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皇上又召了石才人侍寢?!”
淑妃面上一僵,隨即又緩緩放松了。
她拿起剛收到的信箋,仔細思量之下,心中卻是又怒又噪。
“太后說要提前回鑾——五臺山天寒地凍,山路陡峭,為何現在急著回來?”
她喃喃自語道,手中的信箋無意識的折起,放下,周而復始。
原本太后是她的至親,也是她的靠山,但此時被她發現,自己進宮幾月,卻絲毫不曾得幸,反而讓一個臣俘之女占了盛眷——太后若是知曉,只怕是會怪她無能!
淑妃額頭微微見汗,更是輾轉難眠,想了大半夜,卻驚覺更漏聲聲,雨聲潺潺,第二天起身,只覺得頭腦昏沉,喉嚨疼痛,竟是著了風寒!
侍女們慌忙送上熱茶,又有人急著去請太醫,在床前忙個不了。
淑妃唇色發紅,口中一陣發苦發澀,眼冒金星之下,心頭煩躁又生。
她一閃身避過宮女奉上的羹湯,斷然道:“我不喝,快給我拿走!”
“娘娘,這是太醫開的藥,您還是盡早服下才是……”
平時最得她信重的貼身女官上前勸說,卻險些被湯藥潑了一身——瓷器落地的聲響在殿中聽來格外清脆!
“娘娘息怒啊!”
眾人心下一震,背上冷汗直冒,紛紛跪倒在地求饒,寢殿中頓時寂靜一片,只剩下蘇合香的白煙氤氳熏染,卻讓人更加喘不過氣來。
淑妃冷笑了一聲,雙目掃過跪了一地戰戰兢兢的人們,不耐的輕呼一口氣,壓住心頭煩躁,淡淡的說了一句,“你重新盛一碗來吧!”
女官如蒙大赦,連忙親手去舀了一碗,躬下身,將碗小心翼翼的湊到淑妃唇邊。
淑妃喝了幾口,便苦得直皺眉,此時她的鼻端嗅見一種隱約的香氣——雖然淡,卻似茉莉一般的清香。
淑妃捂住鼻子,卻越發皺起了眉——她從小就有不足之癥,茉莉丹桂這一類的花香一旦嗅入,就會狂咳不止。
劇烈的咳嗽聲尖銳急喘,好似整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來,眾人慌作一團,遞水的,出門催太醫的,簡直亂成一團了。
好容易停住咳嗽,淑妃只覺得胸肺間一陣火辣辣的痛,她一把攥住女官的裙角,冷喝道:“你身上抹了什么?!”
女官的衣裙被驟然拽住,留仙裙的褶邊飄散而開,從淑妃指尖滑過,留在她手上的,竟有幾點白色粉末。
“這是什么?!”
淑妃聲調猛然提高,尖利之外,更帶一種陰森詭秘的意味,頓時讓女官嚇得雙腿一軟,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婢妾、婢妾什么香料也沒擦啊!”
女官連聲叫冤之下,淑妃直起身子來,扯過手邊衣料仔細端詳。
“是這衣料本身就沾有的。”
她聲音冷淡,卻嚇得女官心頭一陣狂跳,不待她辯解,淑妃的目光停在那別致嫵媚的蝴蝶腰帶上,“這套春裝倒是挺俊俏的……”
淑妃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她端詳的目光讓女官一陣心驚肉跳,頓時語無倫次了,“這是宮外新近時行的新款,是梅選侍親手裁制的啊!”
“梅選侍……就是和石才人同住一殿的那個豪商之女?”
淑妃的目光一跳,那陰冷中混合著興奮的光芒,讓女官越發簌簌發抖起來。
……
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云龍盤踞的鎏金熏爐之中,銀炭低燃出暗紅的光芒,整個寢殿里一片暖融。
雪白手臂伸出珠帳之外,取過小幾上的茶盞,仿佛是一邊輕笑著,一邊啜飲著。
低低的喘息聲響起,隨即卻被什么堵住了,只剩下絲緞衣料的輕微摩挲聲。
“你前幾天又偷溜出宮了?”
昭元帝凝視著身下之人——丹離蓋以錦被,只露出白生生一片肩頸,他的眸色一深,手掌觸及她的敏感處,引得她驀然一顫。
“是啊,還是外面街市上的東西好吃……”
丹離面上露出一片嫣紅,仍是三句不離吃喝。
昭元帝霍然大笑,醇厚嗓音震得帳紗微動,“我小時候住在金陵城里,也是最喜歡街邊的小吃攤子,手里捏一把銅子,能從街頭吃到街尾,羽織也陪著我吃到肚子溜圓——”
他的話戛然而止,好似意識到自己又提起了那個禁忌塵封的名字。
丹離聽到吃就雙眼發亮,好似根本沒聽到“羽織”二字,她興致勃勃道:“我們金陵城除了海棠糕,還有什么好吃的?”
昭元帝為之失笑,“海棠糕倒是雅俗共喜之物,難得你們在深宮里也知道——但是一些茶樓里的小吃,你恐怕是聽都沒聽過……”
鬼使神差的,他開始講起一些平民吃食,“茶樓里吃的酒鬼蘭豆,都是一碟一碟盛上來的,只要花兩個銅子買了一碟,便可免費的續吃下去。”
“還有油炸酥骨,雖然是被剔起肉后剩下的,但若是廚師手藝了得,那滋味簡直比什么山珍海味還好……”
他雙眸閃著光,暗夜漫漫中,仿佛已是悠然神往,“還有一味小食最是銷魂——就是城東吉慶館的咸菜。”
“凡是前去看戲的,都送這么一碟,這是極賤的吃食,卻腌制得風味獨特——只可惜,那一次羽織見不得有人欺負賣唱女,一怒之下我們跟惡少打了起來,那露臺柱子年久失修,竟倒塌下來,我們嚇得再沒敢去這家。”
今夜,他已是第二次提起那個名字了。
倒真是舊情難忘啊……
丹離眼中閃過一道幽光,隨即卻在腦中想象這樣一副雞飛狗跳的打斗畫面,頓時笑得直顫,連被子都滑下半截,露出胸前旖旎春光。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珍藏的“那時候”。
那時候念念不忘的小吃美食,此時想來,已是隔了千山萬水,時光荏苒。
如同他記憶中的咸菜,自己夢境中,那永遠難忘的粉圓。
俱往矣。
昭元帝見她笑了一陣,隨即卻斂起歡容,呆呆的想起了什么,竟是入了神。
“你在想什么?”
丹離身上一顫,才是如夢初醒,正要回答,卻聽殿門一聲輕響,隔著珠簾入霧,一道圓團聲影疾奔而來,箭一般的射到床上。
“麻將?!怎么是你!”
丹離一陣頭疼,未及責怪,卻眼尖的發現,麻將口中銜著一片衣角,仔細一看,竟是梅選侍身上的料子。
“梅姐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