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九月已經是初秋了,炎熱發悶的天氣逐漸變得涼爽,淡淡的風兒吹過,總是能給人帶來心曠神怡的感覺。
倪明在宜州府中的私宅分外熱鬧,為了給姬勝情接風洗塵,也為了讓姬勝情高興,別在安靜中回想已經過去的事情,錢不離特意舉辦了這次宴會,所有宜州府內對福州集團沒有露出明顯敵意的貴族們都接到了邀請函,當然,這里面一定有些心懷鬼胎、坐以待變的人,所有錢不離的警備工作做的很嚴密。
分布在庭院四周的巨燭都是名家所制,里面參合著少許昂貴的香精,比軍營中使用的那些簡陋、煙氣騰騰的火把高貴太多了,巨燭燃燒時會散發出淡淡的香氣,隨風飄蕩,最奇怪的是香氣有形,用肉眼就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穿行的人們象穿梭在霧中一樣。
隨處可見的小方桌上擺著時令瓜果,還有些讓人閑著磨牙的堅果,其實這些不過是個擺設,沒有哪個貴族愿意在酒會中和堅果過不去,那樣有失身份,倒是有些仆人時不時悄悄往口袋里塞上一把,等休息的時候,他們可以一邊嗑著堅果一邊聊天了。
擺出來的酒多種多樣,不過這里沒有讓人喝上一口精神陡然一振的烈酒,貴族的性格都是溫和的,最起碼,在大庭廣眾之下是溫和的,這樣才能顯示出他們彬彬有禮的氣度。酒中的極品是錢不離從自己珍藏中奉獻出來的青夜……不對吧?青夜不是疊燕樓獨具的極品么?問題在于,現在的疊燕樓是錢不離的私產了,原主人月色公爵并沒有顯示出任何異議。所以說,這一次是錢不離發揮了自己大公無私的風格,與其他人無關。
為酒會伴奏的是宜州府內價錢最高的頤春班,頤春班那些小女孩都是班主從各地挖空心思搞來地,不過那班主看起來并不出奇,錢不離簡單地試探了幾句之后,就再沒有理睬那班主。很明顯。那個班主不過是被人推出來的角色。主持者另有其人。那些小女孩每一個都是明眸皓齒、惹人憐愛,她們的肌膚顯得很白嫩、潔爽,手指一個比一個修長,這是操作樂器的必要條件。
能從各地收集這么多漂亮的小女孩,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也不是那個在自己面前手腳微微發顫的班主能做到的。聽說這些女孩只要滿十八歲就不能繼續呆在頤春班了,她們地初夜權會被賣掉,以后的命運就很難說了。如果買了她們初夜權的人真的喜歡上了她們,就會為她們贖身,如果她們的表現不好,下半輩子就只能在青樓中廝混了。
不過一般人是沒有那個實力的,除非是貴族或者富商,她們的初夜權最低也在五枚金幣以上,甚至和宜州府地幾個名妓持平。但貴族和富商們還是爭先恐后去競價,其中最吸引人的當然是那兩個字,初夜!
酒會的氣氛顯得很熱鬧,不管這些到場的貴族們對錢不離是什么態度。哪怕他們恨不得喝錢不離地血、吃錢不離的肉,在這種場合也一個比一個恭順、一個比一個會湊趣,熱情是酒會的主旋律!
酒會的召集人錢不離并沒有混在貴族里,他站在書房三樓地欄桿上。默默的看向下方,他的眼睛在追尋著姬勝情快樂的身影。程達和李霄云一左一右,象兩個門神般站在錢不離身后,任帥沒有在,他要主持宜州府的防務。
錢不離很孤獨,望著這下面的喧囂場面,兩相對比,熱鬧的顯得愈發熱鬧了。而孤獨的則愈發孤獨。錢不離無法讓自己融進酒會地氣氛中,或者說,他不愿意去迎合什么,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實力,他也不必要去迎合那些貴族。
也許,如果錢不離是投胎轉世來到這個世界的話,情況就會比現在好上很多,但錢不離的性格早已定型,縱使這么長時間的腥風血雨闖下來,也無法抹去錢不離的棱角,喜歡應該喜歡的,憎恨應該憎恨的!與其混入下面喧囂的氛圍中,還不如留在這里,別看程達和李霄云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們表現出來的跟隨的態度,多少給錢不離帶來了些溫暖。
淡看滄桑,下面那一張張的笑臉又能笑上多久?當日后自己按照計劃撤出宜州,隨后再占領宜州之后,這些人會有幾個還能站在這里?還有幾個能笑得出來?這些貴族們充其量不過是游戲的參與者,他們的身份就是那棋盤上或重要或微不足道的棋子,時時刻刻都會有棋子被淘汰,而時時刻刻還會有更多的棋子沖上棋盤,這就是權勢的誘人之處。
有了金錢可能被人壓榨,有了美人可能被人搶占,但有了權勢就什么都有了,當權勢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無人可以搖撼,也無人敢去搖撼。
可惜的是,這些貴族們雖然有一顆爭權奪利的心,但成就卻極其有限,因為他們不懂!太多的不懂!
有一句話說的好:你想得到什么,關鍵看你能付出什么;你想得到多少,關鍵看你能付出多少。還有一句話: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日后福州集團能推翻中央,最大的利益將會被錢不離、賈天祥、杜兵、任帥等人分享,因為這些人都沒有退路,一旦失敗便難逃一死!這些人以自己的生命為籌碼,跟隨著錢不離在暗夜中摸索前行,當錢不離終于一飛沖天之后,又怎么能忘記他們的付出呢?
如果這些貴族中有人私自向錢不離表達忠心,并真心為錢不離做事,錢不離自然會提拔他、愛護他,日后他也有資格成為權貴中的一員。既不想冒險,還想得到更大的利益,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別的不說,就說數百年前,姬周國的開國之主憤然起兵的時候,那些開國元勛哪一個不是把腦袋腋到了褲腰帶上,跟在大旗的后面左沖右殺的?
錢不離露出了笑意,笑容中有絲輕蔑。還有絲猙獰。他心中有數,這些貴族們沒有一個看好他錢不離的,陽奉陰違的事情經常發生,就說上一次用欠條征集貴族們存糧地事情,有六個貴族竟然往糧食中摻雜沙子!錢不離讓柯麗專門把那三個貴族地帳目列了出來,買他們的糧食一共花了五百五十三枚金幣,根據抽查樣本的結果上看,錢不離有一百枚金幣買的是沙子。不過……錢不離的金幣那么好賺么?他們想錯了!
這批欠條錢不離一定會償還的。他想打響自己的名聲就要講信用!但對于某些人,是無需講信用的,對張開嘴咬了自己一口地人,錢不離就會用刀子割去他的舌頭,對那些赤心奉獻自己忠誠的人,錢不離會竭盡全力把他們帶出黑暗、迎向黎明。
“把你的酒拿出來讓我喝一口。”錢不離吐掉了口中的半截筷子,這是一個不雅的習慣。也是一個不能被人理解的習慣,每到夜深人靜,錢不離還睡不著地時候,嘴里總會叼上半截筷子遙望夜空。程達心中雖然好奇,但不敢明白的問出來。如果還有一個人也是從錢不離那個世界過來的,就會明白,錢不離想吸煙了……
“大……大人。什么酒?”程達的老臉難得紅了一下,幸好在暗夜中,別人看不出來異常。
“你以為你干地那點事我不知道?上馬下馬都嘩啦嘩啦的,給我拿來!”錢不離不耐煩了。
“想不到大人的耳力這么好……”程達干笑了一聲,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酒囊。貴族們總是用金銀來顯示自己的富足,而將士們則喜歡用牛、羊、馬地胃壁做成的軟囊來裝水或者裝酒,這樣攜帶起來也方便。
錢不離接過酒囊,喝了一口。繼續向下觀察著,純潔的姬勝情在酒會中很受歡迎,總是有三三兩兩的貴族纏在姬勝情身邊,錢不離明白,隨著福州勢力的增強,這種現象會越來越濃烈。當到福州軍直指中央、并取而代之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貴族會象蒼蠅圍著姬勝情打轉,可是姬勝情的心還能裝得下別的男人么?這點信心錢不離還是有地。
“大人,青夜的味道怎么樣?”程達訕訕的說道。
錢不離奪了疊燕樓的產業之后,程達帶著人仔細盤點過,在疊燕樓后側,有兩處可稱龐大的地下酒窖,其中一個酒窖被隔離成不多不少整一百個小酒窖,每個小酒窖中都有五壇青夜酒,窖門上有封條,說明青夜酒被封存的年代。據說最早的主人有規定,每一年只能打開一個窖門,取出里面的酒之后還要把新酒放進去,換句話說,每一年都會有新的百年沉極品青夜誕生,又因為出產的酒只有五壇,始終能吸引大家的胃口,如果后面的主人也能按照這個辦法管理的話,極品青夜酒永遠不會斷絕。
楊遠京在疊燕樓受辱的消息早已在軍中傳開了,天威軍的高級將領在憤慨的同時,對百年沉的青夜酒也產生了很強的好奇心,把六枚金幣一口喝掉是什么滋味?以任帥為首的眾將官都纏上了程達,從隸屬關系來說,不管程達現在的位置有多高,他原來是杜兵的老部下,別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給,任帥找上門來著實讓他頭疼,而且程達本身也有好奇心,想嘗嘗酒的味道。結果程達堅持給錢不離留下一壇,然后與眾將官分光了另一壇,至于今天酒會中擺出來的青夜,是程達從明年才應該打開的酒窖中提出來的。
跟著錢不離這么長時間,程達明白錢不離最看重的是公事,不會因為區區一壇酒就責怪他,不過事情敗露得這么突然,他總有些不好意思。
“味道還湊合吧。”錢不離淡淡的說道。他說的是實話,雖然他對酒這阿堵物持著不喜歡也不反感的態度,但他從小在將門中長大,各種各樣的名酒喝過不少,不管青夜酒被傳得多么神奇,口味也無法和他那個世界的茅臺、五糧液等名酒相比,湊合這個評語是很公平的。
程達剛想追問錢不離在什么地方喝過好酒,卻見下面有四個親衛帶著一個全身都蒙在斗篷中的人走了進來,四個親衛把那人護在中心,一邊分開人群。一邊尋找著什么。
程達用手抽出了半截長劍。鏘地一聲,又把長劍頂了回去,這一記響聲雖然遠不如下面的樂曲聲響亮,不過那四個親衛一起用手按住了劍柄,抬起頭向程達這里望來,長劍摩擦劍鞘的聲音他們太熟悉了,身為錢不離地親衛怎么會對這種聲音置之不理呢!
看到錢不離在樓上,他們帶著那個神秘地人向前走來。程達先迎到二樓,和那幾個親衛交談了數句,又走回三樓對錢不離輕聲道:“大人,是任帥將軍讓他們把人帶過來的,不過……他們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是聽任帥將軍說他姓賀。”
“姓賀?”錢不離皺了皺眉:“把他帶到三樓的書房吧。”既然是任帥親手交托親衛把人帶來,錢不離自不會起疑心。
片刻之后。錢不離走進了書房,程達不放心的跟在后面,李霄云還留在外邊盯著姬勝情,提防著意外情況的發生。
“錢統領。好久不見了。”那神秘人看到錢不離進來,摘掉了頭罩,對著錢不離含笑說道。
“伯爵大人?真是好久不見,坐。請坐。”錢不離看到來人竟然是連城塞的伯爵賀炯名,著實吃了一驚。
“錢統領這一段時間的做為真是讓人驚嘆啊!”賀炯名笑著點了點頭,等到錢不離落座之后,他才坐在椅子上,在禮儀方面做的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先是大敗百里克誠,隨后出兵平定宜州,同時派遣另一路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領雍州,與鐵浪軍團在通州對峙。錢統領地兵勢可是讓很多人坐不住了,縱使比起帝國軍神尉遲風云,也算是不遑多讓。”
“伯爵大人太夸獎我錢不離了。”錢不離笑著搖搖頭:“我也就是運氣比較好一些而已,怎么能和尉遲將軍相比?如果不是札木合湊巧入侵我中原的話,福州軍早就在鐵浪軍團和風云軍團的合圍下被打垮了。”
“這就是時勢造英雄!”賀炯名嘆了口氣:“尉遲風云在統領這般年紀時,只不過是個副將,如果假以時日,大人的成就遠在尉遲風云之上。”
錢不離笑了笑,沒有接話,他在猜測賀炯名的來意。
賀炯名看錢不離沒有說話,略微猶豫了一下,說出了正題:“子誠……還好嗎?呵呵……我真是失禮,竟然沒有謝謝大人一直以來對子誠的照顧,那小子一定給大人添了很多麻煩吧?。”
“其實我很看重他的才能,這次出兵宜州,我本想讓他隨軍,然后就任宜州地刺史,幫我料理政事,不過……他還是拒絕了。”
錢不離苦笑起來:“我不怪他,他是擔心給你這個做老人的惹麻煩。”
“子誠這孩子真是不識抬舉!”賀炯名一邊觀察著錢不離的臉色一邊說道:“他從小就倔犟,大人一定要擔待著些。”
“伯爵大人,我一點沒有怪他的意思。”錢不離笑了笑,直白地說道:“我瞧不起沒有脊梁骨的人,子誠這種個性倒是讓我很欣賞。”
“多謝大人栽培了。”賀炯名這才放下了心,他沉默了片刻,緩緩接道:“我這次來的唐突,希望沒影響到大人,不過我確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通知大人一聲。”
“伯爵大人,有什么話你放心說,這里沒有外人。”錢不離打起了精神。
“大人離開雪原城地時候,曾把雪原金礦毀掉了是不是?前些天,內閣征召的數萬名民夫從連城塞路過,他們是沖著雪原金礦去的,我派人打入他們內部觀察了一段時間,以他們的規模和進度,最多在三個月之后,就能恢復雪原金礦的生產。”
錢不離一愣:“可是那雪原金礦是賈天祥伯爵的產業啊?”
賀炯名笑了笑:“姬勝烈顧不上那么多了。”
“伯爵大人的意思是……”錢不離睜大了眼睛。
“雪原城金礦是賈天祥伯爵的產業,就算賈天祥伯爵犯了不可饒恕地大罪,必須要處死,他也有資格指定產業的繼承人。這一次內閣強行占用賈天祥伯爵的產業,開始恢復雪原城金礦的生產,已經違反了祖制,多多少少讓各地的貴族們感到兔死狐悲啊,不過內閣也沒有辦法,因為……內閣沒有錢了。”
“怎么可能?”錢不離感到非常驚訝:“光宜州府一地,數百年來的積累就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國庫也積累了數百年,怎么可能沒有錢?”
“錢統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賀炯名微笑著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