道:“一人難稱百人意,今天咱什麼也不說,且聽我說上一回《金縷衣》?!?
這衆看客們聽慣了康大爺講的《六扇門四大名捕》,也聽慣了《五花八門》,這猛的聽宋默要說上一出《金縷衣》,頓時都轉過臉來等著他的下文。
宋默見吸引了目光,也開始手拿紙扇娓娓道來。
說書,不是照念話本,而是講究引人入勝。
宋默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您也聽了,咱要說的是金縷衣,您可知何爲金縷衣?”
臺下看客無一人回嘴,宋默也不怕冷場,畢竟時間還長著呢。
“有人可能會猜這金縷衣不就是鑲著金絲的衣服嘛?這您就猜錯了,這金縷衣不是衣服而是一隻曲子?!?
果然,宋默這話一說完,下面的看客眼神更加的好奇。
宋默繼續說道:“話說啊,在江南間州生的一奇女子名喚杜秋娘,她出身低微,卻獨稟天地之靈秀,長的那叫一個絕色天香。哎,各位請瞧,也就比那個姑娘還漂亮三分?!?
宋默起了玩心,揮動紙扇看似隨手一指,卻不偏不倚正指向姜婉怡的身上。
衆看客一看,不由地笑開了懷,姜婉怡本就生的清冷美麗,比她還美上三分,那得多美?
姜婉怡只是皺了皺眉頭,畢竟江湖說書她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宋默繼續說道:“可憐這杜秋娘家境貧寒,但幸而能歌善舞被收做了歌姬,不知是好運還是倒黴,您說怎麼著?”
宋默有意停頓,下面果然有人接茬道:“怎麼著?。俊?
宋默一看不由地樂了,接茬這人正是之前那瘦弱的中年人,看來這人是鐵桿聽書迷。
宋默笑著說道:“之後,這杜秋娘十五歲時偏偏成了鎮海節度使李錡的府中歌姬。”
“呦呵,還是個大官,這不是好事嗎?”那瘦弱中年人再次開口,這回差點連宋默都以爲他是安排好的捧哏。
宋默敲了敲摺扇說道:“官是大官,可這人嘛,卻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了。”
“哦,那是可惜了一介佳人啊?!毙\看客無不惋惜道。
宋默一拍摺扇戲謔道:“誰說不是呢?這世上最壞的男人無非兩種,一種嘛,是玩完人家又不娶回家,還有一種嘛,”
“還有一種怎麼著?”又有人接茬問道。
宋默一拍醒木嘿嘿一笑說道:“還有一種自然就是娶回家了,他也不玩唄!”
宋默這句話直接逗得看客滿堂鬨笑,只有姜婉怡不喜的直皺眉頭。
身旁那青年男子說道:“鄉野村夫,俗不可耐,咱們要不去樓上的雅間?”
姜婉怡瞥了一眼角落裡自斟自飲的夏雨,然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