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就等著姐姐搭救了。”凌無雙說著起身,對著瀟純微微一福。
瀟純連忙伸手去扶她:“妹妹無需多禮。其實我從看到妹妹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妹妹與我是志同道合之人。”
凌無雙回以瀟純微微一笑,卻知兩人不過是面和心不合。
這深宮中,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更不會有永遠的朋友。
而如今,除了瀟純,便沒有人夠資格與周清漪鬥了。
也只有她們鬥起來,纔會有人露出馬腳,她才能坐收雲翁之利。
本來冷君翱的姐姐也算是一條線索,但剩下的短短三日裡,想抓一個武林高手太難。
她只能先讓案子出現疑點,來轉移紇奚郡王的注意力,爲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夜色晦暗,康王出事的悲痛之情似乎已經飄散在了空氣中,揮散不去。
紇奚沅紫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沒有點燈的寢殿中,往日一雙明亮的眸子此時已經被傷痛蒙上。
安靜的寢殿中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一抹高大的身影很快遮住了她面前僅有的月光。
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嘆了聲,問道:“找孤王來,可是有事?”
“颺哥哥。”她輕喚了聲,才擡頭看向他:“爲何你們都變了?”
“沅紫……”拓跋颺的脣瓣輕動,後邊的話又哽回了嗓子裡。
“颺哥哥,到底爲什麼?”紇奚沅紫的聲音不高,卻透著絕望:“我是那麼相信你們,那麼崇拜你們,可是你們……”
拓跋颺重重地嘆了聲,才道:“丫頭,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活得一身清白。”
“我很想告訴姑姑,可是我知道颺哥哥一定不想我那麼做。”
晶瑩的淚從紇奚沅紫的眼中滾落,她第一次哭得如此安靜。
“丫頭,孤王知道難爲你了。”拓跋颺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擡手去拭她的淚水。
“我每次看到姑姑那個憤恨的眼神,我都好恨我自己。”紇奚沅紫忽然抱住他的脖頸,將臉藏進他的頸窩,委屈的大哭起來。
她的淚水打溼他的衣領,滴在他的脖頸上,冰涼涼地透著她心底的寒。
“若是難受就哭吧!孤王陪著你。”拓跋颺一下一下輕順著她的背,溫和的聲音在這暗夜裡格外的動人。若是平日裡,她定會爲這動人的聲音而歡喜,如今卻只剩下滿心的悲慼。
“颺哥哥,我好想出宮回家。”紇奚沅紫哽咽著道。
“別說胡話。”他語氣尚算溫柔的低斥她一句,立刻又安撫道:“別傷心了,明兒孤王讓冀安陪你出宮走走。”
她微遲疑,才抽啼著應了聲“嗯”。
她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他不讓,她必然走不出這裡。其實,他若真的讓了,她就捨得離開他嗎?
暗夜裡,拓跋颺眼神晦暗地看著前方,有種悲從心生。
他看著紇奚沅紫長大,承諾過會好好的照顧她。
可如今,看她一夕間好似看清了人生的陰暗,傷痛至此,他不免悲痛。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哄睡了紇奚沅紫,拓跋颺才離開。
只是,這樣的夜,他的心格外的孤單,全無半點的睡意。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寒雨院的門前。
他看著那扇門,忽然自嘲地笑了聲,眼中劃過一抹痛。痛劃過他眼中的冰,夜色中那不爲人知的情緒忽明忽暗。
他忽然轉了身,快步向前衝去,像是在急著尋一個出口。
一路疾步,竟是不知不覺衝來了無雙院。
他今夜不想一個人去無憂樓冰涼的大殿枯坐,他想找個人說說話。
他對無雙院門前的宮人一擺手,示意他們都不許通傳。
廳裡點著燭火,卻靜靜的空無一人。
他擡步向亮著燈的內室走去,淡淡的香氣漸漸沁入他的呼吸中,聞得潺潺的水聲……
他的視線從空無一人的牀上滑過,落在擋著浴室的屏風上。
此時屏風上正映著她的影子,有嫋嫋的水汽從屏風後散出,夾雜著他剛剛聞到的那股子香。
她在洗澡……
他的面色窘迫,正進退不得,卻聽屏風後的人忽然慵懶的喚道:“素月,過來給本宮捏捏肩。”
凌無雙閉著眼,玉背靠在木桶的邊沿上。
這兩日,她當真是身心俱疲,也就是這會兒能輕鬆一下。
她的聲音沒有落下多久,一雙帶著厚繭的手落在她的肩頭,輕輕地揉捏起來。
她並未生疑,素月是練過功夫的人,指尖自然也是有厚繭的。
而且,這會兒“她”拿捏的力氣剛好,她舒服的輕喟一口氣,哪裡還會生疑?
“素月,你說大王這次會生氣多久?”她細語輕喃,一想起這事就覺得頭疼。
原本她還想著,她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大家都高興了。
畢竟,他的心裡沒有她。
可是,這會兒看來,似乎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他偶爾便與她生氣一次,她挖空心思的去想,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他真的滿意。
身後的人手上動作僵了下,卻沒有回她。
她不禁嘆了聲:“看本宮,怎麼會問你這些問題。”
身後的人還是沒有出聲。
她不禁思疑,擡手握住在她肩膀上按壓著的手,不禁一愣。
這手怎麼這麼大?
她下意識的轉身,被身後的人嚇得頓時瞠目結舌。
“你……怎麼……啊……”
凌無雙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會兒未著寸縷,驚叫一聲,下意識捂住胸口,整個人都縮進了水裡。
拓跋颺看著她慌亂的小模樣,不禁失笑,彷彿瞬間心情大好。
只是,眼見著水裡已經冒出了泡泡,凌無雙還沒有自己上來的意思。
再這麼下去,這丫頭非嗆水不可。
他趕緊伸手,將她從水裡撈了出來。
她一接觸到空氣,趕忙急促的深吸兩口,一意識到是他將她拉上來的,她趕忙伸手去推他。
“你放開。”她是真的急了,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這會兒被人看了個遍。
他無奈的嘆息,伸手扯過一旁的外袍,裹在她的身上。
“好了好了。不看就是了。”拓跋颺承諾的有點違心。
身子被裹住,她總算鬆了一口氣。
“素月呢?”她惱怒地問。
“孤王還要負責給你看著侍女?”他白她一眼,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伸手便將她從浴桶裡抱了出來。
凌無雙略一掙扎,他的手臂便是一緊,狠狠盯她一眼。
她癟癟嘴,心裡氣悶,面上卻不想再惹他。
“你也有學乖的時候?”拓跋颺將她放在炕上,很新鮮的問。
她趕忙拉過被子,將自己捂了個嚴實。
“是你自己讓孤王過去給你揉肩的,這會兒倒是害羞起來了。”他在炕邊坐下,說得很是委屈。
“你……”凌無雙氣得直咬牙。
他睨她一眼,忽然起了身。
凌無雙看著他的背影皺眉,難不成她又得罪他了?
只是,他走出兩步後,她才發現,他似乎並不是打算離開,而是轉進了屏風後。
她不解地看著,這人又過去幹什麼?
須臾,他拿著一條幹布巾回來了。
他在她的一側牀邊坐下,撩起她的一縷溼發,動作自然的擦了起來。
“夜裡涼,你身子又不好,頭髮不擦乾很容易生病。”他邊動作,邊道。
她僵直身子,任由他的指穿梭於她的發間。最初的驚愣過後,心底有些異樣的情緒彌散開。
“我……我自己來吧……”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
“孤王來吧。就你那笨手笨腳的樣子,估計也伺候不了自己。”拓跋颺隨口回,語氣輕鬆自在。
“誰說的。”她不滿的小聲嘟囔,心想:“我也是闖蕩過江湖的。”
“想說什麼自己也闖蕩過江湖?”他一語點破她的心思。
她愣住,不自覺的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一般闖蕩過兩天江湖的小丫頭都你這想法。”拓跋颺放下手裡擦乾的發,又撩起一縷,動作有些笨拙,卻勝在細緻。
“你還真是瞭解小丫頭的心思。”凌無雙不滿的哼哼:“難不成你認識很多這樣的小丫頭?”
她本就是個喜好頂嘴的姑娘,這會兒被他營造的溫情氣氛感染,說話也就隨意起來。
拓跋颺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眼神跟著黯淡了些。
凌無雙真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怎麼人家給自己個好臉色就得意忘形,忘記了伴君如伴虎呢?
“我又說錯話了?”她小聲問他。
明明每次都是他來招惹她,最後卻好像錯處都在她一般。
“……沒有。”拓跋颺回神,又恢復了之前溫和的樣子。
可凌無雙知道,這都是假象,他心裡藏著一個誰都不能碰觸的秘密。
“子慕,別難過。”她定定地看著他,不知怎的,便隨心說了這話。
他的神色一滯,視線專注地回視著她。
她這會兒臉頰微紅,一張清秀的小臉尤爲的乾淨,那是從骨子裡滲出的氣質。但,又與紇奚沅紫不同,沅紫的純淨是不懂世事。而她的乾淨是在歷經無數風霜和磨難後,難能可貴的真善美。
只是,她臉上還沒有退去的疤痕,卻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那些傷痕好似時時刻刻都在提示著他,鎖龍坳中,她是怎樣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
他擡手撫過她的發,脣畔溢出一抹透著蒼涼的笑:“無雙,你可知你越是將美好的一面示於孤王的眼前,孤王越是放不開你。”
她回以他微笑,語氣堅定地回:“無雙從未想過要離開。”
“好。”他頷首,神情中又多了分專注:“記住你今日的話。”
“大王是想要無雙的承諾嗎?”她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的時候很孩子氣,經常會爲了你的一句話而執著。
“如果孤王說是呢!”他的面上沒有一分鬆懈,緊緊地盯著她。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咬了咬下脣,嘟囔道:“大王似乎只愛聽好話。”
“知道就好,以後就少說些混話氣孤王。”他勾起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頭頂,不滿的警告道。
她疼得一縮脖:“無雙什麼時候說過混話了?”
“你還少說了?”拓跋颺白她一眼。
凌無雙嚥了下口水,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
好吧!他說那是她的錯,便是她的錯好了。
她這人平時挺能耐的,一遇上拓跋颺似乎就是空有渾身法術,卻使不出。
誰讓她一心一意的想要討好人家,穩固兩國邦交呢?
這人一有所求,自然而然就矮了人家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