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鬱採珍卻沒有半點睡意。靜靜地坐在凌無雙的牀邊守著她。忘情水,她還是第一次用。是以,她怕出了什麼紕漏。要守著凌無雙,隨時觀察她的反應。本來她可以交給宮人,或是皇甫睿淵的女暗衛守著,但她只要一想起皇甫睿淵的痛與傷,就沒辦法安心地回去歇著。若是凌無雙有什麼事,就真的是絕了皇甫睿淵的希望。
人活著,心不在,至少還有一個念想。
吱呀呀的開門聲,打破了一室的靜。
鬱採珍站起身,看向門口的方向。
皇甫睿淵逆光走來,眼神淡漠,卻透著掩不去的沉重。只是分別半天的光景,鬱採珍卻覺得他滄桑了許多。
見他走過來,鬱採珍與他對視一眼,沉默的與他擦身而過,向外走去。她知道,皇甫睿淵一定有很多話要與凌無雙說。
皇甫睿淵在牀邊坐下,一坐便是大半夜。他靜靜地望著沉睡的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不是已經無話與她說,只是想說的話太多,又怕說出來她會不喜歡聽,這樣一猶豫,大半夜便過去了。
他想,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她也好。至少這會兒,她還能乖乖地待在他的視線內。等她醒了,她定又會迫不及待地離開他了。
他想抱抱她,卻遲疑著,怕她知道會怪他輕薄了她。沒有了她的愛,他連霸道都不再理直氣壯。
“無雙,爲何?”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裡輕響,卻沒人能給他一個答案。轉念,他又覺得自己可笑,不愛就是不愛,哪裡有爲何?
就像是他愛她,愛進了骨子裡,又爲何?
愛便是愛,沒有緣由。
耗了一夜的光景,他終於試探著伸出手,落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撫過。
“朕爲何會愛你?”皇甫睿淵彎起脣角,溫和地笑著說:“現在看看,你長得也不是傾國傾城,又笨得經常讓自己受傷,朕怎麼就愛上了你。朕是不是比你更笨?”
他收回手,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拉起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無雙,若是朕不曾稱帝,若是一切回到亙城那一年,你會愛上朕嗎?”皇甫睿淵自我安慰地笑笑,“不愛也沒關係,等你忘了拓跋颺,我們便重新開始。到時候,朕一定會好好愛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傷?!?
一天的光景,情這一個字,卻讓他經歷了種種痛楚與煎熬??墒?,她已經成了他的魔障,成了他心頭的血,他縱使在戰場上所向無敵,對她卻從來都無法理智。
門外的鬱採珍聽得已是淚流滿面,卻也是膽戰心驚?;矢︻Y既然說得出,就必然會做得到。若是他不肯放凌無雙離開,以後將如何發展,真的沒有人敢預期。
天快亮的時候,緊閉的門被從里拉開,皇甫睿淵從門裡踏出,又轉身輕輕的關了門,那刻意放輕的動作,彷彿害怕驚了裡邊的人。
“小師叔……”鬱採珍咬咬脣,心疼地勸道:“放手吧。放無雙離開,也別再讓自己受傷。”
皇甫睿淵的視線冷冷地掃向她,冷聲道:“朕絕不放手?!?
鬱採珍被他的視線驚得心慌,卻還是堅持勸道:“小師叔,再這樣下去,你會逼死自己和無雙的。”
“那你告訴朕,怎樣做是對?”皇甫睿淵咬牙質問道:“送她回拓跋颺的身邊?繼續墜入無邊的地獄?”
“沒錯,在拓跋颺身邊的無雙從來都是遍體鱗傷,沒有幸福過??墒?,這幽幽深宮,就算是身在顯國皇宮,小師叔就能保證她會幸福嗎?”鬱採珍心疼地看著皇甫睿淵,“我們都沒有權利替無雙去決定她的幸福?!?
“這一次,朕替她決定?!被矢︻Y決絕地說。
這一次,他不會再由著她的性子。得知她不愛他後,他一直在想,若是他從一開始就把她囚在身邊,她沒有去拓跋和親,一切是不是會不同?
邊城小鎮一戶農舍,簡陋的廂房中,冷君翱躺在一張木板牀上,緊閉著雙眼,眼皮時不時地跳動,睡得極其不安穩。脣畔微微的啓動,好似在模糊地說著什麼。驀地,他睜開眼睛,從牀上坐起。視線慌亂的掃過屋子的每一處,好似在尋找著什麼。
吱呀一聲,緊閉的門被推開,一位老伯手裡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他一身打了補丁的粗布麻衣,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臉色卻是紅光滿面。
他看到冷君翱急切的樣子,忙說道:“別急,孩子。你的娘子在上屋睡著。”
冷君翱這才鬆了一口氣,待反應過來這老伯口中的“娘子”兩個字,不禁臉紅,趕忙解釋道:“老伯,您誤會了,那位姑娘並非晚輩的娘子?!?
“都一樣,不是娘子也是心上人吧?”老伯笑容可掬的調侃道。
冷君翱的臉燒得更紅了些,心嘭嘭嘭的越跳越快。這感覺嚇壞了他,他對幻影……
他說不清這種感覺,便是想也不敢多想。他趕忙岔開話題,問道:“老伯,是您救了我們?”
他受了重傷,又爲了快些找到人給幻影醫治。只能一路不眠不休,硬撐著來到此處。只是,一進村子,他便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是村裡一個叫阿牛的孩子救了你們,送來了我這裡。”老伯邊說邊把藥碗遞了過去,“快喝藥吧?!?
“謝謝老伯?!崩渚拷舆^藥碗,一飲而下,不放心地又問:“幻影現在怎麼樣了?”
“算你們幸運,撐到了這個村子。她有我家老婆子照顧著,定然不會有事。若是換了一般的郎中,只怕那丫頭早就歸西了?!崩喜f這話時,驕傲之情顯露無遺。
冷君翱懸起的心總算是落了下去,連忙道謝:“老伯的救命之恩,晚輩定當銘記於心。他日若是老伯有什麼吩咐,晚輩萬死不辭?!?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別總是死不死的,有命活著比什麼都強。若是死了,你那小媳婦誰來愛???”老伯接回空了的藥碗,接著又問:“有一事老夫很不解,你那小媳婦明明長得很俊,怎會一頭白髮?”
冷君翱被問住,沉默了片刻,纔回:“實不相瞞,晚輩也不知道?!?
老伯又打量他一眼,不見冷君翱有說謊的跡象,才道:“你再休息休息,我先出去了?!?
“前輩,晚輩想去上屋看看?!崩渚空f著便要下牀。
“老夫勸你還是別去?!崩喜s忙勸道。
“爲何?”冷君翱不解。
“呵呵!”老伯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忽然壓低聲音說:“家有一虎??!”
冷君翱還在不解,門忽然被嘭的一聲大力推開,一位老婆婆衝了進來。雖然歲月已經無情的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許多皺紋,白了她滿頭的發,卻不難看出她眼角眉梢透著的一股妖媚。便是這股不符合年紀的妖媚,讓冷君翱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老不死的,又在說我的壞話。”幽嬈婆婆衝到老伯的身邊,擡手毫不客氣地掐住他的耳朵,用力的擰了下去。
“哎喲……”木頭老伯疼得直咧嘴,卻不敢大叫,連忙求饒,“夫人,爲夫錯了?!?
“哼!”幽嬈婆婆一聲冷哼,這才鬆了手。視線隨即冷颼颼地掃向冷君翱。
已經下牀的冷君翱被這眼神嚇得一哆嗦,趕忙道:“婆婆好。”
幽嬈婆婆冷冷地斜他一眼,質問道:“你對那姑娘做過什麼?”
冷君翱被問得一愣,回道:“晚輩不曾對她做過什麼。”
他的話音才一落下,幽嬈婆婆已經閃身到了他的近前,驀地掐住他的脖頸,“你若是敢說謊,我便掐斷你的脖子。”
冷君翱被掐得臉色發紫,費力地回:“晚輩沒有說謊?!?
木頭老伯一看這情形,趕緊從旁勸道:“老婆子,快放手,我看這孩子不像是在說謊。”
幽嬈婆婆又盯視冷君翱一眼,才緩緩鬆了手。
“咳咳咳……”冷君翱一呼吸自由,便難受的咳嗽起來。直到緩過來這口氣,他才解釋道:“晚輩與幻影姑娘早就相識,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見了身受重傷的幻影姑娘,便救了她。”
他雖然不知道這位婆婆爲何對幻影的事情如此關心,但還是解釋清楚的好。剛剛若非她手下留情,估摸著這會兒他的脖子已經斷了。
“她的頭髮是因爲哪個兔崽子白的?”幽嬈婆婆火冒三丈地問。
冷君翱被問得愣了下,隨即搖搖頭,“這個晚輩真的不知道?!?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但他與幽嬈婆婆不同的是,他大約能猜到幻影是爲了誰。只是,這是幻影與皇甫睿翀之間的事情,他不能,也不願亂說。
“不知道不知道,你還真是呆頭呆腦,一問三不知?;糜澳茄绢^古靈精怪的,定是不會看上你?!庇膵破牌耪f著向門外走去。
冷君翱抽抽脣角,心裡竟是有些難受,他真的很呆嗎?
“你別往心裡去,好好休息?!崩喜参克痪洌s忙去追幽嬈婆婆去了。
冷君翱搖搖頭,他怎麼會往心裡去呢!他本來就不是個聰明人。
幽嬈婆婆出了廂房,快步走進上屋。
上屋一共三間,比廂房的環境要好上許多,裝飾得也算是簡潔,別緻。
幽嬈婆婆撩開門簾,進了裡屋,看著躺在牀上一頭白髮的幻影,不禁嘆了聲。跟著走進來的木頭老伯在她的身後停下腳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勸道:“這孩子吉人天相,肯定會沒事的?!?
“不是她吉人天相,是老婆子我的醫術好?!庇膵破牌庞行┖掼F不成鋼地看著沉睡的幻影,“若不是她遇見我,這會兒早就一命嗚呼了?!?
老伯點點頭,嘆道:“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夜紅顏白髮,定是爲情所傷?!庇膵破牌挪唤謿庥峙?,“至於她這身傷,定是強行運功的後果?!?
見她生氣,木頭老伯趕忙哄道:“彆氣彆氣。咱們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感情的事總是要經歷些磨難,纔會刻骨銘心。”
“那也不能命都不要啊?!庇膵破牌挪桓实卣f。
“你當年爲了我,還不是差點連命都沒了?”木頭老伯笑彎了一雙眼,眼角的皺紋彷彿都開出了幸福的花。
“那是你值得?!庇膵破牌盼⑽⒂行┠樇t,害羞的樣子竟如情竇初開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