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5 日月無偏照 4
???小河旁邊的的吶喊聲,很快就被草原上無時不在的大風吹散了。
上京城頭,衛(wèi)士環(huán)列,禁衛(wèi)森嚴,耶律鐵哥‘侍’奉耶律大石觀看契丹部族放牧牛羊,大順‘門’城樓的視野極爲開闊,彷彿置身於廣闊天地之中,眼前是這無邊無際的美景,不免心曠神怡。這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朵朵雲(yún)團輕盈地天空中飄浮,無數(shù)牛羊散佈在草原上緩緩移動,遠近牧人嘹亮的吆喝不時傳來,還有牧人放牧時大聲唱歌,讚頌契丹人的英主耶律大石。
對契丹八部首領(lǐng)而言,耶律大石依然是說一不二的雄主,在契丹人心中,他仍然是令人敬畏愛戴的皇帝陛下。南征結(jié)束後,大部分幸運的將士各歸部落,他們都帶回了奴隸和大量的戰(zhàn)利品。北院再度登記了國人子弟,將年滿十八歲以上的男丁補入北院兵籍,而十八歲以下的也統(tǒng)一由朝廷承擔衣食。陣亡的將士遺孤由北院每月發(fā)給祿‘肉’祿米,男孩年滿十二歲之後進入宮帳軍的童子營,‘女’孩則由蕭皇后撫養(yǎng),將來聽憑她們的自願嫁給宮帳軍的勇士。死者已矣,創(chuàng)傷和挫折已經(jīng)漸漸撫平。幾個月來,遼軍士氣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
在南征中,遼軍不但掠取了大量戰(zhàn)利品,還獲得了幾乎所有宋朝器物的圖樣和製法,朝廷的工坊得以仿造宋國火炮、火銃、強弩等軍器,還將棉布、瓷器、絲綢等物的圖樣、製法大量地散發(fā)給契丹貴人開設(shè)工坊。因爲擔心糧草不足,北院請耶律大石下旨免除了農(nóng)稅,命令河北的部族少要將四分之一的田地種滿莊稼,並承諾將來會高價收購軍糧。
遼軍南征掠取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奴隸,爲此,耶律大石命北院專‘門’頒佈了《牧奴法》,規(guī)定所有的奴隸都要在南院登記造冊。此外,南院開設(shè)了買賣所,奴隸的買賣都要在買賣所中進行,並且繳納賣價一成的奴首稅。南院按照體力、技藝等將奴隸劃分爲六等,規(guī)定奴主不可低於底價賣出所擁有的奴隸,但可以按照底價將奴隸賣給南院朝廷。奴主每年都要向南院報告擁有奴隸的數(shù)量,買賣情況,特別是奴隸死亡的數(shù)字和原因。奴隸餓死的,奴主要受鞭笞懲罰。餓死三名奴隸以上者,奴主將處以絞刑,所有的奴隸收歸朝廷。南院登記在冊的三等以上奴隸匠師,奴主不得‘私’下用刑,不可‘私’自打殺,倘若有違,則對奴主處以罰金,罰奴,甚至‘亂’箭‘射’死之刑。若奴主自覺不能役使、養(yǎng)活奴隸的,可以把奴隸無償送給南院朝廷。國族與奴族不得通婚,更不能生育子‘女’,若奴主與奴隸‘私’通生育子‘女’,則犯了‘混’‘亂’國族血統(tǒng)之罪,處以沒收奴主家產(chǎn),貶入奴籍,連子‘女’一起收歸南院所有。
在南征期間,耶律大石深感可用的人手不足,他讓北院考慮在奴僕中重開科舉之事,分別經(jīng)義、匠藝、簿記等科目考試。只有四等以上的奴僕才能應(yīng)舉,中舉之奴僕專供皇帝陛下及南院衙‘門’差遣使用,倘若得寵的話,還可以外放出去,爲陛下管理其他的奴隸。中舉者在南院登記爲一等官奴籍。這些一等官奴平常出入與國族差別不大,但對於四等以下的低賤奴隸而言,地位上可就有天壤之別。如果立下大功的話,還有可能得陛下恩準改變奴籍,像耶律保義那樣轉(zhuǎn)爲契丹國族。契丹貴人多用心思靈巧的漢兒做簿記、管事、跟班之類,消息傳出來後,當中許多人都躍躍‘欲’試,甚至到處託人打聽何時開始科舉的消息。
得知宋朝鎮(zhèn)國軍與西京軍回師內(nèi)訌的消息後,耶律大石斷定宋軍一時無力北伐,他命蕭斡裡剌收容失散的諸部潰軍,又命他爲河北諸部都統(tǒng),統(tǒng)轄契丹、奚軍、‘女’真諸部七萬餘人馬退守河北。蕭斡裡剌起初膽戰(zhàn)心驚,後來見宋軍遲遲不渡河北伐,反而膽氣大壯。他自覺兵強馬壯,若不是耶律大石下旨,北院三番兩次嚴明他不得妄動,蕭斡裡剌甚至想在冬季大舉用兵奪回河南。
幾個月來,蕭斡裡剌一邊休養(yǎng)兵馬,一邊不斷派小股騎兵試探宋軍的虛實。與背靠宋夏兩國,境內(nèi)寨堡林立的河南地相比,京東路宋軍未經(jīng)大戰(zhàn),明顯是一隻軟柿子。耶律燕山曾領(lǐng)一支偏師攻打京東東路,攻下鄆州後又奉命南下從徵,一直等到遼國大軍撤走後,京東路宋軍才又收復鄆州。當趙行德主持河南時,儘管京東東路宋軍相對弱小,但遼軍若發(fā)兵攻打的話,東京留守司很可能會出兵威脅遼國大軍的側(cè)後方。如今宋軍自相掣肘,陳東、曹良史等人與侯煥寅又有心結(jié),遼軍奪取京東路的側(cè)翼威脅盡去,出兵的時機已經(jīng)到了。
“既然宋人已經(jīng)爲我們掃除了障礙,再不動手,未免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陛下英明,”耶律鐵哥秉道,“蕭斡裡剌有七萬人馬,五萬騎兵隨時可以從南京道出徵。”
“很好,”耶律大石點了點頭,“蕭斡裡剌爲帥,蕭塔赤爲副,太子夷列也臨陣見識一下。”
“是,陛下。”
耶律鐵哥的心中有些顧慮,但遲疑片刻,還是沒有反對。蕭斡裡剌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用兵持重的宿將。蕭塔赤少年得志,以駙馬之尊統(tǒng)領(lǐng)三萬‘精’‘精’銳騎兵。太子耶律夷列不但血氣方剛,而且從未上過戰(zhàn)場,蕭斡裡剌未必壓得住這兩個後輩,兩人相互也未必相服。耶律鐵哥雖然覺看不上耶律夷列,但他身份特殊,在這事情上不好多說什麼。
“真沒想到,趙行德居然是夏將,南山城也是他守的。”耶律大石忽然轉(zhuǎn)換了話題,沉‘吟’道,“早就知道是夏國在暗地裡爲難,沒想到的是,他們的手居然伸得如此之長。擊必得二虎是夏國的國策,朕還是大意看輕了他們。幸好,夏國突然遇到了麻煩,不然的話,我們恐怕陷在潁昌府了,這是一頭餓虎啊,西面脫身不得,”耶律大石嘆了口氣,“北院做好準備,我們恐怕不得不和宋國議和了。”
“什麼?”耶律鐵哥吃驚地望著耶律大石,“陛下,不是要攻打京東路嗎?”
“是,”耶律大石面‘色’不變,看著遠方天空上盤旋的鷹,緩緩道,“不先打痛他們,宋國人是不會老老實實議和的,”他頓了一頓,又道,“先取山東,佔據(jù)山川形勝,然後南北休兵,不是怕了宋國,而是我們不想讓夏國漁翁得利。先派一名使者渡河陳說利害,試探一下宋國朝廷,告訴趙杞,若不議和的話,他這皇帝的位置,......,恐怕也難坐得安穩(wěn)。”
耶律大石遙望北方起伏的山巒,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呼呼地刮過城頭的寒風,已經(jīng)有了一絲微微的暖意。最寒冷的季節(jié)就要過去,一年多的大戰(zhàn)極大地消耗了遼宋兩國的國力。南朝最看重農(nóng)事,‘春’季是農(nóng)忙的時候,哪怕是虛以逶迤,宋朝也不會把遼國的使者拒之‘門’外。
“啪——”一根箭羽筆直地‘插’入靶心。
趙行德握弓的左手放下,放箭的右手揚起,深深呼吸一口,從箭壺中取出一根長箭搭在弓弦上,緩緩道:“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要正中紅心,一絲疏忽都不能,而再好的箭手,不是平心靜氣的話,箭也很容易脫靶。所以,習‘射’術(shù),能夠讓人常懷謹慎之心,知世事難爲。君子所謂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就好像這‘射’箭一樣,半點疏忽不得,一點疏神,就不能正中紅心了。”他左手舉弓,右手拉弦如滿月,“嗖”的一箭‘射’出,“啪”的一聲紮在箭靶上,三十步之外,箭靶的紅心扎滿了箭矢。
劉文谷面‘色’複雜地看著一幕,趙行德的箭術(shù)之高,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恩師,”劉文谷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問道,“你是夏國使者嗎?”
“什麼?”趙行德呼吸一滯,他放下弓,反問道,“你從哪裡得知的?”
鎮(zhèn)國軍大隊人馬到達汴梁之前,趙行德一直被軟禁之後在東京留守司這座院落之內(nèi),平常唯有著書‘射’箭自娛。陸明宇、羅閒十、鄧元覺派使者來參見他,也是在此會客。那天早晨和曹良史討論之後,他決心著述闡明君子之道,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下,已經(jīng)完成了一小半,曹良史也在處理公務(wù)之餘,不時來和他研討此書。其餘事情則全靠‘門’生劉文谷代爲通傳。所以,外面紛傳得紛紛揚揚,趙行德乃夏國使者,受命援助宋國抗遼的消息,他自己都一概不知。
劉文谷見他沒有否認,心下了然,低聲秉道:“外面?zhèn)餮裕鲙熞蚪姨话赋鎏酉膰瑥能娙胧耍鍪固J眉國,征伐羅姆突厥,援助遼東漢軍,積功至將軍,又受命領(lǐng)兵援宋......因力挫耶律大石南侵,助大宋恢復河南之功,夏國朝廷已擢升恩師爲火器司上將軍,進封開國保義侯。這些天來,外面都傳言,恩師‘欲’與陸明宇、羅閒十、鄧元覺三將一同,將河南數(shù)十州縣獻與夏國。所以朝廷纔不得不斷然下手易帥。”說到後來,劉文谷的聲音低落了下去。
“不錯,我身爲夏臣,”趙行德?lián)u了搖頭,坦然道,“但是,我沒有做無顏見關(guān)東父老之事。”
他‘胸’中憤懣,開弓如滿月,右手一放,“嗖——”的一聲,箭矢又‘插’在紅心正中,這一箭力道甚大,將箭靶一陣搖晃,竟撼得先前‘射’中的幾支箭竟“啪啪啪啪”的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