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集是個大鎮子,有三百多戶,比冉莊大,更比冉莊富。
冉莊只有一個大地主陳扒皮,但陳家集則有田地超過八百畝的大地主九戶。
在農村,像陳家集這樣的,不管這些地主的人姓怎樣,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要想在這兒立足,就必須沆瀣一氣,大家一起發財,盡可能地把各種負擔都轉嫁到窮苦農民身上。
陳家集最大的地主人稱馬大帽子,馬家有兩千五百多畝地,馬大帽子也就理所當然地是陳家集的鎮長和民團團長。
陳家集的民團是清苑縣最大的,有近兩百人槍。
八月五號,黑蒙蒙的夜色里,韓立洪和張越明率領四百多人把陳家集整個給圍了起來,所有進出陳家集的路口都給嚴密封鎖,保證不讓一個人跑出去。
自從清苑匪禍爆發以來,陳家集自然加強了戒備。
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別的地方只是守自己的莊堡,而陳家集警戒的是整個鎮子。
但再警戒也沒用,對上韓立洪,他們沒有一點機會。
明崗暗哨早就摸清楚了。
陳家集是南北通衢,韓立洪由鎮子南,張越明由鎮子北,他們兩人各帶著十幾個尖兵,把明崗暗哨全都無聲無息地給摸掉了。
而后,他們合在一處,朝馬大帽子家摸去。
像干這種活兒,最討厭的是狗,他們為了避開養狗的人家,是繞著彎摸到馬大帽子家的。
馬大帽子家養的狗自然更多。
韓立洪對付狗,有超越時代的豐富經驗,上一世他對付的狗比馬大帽子家養的這些可厲害多了。
跟在韓立洪身后,看著韓立洪的身手,張越明真是懷疑這小子到底有多大:是十七,還是七十?
太利落了!
沒有驚動任何人,殺了三條狗,韓立洪和張越明制住了馬大帽子。而后,在馬大帽子的幫助下,把馬家上上下下,包括三十五名團丁都給圈到黑屋里。
這會兒,天就蒙蒙亮了,馬大帽子又派人去通知陳家集相關的頭面人物,說保定來人了,要他們都過來開會。
這活兒干的簡直太漂亮了,不費一槍一彈,就把事情解決了。
天亮了,整個陳家集許進不許出。
陳家集是逢五的大集,平時來的人不多,出去的也不多。想出去的,給攆了回去;進來的,那就先別出去了。
很快,陳家集的人都知道鬧土匪了,但除了那些財主,其他人非但沒亂,反而心中隱隱作喜,偷偷地盼著什么。
清苑的地面,誰都知道,鉆天風這股土匪仁義,禍害老百姓的事兒一丁點也沒有。
而且,不僅沒有,凡是鉆天風到過的地方,老百姓還都有點好處。
這群仁義之匪那真叫一個仁義,開倉放糧給牲畜農具什么的,怕他們走后官府報復,就偷偷往家家戶戶扔大銀兒。
這么辦,家家戶戶都收的是心安理得。
街上很少有人,但家家墻后,趴墻頭趴門縫的則烏央烏央的。
“來了!來了!爹,他們來了!”看見兩個背著槍的土匪向自己家走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小子沖他爹喊道,滿臉都是驚喜。
“小兔崽子,喊什么?閉嘴!”這位爹厲聲斥責,但眼里卻也是掩飾不住的驚喜之色。
據說,這鉆天風每洗劫一個鎮子,事先會把一切都調查清楚,比如誰家窮,誰家富,誰家有沒有大車。
窮的人家就多給點,富的人家就少給點,至于有大車的人家,要是被鉆天風征用了,那就發了。
而且,鉆天風給的,還不用怕那些被洗劫的財主報復,因為鉆天風會警告他們,要是敢報復,那就會殺他們個雞犬不留。
果然,那兩人走到門前停下,敲門。
敲門沒人應,但門閂早就拿下來了。一推,門就開了。
兩人進來,一人道:“借你家大車用用。”
主人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但大車早套好了,就在一旁。
兩人看著就是一樂,都跳上車轅坐下。左邊的那位拔下插在一旁的馬鞭,然后一甩,把馬車趕了出去。
臨出門前,坐右邊的那位一揚手,一個錢袋飛向了那位爹。
這一瞬間,那位原本木行行的爹靈活極了,手一伸,一縮,錢袋就不見了。
那位爹黑黑的臉孔漲紅,似乎要滴出血來。
就在這一瞬間,錢袋從入手到進口袋,他就準確無誤地判斷出錢袋里裝的大銀兒是多少。
一百塊!
一百塊大銀兒,能套兩掛他這樣的大車還有富余。
太仁義了!
這些土匪,什么都劃拉,凡是這些財主家的,能帶走的都帶走,一顆鐵釘都不放拉,簡直是橫草不過。
忙活了整整一天,把陳家集所有的大車都裝的滿滿登登。
天黑了,臨走之前,家家戶戶都收到了禮物:一個個錢袋飛進來了他們的院子。
警戒線拉出了十里,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夠跟蹤。
整整走了大半夜,車隊拐進了一片大樹林。在樹林深處,車隊一刻未停,趕進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車隊沒有都進去,最后五輛車停下沒有進去。
這時,十幾人開始從車上往下搬東西,都搬進了地洞里,但他們出來時,每個人背上都背著一個麻袋。
麻袋里裝的是土,他們把麻袋裝上了車,然后順著車轍印趕出了樹林,遠去了。
都弄好了,韓立洪道:“越明,我先回去了。”
張越明點了點頭。
看著韓立洪的身影消失在黑洞洞的洞口,張越明不覺出了一會兒神,他到現在都還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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