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維住不下去,一方面是因為錢,但更主要的還是報攤。報攤是他唯一的安身立命之所,不去報攤守著,對茲維來說就跟受酷刑沒兩樣。
謝天謝地,報攤還在!
主人回來了,弗朗索瓦讓位。
盡管形象不太好,但茲維在報攤后就坐,那神態……
弗朗索瓦又坐在一旁的臺階上,跟茲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忽然,茲維身子一僵,然后對弗朗索瓦咬著牙道:“那兩個狗娘養的來了!”
弗朗索瓦比茲維早發現了三十秒。
在那兩個惡棍身后,高茲契尼亞克和小厄爾尼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后。顯然,這父子倆是擔心茲維,跟過來看看的。
茲維對打他的人的描述很準確。
兩個混子一晃三搖到了報攤前,茲維眼里噴出了怒火。
“波蘭佬,錢準備好了嗎?”小個子惡棍囂張地問道。
在茲維回答之前,弗朗索瓦道:“這個攤子現在我罩著。”
弗朗索瓦突然插話,兩個惡棍都轉過身來,他們瞇縫著眼睛,盯著弗朗索瓦。
他們并沒有被弗朗索瓦的狗熊體格嚇住,長著一頭金發的惡棍惡狠狠地道:“蠢貨,不要自作聰明!你也是波蘭佬?”
“不是。”弗朗索瓦規規矩矩地答道。
“你想干什么?做一個自作聰明的蠢貨?要是你想試試的話,我們準備改變你的主意。你大概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你究竟是不是波蘭佬?”
“眼下,我是個被蘭人,”弗朗索瓦承認,他轉過頭來對著不遠處、躲在臺階上的小厄爾尼微微一笑,然后他又轉過去朝著那兩個年輕人同樣笑容可掬地補充一句:“此刻,我是個地地道道的波蘭人。”
“我們不喜歡別人跟我們打哈哈,非常不喜歡。”小個子惡棍威脅道:“最近這樣做的一個家伙嘗到了我們的厲害。我們不喜歡波蘭佬,你他媽的最好少管閑事兒!”
“你是干什么的?”在小個子惡棍之后,金發惡棍問道。
“我是個地地道道的波蘭報販,”弗朗索瓦回答的語氣既悅耳又溫和。
“那么你就付一美元保護費,這樣,別人就不來找你麻煩了。一天一美元,每天都得付,星期天要—美元二十美分,因為星期天的報紙要貴一些,你們賺得也多些。你付了錢就可以得到保護,沒有人再會來找你的麻煩。如果你不付錢,就會給你點兒顏色瞧瞧。懂嗎?你只要每天付一美元,星期天付一美元二十美分,很簡單,是不是?隨便一個波蘭佬也能懂這個道理。”金發惡棍道。
“雖然我是個波蘭人,但我大概開始明白了。”弗朗索瓦道:“我每星期得付給你們六美元加一美元二十美分,總共是七美元二十美分。”
“波蘭佬,你很聰明,對,就是這數。”矮個子惡棍道。
想了想,弗朗索瓦道:“我看可以。”
矮個子惡棍和金發惡棍一聽,都吃吃地笑了,然后一唱一和地說,這才對,說到底,作為一個波蘭佬,他還不算太蠢,一星期確實是七美元二十美分。他付了錢就可以得到保護,沒有人再會來找他麻煩,他將得到保護,成為一個稱心如意的波蘭佬。
“那將使我十分稱心。”弗朗索瓦道:“我做夢都一直在想成為一個稱心如意的波蘭人,只是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金發惡棍問道。
“我并不怕你們,一點也不怕。你們是兩個人,即使我拼命想使自己害怕,我也怕不起來。這不是我的過錯,也許因為你們只有兩個人,如果你們是三個人的話,我也許怕得起來。是的,那時我也許會害怕,但是兩個人我不伯。”弗朗索瓦似乎對不怕他們感到非常遺憾。
矮個子惡棍和金發惡棍不由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感覺有點亂,鬧不清是怎么個狀況。突然,矮個子手里亮出了—把明晃晃的刀子,示威似的比量著。
弗朗索瓦搖擺頭,看上去挺懊喪的樣子,道:“不,很遺憾!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怕,盡管我竭力使自己害怕。真的,我確實在努力。”
倆惡棍的腦袋更亂了,他們直愣愣地看著弗朗索瓦,當弗朗索瓦伸出熊掌一樣的大巴掌扼住矮個子持刀的手腕子,這倆才反應過來。
矮個子個子雖矮,但極其壯實,屬于地缸形的,可腕子落在弗朗索瓦的熊掌里,不管矮個子怎么掙扎,都紋絲不動。
弗朗索瓦把刀拉過來,讓鋒利的刃尖逼近自己,直到壓到胸口,然后,他又按了一下,刀鋒刺入他的三角肌和胸大肌之間的肉幾乎有二厘米探。
弗朗索瓦面不改色,眼睛里還是那種迷離恍惚的神情。
按著仍然插在他胸前的刀子,弗朗索瓦輕聲說道:“即使現在,我還是不怕。當然,假如你們是三個人的話,那么整個局面將會改觀。”
說完,弗朗索瓦把矮個子的手腕子推開,刀鋒撥了出來,血淌在他褪色的藍襯衫上留下圓圓的一灘。
“如果你們是三個人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那時我一定會害怕,你們什么時候愿意再來都可以。”
這二位不知是怎么離開的,腦袋一直迷迷糊糊的。
倆惡棍走了,茲維算是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揍他的這些惡棍跟大狗熊比起來,這些惡棍就是玩過家家的小孩子,而這樣的大狗熊自然不可能圖他什么。
茲維覺得自己可以放心大膽地回家歇著了。
高茲契尼亞克的人生經驗比茲維更豐富,茲維能看出來的他自然看的更清楚。高茲契尼亞克把茲維送回家,而留下小厄尼爾幫著弗朗索瓦看攤。
一個半小時后,到收攤的時間了,卡車過來,把沒有賣掉的報紙雜志都收了回去。
弗朗索瓦和小厄尼爾正忙著收攤的時候,惡棍們又來了。
這次不是兩個,是三個,是弗朗索瓦說他可能會怕的人數。
多出來的這個惡棍顯然是這個惡棍小組的頭兒,他到了報攤前停下腳步,看著忙碌的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直起腰,看著三個惡棍,點了點頭,道:“很好,這樣才對!你們相信了吧?我對你們說過,你們如果有三個人,整個局面就會改觀,老實說,現在我害怕了。”
三個惡棍互相遞了個眼色,金發惡棍用意大利語道:“他是個瘋子!這家伙是個十足的神經病!”
這么個大塊頭的神經病,誰看了都得眼暈。
弗朗索瓦繼續道:“我想我還是付了這一美元為好,既然我害怕了,我愿意付,不過這實在太可憐了,一天才一美元,真丟人!你們要的確實不多,這樣你們是發不了財的,但是,假如你們覺得這點錢已經夠了,那是你們的問題。從這些波蘭人身上只擠一美元就滿足了,那實在太丟人!其實他們把你們耍了,從他們身上可以擠出更多的油水,但我不想干預你們的生意,拿去,這是付給你們的一美元。”
弗朗索瓦慫了,給錢了,三個惡棍又覺得這個大塊頭不那么可怕了,于是又高傲起來,他們追問弗朗索瓦說的這件事太丟人以及諸如此類的話是什么意思?這是不是說,他們都是豬頭三?他把他們當作豬頭三看待,難道不是嗎?他是不是在找死?他是不是想跟那個在他之前經營這報攤的波蘭小雜種一樣挨一頓揍?
“如果你所需要的正是這個,你只要說一聲,我們會立刻滿足你。還有,你說你有辦法從波蘭佬身上搞到更多的錢,這是什么招兒?”
弗朗索瓦和小厄爾尼把報紙雜志在卡車上堆放完畢,車開走了。弗朗索瓦邁開大步離去,小厄爾尼跟在他后面,三個惡棍也尾隨不舍。
“喂,怎么回事兒?你真的要我們揍你一頓?你想嘗嘗這是什么滋味?”三個惡棍跟在后面一邊走,一邊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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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拐,弗朗索瓦來到了一座倉庫,他沒有停留,徑直走進了倉庫,一直往里走,走到了最里面才停下腳步。
這里空空如也,只有幾只破損的板條箱和口袋,還有些谷物,一些小麥從破損的袋子里灑出來。
可以聽到耗子在周圍奔跑,有幾只甚至走上前來,露出尖利的牙齒,向人們挑戰,完全是一副肆無忌憚的架勢。
小厄尼爾躲在弗朗索瓦身后,他有些害怕。
“瞧著,仔細瞧著,那么,你們一切就都可以明白了。”
弗朗索瓦說著,他的左手看起來好象在撫摩一個半小時以前他讓刀子刺進自己的肉體造成的傷口,這只手順勢溜到襯衫里邊,伸出來的時候握著一件狀似棍子的長家伙,將近有三十厘米。
他把那東西的一端抵著自己的嘴唇,接著宣布:“左起第三只老鼠。”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嗖的一聲,象是一下極輕的哨音,小小的飛箭恰好擊中老鼠身體的中部。
那只老鼠先是很快地跑了兩步,再慢慢地晃了兩步,然后倒下,身子蜷做一團,一對驚恐萬狀的小眼珠已經蒙上死亡的薄翳。
弗朗索瓦介紹道:“OK,這種箭毒叫做‘馬錢子’,是致命的。在亞馬遜尼亞,我們印第安人用它來殺死任何動物。我們的技藝非常高超,而且迅速。比方說,你們三個人當中任何一個如果敢跨一步,那么,不出兩秒鐘,這個人必死無疑……”
舉起吹管對準那三個人,弗朗索瓦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和語氣道:“我不知道你們三個人中間我先殺哪一個,我還沒有決定。你們興許會笑我,但我確實還沒有拿定主意,是把你們三個全殺死呢,還是只殺兩個。當然啦,假如你們動一動,假如你們當中有一個拔腿想逃,那對我來說問題就簡單很多,那時我再也沒有時間進行選擇了。”
笑了笑,弗朗索瓦極其認真地詢問道:“你們沒有一個人想逃跑?”
瘋子!
這一刻,三個惡棍的眼珠子全都呆呆地盯著吹管的口,似乎凝住了,比被吹箭殺死的耗資的眼珠子好看不了多少。
靜默,沒人說話,弗朗索瓦不著急,一點都不著急,他耐心地等待著,風度好極了。
許久,矮個子惡棍艱難地吞咽了口吐沫,道::“你真是瘋了,你真是一個波蘭瘋子。”
弗朗索瓦笑了,那是惡魔的笑容。
“現在,我不再是波蘭人了。”頓了頓,弗朗索瓦以嚇唬孩子的語氣道:“早些時候我是個波蘭人,但現在已經結束。現在,我可是個印第安人,一個瓜阿里沃人,一個沙馬塔里人,我是非常兇狠的。”
他慢慢地繞著那三個人轉,切斷他們一切可能的逃遁之路。
“請別轉身,你們看到沒有?我已把三支小飛箭裝進吹管。三支,可以在不到四秒鐘的時間內射出三支箭。”
吹管的尖端在矮個子惡棍的脖梗上輕輕磨擦,他發出一陣近乎窒息的尖叫聲,跟著,就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一發生,吹管立刻就離開了矮個子的脖頸子。
空氣里,彌漫了很難聞的氣味。
吹管離開了,但惡魔的聲音依然在繼續。
“但是,我最后也可能一個都不殺你們。作為交換系件,只要你們在地上臥倒……”
惡魔的交換條件剛一出口,三個惡棍幾乎同時趴在了地上。
“對,就這樣,很好,分開雙臂和兩腿,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根本不想殺死你們,但是,倘若下次我再見到你們,我可要殺死你們。我把話講清楚,我是一個沙馬塔里人,你們明白了嗎?假如我下次不殺死你們,我的兄弟和我的全家都將為我感到羞恥。我們整個家族都將名譽掃地,他們將不得不來代我殺死你們……”
弗朗索瓦的左腳根踏在了矮個子惡棍的右手背上。
“下次,你們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哪怕只是來向我買一份報紙,我會先看見你們,而你們在看清楚我的臉之前就會死去。”
弗朗索瓦的腳根用力。
矮個子惡棍的感覺就跟手掌放進了油壓機似的。
一聲聲驚恐的慘叫回蕩在空蕩蕩的庫房里。
“你們在這里趴一夜,要是在第二天的晨光出現之前離開,那么,我將不得不殺死你們,雖然我非常不愿意這么做。”
到了倉庫外面,弗朗索瓦摸了摸小厄尼爾的頭,道:“你餓了吧,厄爾尼?你該回家啦,你毋親大概要著急了。”
小男孩的一雙藍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弗朗索瓦,問道:“你的吹管里真能一次裝三支小飛箭嗎?”
弗朗索瓦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厄爾尼,當然不能。你很聰明,厄爾尼,我喜歡你。有朝一曰咱們也許會在一起干一番事業,你和我,如果你愿意的話……”他把小厄尼爾的一頭金發搔得蓬蓬松松。
小厄尼爾回家了,又走了一段路,弗朗索瓦把吹管扔進了水溝里。
這個吹管是昨晚上在公園里撿的一節竹竿做的,但小飛箭和箭毒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這些是為了掩蓋他的身份。
三天后,茲維基本可以行動無礙了,中午,又把報攤交給了小厄尼爾,弗朗索瓦帶著茲維到了塔里塔街。
這里有個火車站點。
在離火車站點幾十米的地方,弗朗索瓦和茲維站在一個街角里。
“在這兒干嘛?”茲維問道。
“等人。”
茲維不問了。
不一會兒,弗朗索瓦道:“來了。”
“哪個?”
“會讓你的眼珠子變成小鉤子的那個。”
茲維立刻知道是那個了。
迎面走過來一個女人,三十出頭的樣子,并不美得出奇,但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臉蛋和一種富于姓感的體態。
象這樣的紐約女人,茲維只能目送她打自己身邊走過去而不敢對之存任何幻想,認為這比他想象自己買下一百零二層的帝國大廈更加不切實際。
“她是誰?”咽了口吐沫,茲維問道。
“大人物的秘書。”
“等她干嘛?”
“有用。”說著,弗朗索瓦出了街角,向那個女人迎面走了過去。
不用弗朗索瓦告訴他,茲維自然知道他不能跟過去。
茲維目不轉睛地看著。
兩人越來越近,馬上就要交錯而過,突然,弗朗索瓦身子一橫,撞在了女人身上。
弗朗索瓦自然是故意的,用力很猛,致使那女的拿著的一個紙袋裂開,把里面所盛的大部分東西灑在了人行道上。
那女人頓時火冒三丈,但看到弗朗索瓦急忙把東西都撿起來,那種笨手笨腳的樣子怪可笑的,她很快就平靜下來。
女人蹲下身子,和弗朗索瓦一起撿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弗朗索瓦一邊撿東西,看樣子一邊在道歉,等到他們站起身來時,女人的目光已經相當溫柔了。
他倆一起走開,弗朗索瓦拿著紙袋里還剩下的東西,陪著那女人在站點等火車,茲維老遠還看到他們在笑。
麻痹的,太牛了,茲維嘆為觀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