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烈火燒屍,慕容迴歸
“啊——”的一聲尖叫,刺破身體,血涎著大腿*部蔓延下來,沈秋涼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雙眼裡空洞無光,耳朵裡唯有那老弱的士兵在叫著:“原來還是個雛兒。”
痛,貫穿了整個身體,雖然她日日夜夜都要忍受蛆蠱毒帶來的疼,但這種被人生生玷污的痛讓她難以接受,玷污的不僅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靈魂。
接下來是一陣陣粗重的喘息聲,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的粗暴,沈秋涼的生命裡只剩下黑暗,她成了一個最骯髒下賤的軍ji。
忽然一個士兵將她翻轉了過來,那士兵正興奮的叫著什麼,驀地看到她臀部上爛的兩個黑深的洞,那士兵一驚,鬆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看——”忽然有士兵尖叫一聲,那些排著隊的士兵伸頭望去,沈秋涼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被扯了下來,衆士兵俱是一驚,再將沈秋涼翻過來時,那些個士兵紛紛嚇得腳底虛軟,一個個提著褲子就跑,有人還大叫著,“媽呀
!鬼啊!”
士兵慌成一團,那些個剛滿足的士兵復又跑過來看,那魂都嚇飛了,他們開始不停的嘔吐,大罵道:“狗日的,上了這麼一個怪物,真他媽晦氣。”
沒有人再敢接近沈秋涼,她破敗不堪的身體靜靜的躺在牀上,望著那低矮而灰暗的屋頂,她不懂,她怎麼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所有的她想要沈如意嘗受的凌虐,都無一例外的全都報應在她自己身上,不!不是報應,是她不夠狠,不夠聰明,是那個賤人太幸運,老天對她太不公平!
她慢慢的爬了起來,腿晃悠悠的步向屋外,有血還不停的往下滴著,那些蹲在地上嘔吐的士兵回過頭來,看到沈秋涼可怕的臉差點嚇得跌倒在地,他們不明白,這好好的一個有香味的小美人,怎麼忽然就變成了怪物了,再睜眼看去,沈秋涼的臉上頭上竟然有蟲爬出來,有人又是一聲大叫:“妖孽,這女子定是個妖孽!”
沈秋涼嘴裡發出一陣古怪而尖利的笑聲:“哈哈哈……我沈秋涼就算化作……”
惡毒的詛咒還沒有完全說出口,只見那半空中飛來如雨般的黑點,沈秋涼睜著大眼,箭從眼中穿透而過,無數把閃著森冷銀光的利箭將她射成了一個刺蝟,“咚”的一聲,她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從傷口處紛紛鑽出蟲來。
沒有人敢去碰她那骯髒而詭異的屍體,彷彿怕被她身上鑽出的蟲子碰到一般,人人嚇得四處逃竄,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趕緊用火燒!”
大火熊熊燃起,沈秋涼雖被萬箭穿心,但因著蠱蟲在她身體內做垂死掙扎,所以她一時也未能咽死,那種炙熱的將她完全燒焦的大火,燒的她肢體扭曲般的掙扎著,她想結束這種痛苦,偏偏這種痛苦來得這樣劇烈,喉嚨裡發出陣陣沙啞的類似於動物的嘶吼聲,她整個人翻滾在大火裡。
士兵們差點把眼珠瞪落下來,沒有人會像這個妖孽女子般死的那樣慢,身子都被燒成焦炭了還在火裡翻滾,那陣陣嘶吼聲雖不大,卻足以刺穿人的耳膜。
漸漸的大火熄滅,只剩下一具烏黑的枯骨,那枯骨似乎還在微微動著,衆人驚懼,連忙將此事上報將領,將領尤還不信,親自來看時也駭異至極,總覺得這女子是天降妖孽必有異,吩咐人趕緊去請了僧道作法,打散沈秋涼的魂魄,將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沈秋涼體內的最後一滴骨髓被吞噬殆盡,人方嚥了氣,她那殘軀被拖往荒野之地,最後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野狗,聞著肉香,將她吞入腹中。
她所有的毒,身上的毒,心裡的毒在這一刻化爲乾淨,連空氣裡的味道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美貌、清白、親情、愛情她一樣都沒有了,有的東西她甚至還從未得到過便衆叛親離成了怪物,最後被燒死在這軍營裡。
安忍殘賊,背違正道,故曰不道。沈秋涼心思之毒比杜氏尤甚,死的這般悽慘也合該是報應,只是她到臨死都沒想得過來,這一切的原罪就在於她自己。
沈秋涼的死活候府裡的人再無關注,人們更樂見其成這吸人骨髓的畫皮怪物不得好死,像這樣可怕人留存於世也是個禍患,侯府裡關於沈秋涼的流言因著她的失蹤而漸漸消彌殆盡,清涼苑像個鬼苑般被人封了起來,再無人敢踏足半步。
……
皇城,雕欄玉砌,飛閣紅牆
正安殿內鎏金琺瑯鼎裡百合香的氣味正濃,天成帝微有不耐的命人將鼎中香全都撤了,他的心卻靜不下來,站起身一甩手走出正安殿,立在丹墀下靜靜的望著這滿天星光,心口處卻好像總有東西壓住一般鬱悶
。
老內侍拿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血色蠶衣輕輕披在他身上,他略微皺了皺眉,血紅如烈陽,絲滑如凝脂,這件血色蠶衣曾是她的陪嫁之物,她曾親手爲他披上,伸手輕輕撫向蠶衣,她的肌膚也曾是這般的滑嬾,她的衣服也曾是這般的豔烈,她最愛笑,最喜歡一身豔紅騎馬裝在風中飛揚,她的笑聲如銀鈴清脆悅耳,揚著手裡的金鞭騎著紅鬃烈馬英姿煥發,一雙琉璃目令天地萬物都爲之失色。
他拋卻後宮三千獨寵她一人,他視她如珍如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飛的,可最終她還是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那樣喜歡她,她如何能捨得拋下他。
宮裡的人都傳她跟民間神醫私奔了,他不信,無論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可她的確走了,十六年了,十六年她杳無音信,興許她早就死了,那時她病的那樣重,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就算他爲她找來民間神醫,那神醫也只說沒把握,當時他恨不能殺了所有的御醫來與她陪葬,若不是那歡花湯藥,她如何會病成那樣。
他清楚的記得遇到她的那一天,那時他帶兵親征楚夏,受了傷騎馬跑到那人煙罕至之處,那裡一片清澈的湖,湖對面是一條飛川爆布,彩虹掛於天,水花飛濺,花樹芳鬱,萬紫千紅都倒映在那碧色湖水之中。
就在他欲下湖洗淨傷口之時,湖裡激起一陣漣漪,一個溼淋淋的頭從湖裡鑽了出來,漆黑長髮散於水面,皓月肌膚散著淡淡霧氣,一雙琥珀色的琉璃目耀若那天上最美的霞光,他驚的目瞪口呆,一時竟忘了與她說話,待他想說之時,像只美麗的魚兒潛入湖底,他以爲自己是眼花出現了幻覺,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美的女子。
後來他打敗楚夏,楚夏獻上七公主玉蘭朵和親,在他見到玉蘭朵的時候,他恍惚以爲見到那湖中女子,可是她終究不是她,她沒有她那樣的琥珀琉璃目,也沒有她那般純淨的不再一絲雜質的氣質,只是相似罷了。
他將玉蘭朵帶回宮中,一時間對她寵愛之極,但從來也沒忘記過那湖中女子,只到一年後,他才得知那女子竟真有其人,而且那女子還是楚夏九公主依蘭朵,怪道玉蘭朵跟她長得有些相似,原是姐妹。
因這依蘭朵從小生活在圖然,及至長到十四歲纔回到楚夏,在圖然她素有天之彩虹的美譽,天成帝爲了得到她,化了許多心思,當心願達成的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是有多麼的快樂,可快樂來的那樣短暫,他還是失去了她。
那一晚夏至賞月宴,他心情差到了極點,出了沈秋涼那樣的妖孽,鬧得整座皇宮人心慌慌,可也就是在那一晚,他看到身著紅衫的沈如芝,沈如芝頭上那支釵,還是當年他賞賜給她的,後來她走了,一釵一珠都未帶走,他恨她,將他賜她的所有首飾都分賜於人,他要讓她知道,他的女人有很多很多,不缺她一個。
沈如芝頭上的那支鳳釵,他卻留下了,後來又賜給了舒妃,想不到舒妃竟送給了沈如芝,雖然他看那沈如芝的眼神不甚明亮,根本無法和依蘭朵相提並論,但他總隱隱覺得她二人有某些相似之處,後來他想通了,同樣的一襲紅衣,同樣的英姿颯爽。
他正神思飛遠,老內侍來報:“皇上,瑞親王來了
。”
他的臉在暗夜的陰影裡晦暗不清,笑了笑道:“來得倒快!”
瑞親王向天成帝行了君臣大禮,而後皇上命他起身道:“近日朕聽聞你身體大好,想著咱們兄弟二人久未一起暢聊,你多陪朕喝幾杯。”
說話間,席已擺好,二人入席,皇上看了看瑞親王微笑道:“阿胤,今日這裡別無旁人,你不必拘禮。”
瑞親王笑道:“今兒皇兄怎這般好興致,命人傳臣弟來專爲喝酒,臣弟在來時還想著是不是皇兄有要事與臣弟相商,既然是喝酒,那今日臣弟必會陪皇兄痛飲個夠。”
立於一旁的內官跪行大禮後,皇上便命他們退了出去,皇上舉了酒杯道:“這次朕找你來也是喝酒,也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瑞親王端杯敬了皇上又道:“皇兄,臣弟先敬你一杯,咱們有話慢慢兒說。”
二人對飲幾杯,皇上眉梢微挑,注視著瑞親王良久,半晌緩緩道:“寧西治災一事有人暗中使了絆子,不然沈致遠也不會拖到今日還未將災疫完全平定,阿胤,你可猜到那暗裡鬼是誰?”
瑞親王神情一凜,微微沉思道:“臣弟也想過此事,但也未有確鑿證據,今兒皇兄問起,必是心裡已有了主意,臣弟不及皇兄深謀遠慮,想聽聽皇兄的建議。”
皇上好像神思飄蕩,靜靜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不是朕不想顧念兄弟之情,朕何嘗想手刃親兄弟,當年朕分封諸王,本來是因爲我天縱建朝不久,朕不得藩屏之助,但現在蕃王擁兵之重,老五因有些功績,又是朕的親兄弟,朕亦封他爲王,如今他倒託大,宣召他都不入朝,只說得了犬馬之疾,不宜入宮,私下裡卻與平南王走的近,朕明令禁止親王不得干預地方事條,那次寧西災民的暴動暗中又是誰指使的,一來平南王與寧致遠政見不和,在朝中相互看不慣,怕沈致遠治災有功,到時候反踩到他頭上,二來老五想借著平南王發動暴亂,趁虛而入,如今天下雖然太平,但內憂外患皆在,你看看,這麼幾年,想作亂的有多少,老六老七也就罷了,老五想效仿越王臥薪嚐膽,朕卻不是那昏庸的吳王,既然老五和平南王一門心思的想作亂,朕也只能奉陪到底了。”說完,他又飲了一口酒道,“你明兒挑些精幹的人去寧西盯著。”
瑞親王頷首道:“皇上所慮極是,五哥的性子素來隱忍果毅,他若決定做一件事那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平南王如今驕奢跋扈,朝庭裡倒有一半的官看過眼,只礙於他手中的權勢不敢說罷了,他二人現在雖同心協力,但保不齊日後兩虎相爭。”
皇上的眸子閃了閃,沉吟片刻道:“與其待到日後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不如現在就叫兩虎相爭。”說著,皇上微頓了頓又道,“上次平南王來求朕下御旨賜婚,今兒一大早的又求著朕收回聖旨,說那沈秋彤得了失心瘋,他當朕的聖旨是玩笑麼?豈能容他隨意更改,他還說既然沈秋彤瘋了,不如就另娶沈家嫡長女沈如萱,你當他怎麼想的?”
瑞親王深思片刻,斟酌道:“說起沈如萱,京城裡的人都知道她是不祥人,平南王好好的娶個不祥人做什麼?前兒個臣弟恍惚聽蓁蓁提起,寧遠候府大夫人慕容氏突然的從庵堂子裡出來了,雖然她依舊住在庵堂裡卻也每日早晨都會親自去給侯府老太太請安,當時蓁蓁還說奇了,那日明欣去侯府找沈家二姑娘,三姑娘玩卻撞見慕容氏坐著小轎回了趟慕容家,如今聽皇兄這麼一說,臣弟思前想後,也能捉摸點出來
。”
“哦?”皇上有了幾分興意,“你快些說來聽聽。”
“當年慕容湘蘭深得慕容中的喜愛,說此女比兒子還強,所以也拿她作兒子教養,習得一手好武藝,不知皇上還記不記得十幾年前,此女率兵隨臣弟出征攻打蒼涼一舉擒獲對方將領,當時皇兄還誇她是巾幗英豪,後來她嫁入寧遠侯府只一年就躲入庵堂萬事不理,把個慕容中氣個半死,現在慕容中是我朝第一儒臣,學富五車,德高望重,就連平南王見了他也需禮讓三分,如今他又是太子太傅,若慕容氏重得慕容中寵愛,那沈如萱也會從不祥人變成吉祥人,平南王欲娶沈如萱之意,皇兄已然明瞭。”
皇上嘆道:“這平南王還嫌權勢不夠大,如今還想結交慕容世家,真真人心不足蛇吞象,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太后那日還跟朕提起莫康的婚事,老五三個兒子唯有莫康性子最是頑固,喜歡鑽牛角尖,他久聞京城四美之名,那三美已定了人家,如今只有沈如萱還未定,爲著沈如萱跟老五還鬧了一場,咱們只有在這上頭下功夫。”
瑞親王道:“太后不喜歡沈如萱,認爲她是不祥之人,難道還能同意莫康的婚事不成?”
皇上淡笑一聲道:“以莫康那性子誰的話能聽得進去?跟老五都敢當面頂撞,對太后也只是陽奉陰違罷了。”
瑞親王又笑道:“皇兄早就想到了,這兩虎相爭怕是要就此拉開帷幕了,老五與平南王原也不過是爲了利益而勾結在一處,彼此間怎可能沒有嫌隙之處,到時臣弟再幫皇兄做點功夫必能成事。”說完,又頓了頓搖頭嘆道,“這不祥人有一日也成了香餑餑,世間之事都是難料的。”
“那沈如萱也就罷了,朕倒不覺得她有何特別之處,不過是因爲慕容氏罷了。”皇帝擡眉又問道,“說起寧遠侯家的幾個小姐,朕倒覺得那沈如意不簡單。”
“皇兄說的極是,臣弟那覺得那女子不簡單,不僅色藝雙絕,那醫術更是連宮裡的御醫都比不上,臣弟的身子給御醫治了多少年了,不過是一日日的拖著,只讓她一治,臣弟的身子竟好了許多,她不僅治了臣弟,還救了蓁蓁,若不她,臣弟怕是永遠也見蓁蓁了。”
瑞親王說著,眼裡有了幾分愧色,“說起來也是臣弟對不起蓁蓁,過去臣弟被父皇圈禁,若不是她一直不離不棄的照顧臣弟,臣弟也不能在皇兄面前說這番話了。”
皇上點了點道:“怪不得你那樣幫她,當初平南王求賜婚的可是她,還有平陽也在朕面前盛讚她,朕本也覺得沒什麼,只是那日賞月宴,她竟然能令金雕起死回生,實在是太可不思議了,朕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那孩子確實是個奇女子。”瑞親王讚道。
皇上眉心緊皺,思緒又飄遠到過去,若十六年前,有這樣的人幫依蘭朵治病,興許依蘭朵就不會失蹤了,瑞親王見皇上也不說話,那眼裡好似含了無盡愁緒和情意,他心一動問道:“莫不是皇兄看上那沈如意了?”
“阿胤,你胡說什麼,朕不過是欣賞她的才華和能力而已,朕喜歡聰明的女子,但絕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太過聰明,如今我朝用人唯賢,這女子或可入宮一用,只是寧遠侯府出了那麼多怪事,朕需要再觀察一些時日。”
“若她真是個好的,那樣的醫術留在侯府倒真是埋沒了,不過說到醫術,近日京城鬼市又出了鬼市神醫,聽聞能生死人肉白骨,看病從不分老弱病窮,遇到那窮的分文不取,只是她行蹤詭秘,身份異常,瞧過她的人連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臣弟亦曾派人暗中探訪,奇怪的是每每都失敗了,到現在連她的落腳地都未找到
。”
“若真有這樣的人能爲我朝所用也好,你且再去打聽打聽。”皇上低了頭,直盯著那玉盞裡的明晃晃的酒出了會神,良久又道,“朕正缺這樣一個人爲朕辦些差事。”
“臣弟謹尊皇上旨意。”
“你身體纔剛好,朕就弄了這麼多差事給你。”說著,又嘆道,“如今朕能信的人也只有阿胤你了。”
瑞親王眼裡似有淚意,忽想到小時候他被人踩踏在腳底辱罵,是皇兄推開衆人護住了他,他被人下毒差點死了,亦是皇兄找來了御醫日夜照看才撿回子一條命。
往日種種,好似就在眼前,若不是皇兄何來他今日,他喟嘆一聲道:“臣弟此生願爲皇兄甘腦塗地,過去因著臣弟身體不好,傷寒之癥每每發作令臣弟痛不欲生,所以也不能時常爲皇上分憂,如今臣弟身體已大好,爲皇兄做這點事又算什麼。”
皇上心頭微起暖意,一雙眼睛裡帶著幾許血絲,他沉聲又道:“還有那一日離楚和離云爲著國庫積欠之事打得不可開交,雖然第二日,他兩個具跪到朕跟前來認錯,說都是灌了黃湯惹出來的禍,但朕細想了想,離楚的話也有些理兒,離澈是太子,而離雲則是他的臂膀,朕交給離澈的事有一多半都是離雲在幫著處理,離雲素日裡性情沉靜,不喜歡多說話,而且平時他府裡過得最爲節儉,雖然他府裡也遭了查,但卻查得沒有離楚府裡那樣徹底,所以才惹得離楚不快鬧了出來,終究這件事還是要你親自去查一查,離雲自來敬你,你去查,他也沒什麼可說的。”
瑞親王“嗤”的一聲笑:“皇兄把這個爛攤子甩給臣弟,依臣弟之意,命太子親自去查倒好,太子與三皇子最好,你且看他如何處理。”
皇上哈哈一笑道:“你這潑猴倒把自己撇了個乾淨,剛纔還說了那一番忠肝義膽的話給朕聽,如今你怕得罪人就要離澈去查。”
瑞親王笑道:“皇兄的話臣弟今日就算受了也無甚可說的,臣弟確實有抽身退步之嫌,但皇兄也明白讓太子去查定比臣弟去查要適合多了。”
皇上朗然笑道:“就屬你最精,這點事全讓你看破了,也罷,你讓塵希跟著太子從旁協助,澈兒是朕手把手教的,又是朕的長子,朕對他寄予了厚望,只可惜……”皇帝長嘆一聲轉口道,“朕倒要看看澈兒有沒有治國治家的能耐。”
“皇兄何不派離憂從旁協助?”
“難道離憂和離雲之間的事朕還不知道嗎?若讓離憂去查到時又要起軒然大波了,塵希是個聰明的,讓他去才行。”皇上淡淡道,忽又問道,“塵希今年也該到了娶親的年紀,你莫要耽誤了。”
瑞親王搖了搖頭嘆息:“任誰家的女子他都不答應,只說心中有了人,必要等著,倒是明欣提起過塵希喜歡的人是沈如意,臣弟想著沈如意也不錯,模樣心性與塵希也相配,問塵希時,他卻說沒這會事,讓別在沈如意麪前提及這件事,省得人家姑娘入王府做客時尷尬。如今這些孩子臣弟也看不懂了,也不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都隨他們去吧!強扭的瓜也不甜。”
皇上因每次見著明欣都是如意姐姐長,如芝姐姐好的,知道沈如意和沈如芝時常入瑞親王府,正欲問瑞親王有關如芝的事,忽有小太監急急跑來稟報道:“皇上,不好了,寧采女在靜思殿只喊肚子痛,又口口聲聲喊著皇上,奴才害怕出事,連趕著來回稟皇上
。”
皇上大驚,雖然這些日子他冷落了寧采女,但她肚子的雙生胎他還是帶著很大期望的,一聽說寧采女不好,他趕緊跨著步子走出了正安殿。
月色悠悠,臺角處處都開滿了繁盛的花朵,枝藤青蔓葳蕤,蜿蜒著爬上牆頭,皇上急步走著,在靜思殿外就聽到寧貴嬪聲聲哀嚎,低眸處,那靜思殿裡亦有不知名的花朵開放,單薄的花瓣上似沾了夜的露珠,在月光裡透著點點光,皇上步入靜思殿,忙又喝道:“御醫呢?還不快去請。”
“皇上,不用請御醫,是臣妾太想皇上了,想著法哄皇上過來的,臣妾也不想瞞皇上,臣妾害怕在這寂寞宮殿裡日日數著這牆上的壁磚等皇上,臣妾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若再見不到皇上,臣妾怕是真的要活不了的。”寧貴嬪從牀上爬了下來,那一幕青絲帳幔微微動著,懸掛在帳幔兩側的銀鉤兀搖晃著。
寧采女捧著肚子緩緩跪下,小宮女要來攙扶她,她只揮了揮手,直愣愣的跪下指天起誓道:“皇上,你果真是怨了臣妾恨了臣妾不理臣妾了麼?臣妾以肚子裡的孩子發誓,臣妾絕沒有做下那等事,臣妾是冤枉的,若臣妾說一個字的假話,就讓臣妾不得好死。”
旁邊的小宮女哭著跪下道:“皇上,這兩日寧采女粒米未進,奴婢害怕再這樣的下去會……”下面的話,小宮女不敢再說了。
皇上微有動容,看了她一眼,心裡終究還是不能原諒她,她是天下第一毒婦的妹妹,他看著她漸漸的有些陌生,他想要扶她的手終究沒有伸出去,只淡淡道:“如今你越發不懂事了,竟然敢拿肚子裡的龍種發誓,還有嬪妃自戕是大罪,你若想再不吃飯,休怪朕無情了。”
皇上說完,轉身拂袖而去,只留在一抹血紅而偉岸的影子,寧采女哭倒在那裡,伸著手道:“皇上,難道再無挽回的餘地了麼?”
寧采女的哭喊再無人回答,也唯有那空蕩蕩的靜思殿裡迴響著她自己的聲音,她的拳頭握緊,告訴自己絕不能輸,她敢這樣直白對皇上講話就是因爲皇上過去就喜歡她這樣的性兒,若等她誕下孩兒,她必會復寵的,因爲皇上畢竟還是來看了。
一陣輕風拂風捲起豔紅蠶衣,皇上只覺得有些疲憊,身後跟著的小太監連大氣也不敢喘,皇上想著舒妃的溫柔和順,便徑直去了舒妃那兒,舒妃受寵若驚,皇上又問她爲何要將釵送給沈如芝,她只淡笑了笑道:“這宮裡什麼樣的花都有,唯獨缺少那凌寒開放的烈豔紅梅。”
皇上點了點頭陷入久久沉思,這宮裡好久都沒進過新人了,也是時候讓新人入宮了。
……
五日後,寧遠侯府康仁閣,滿院蛇目菊燦爛如金,參差樹木隨輕風微微搖著,綠蔭濃濃。
老太太終於難起牀了,自從她接到從宮裡傳來的消息,她瞬間覺得身子輕了不少,原本難以下嚥的糕點也能克化的動了。
白桃高興的拿來雕著荼靡花的桃木梳輕輕的幫著老太太梳著雪白的頭髮,然後又拿了一支金簪幫老太太將頭髮綰了個髻,她滿面笑容道:“老太太,可要熬出頭了,舒妃娘娘話必是準的,咱們家的二小姐定能入宮爲妃,到時侯老太太也可以揚眉吐氣了
。”
老太太眉眼間帶著難得的笑意,由於久臥在牀,她已不太能走了,只坐在那裡道:“二丫頭能有今天也不枉我往日裡栽培了她。”老太太眉心忽地皺起,她搖了搖頭道,“二丫頭的性子雖外表看著明朗溫和,內在卻是個極剛硬的,若她拼死不肯入宮,反會壞了事,這件事暫且不要走漏了風聲,省得再鬧出什麼事,如今我只剩下一把老骨頭了,再經不住這風裡浪裡的,這件事還需好好籌謀籌謀。”
白桃正欲答話,卻風如意和如芝一道走了進來,二人請了安,如意笑道:“難道今兒有什麼喜事不成,看老太太滿面春風的都掛著笑意,老太太要整日這樣開心纔好,這樣病才能好的快些。”
老太太笑道:“興許是閻王爺看著我這把老骨頭不想收,這才叫我的病好了些。”
如芝見老太太面色不錯,而且還起了牀,她心內鬆了一口氣笑道:“老太太這樣孫女也放心了。”
“如今你母親已經走出了痷堂,這偌大的家業你們兩個看著也累,不如擇著日子交給你母親來打理吧!”老太太混濁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又問如意道,“三丫頭,你說呢?”
如意笑道:“老太太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說完,她拉了如芝的手道,“這下咱們兩可就輕鬆了,這肩上的擔子終於可以卸下來了。”
如芝心裡清楚打從慕容湘蘭從庵堂裡走出來的那一刻,這管家之權終究要歸於她,畢竟她是這候府正宗的大夫人,又是出自名門慕容世家的大小姐,只是她有些擔心大夫人會轉而對付如意,但瞧著如意每日並不著急的樣子,她倒替她急了,她沉思片刻道:“老太太的主意自然好,只是母親剛從庵堂裡出來怕諸事不達,少不得……”
“怎麼?”一聲嘲諷的聲音從背後冷冰冰的響起,“二妹妹這話的意思是覺得母親沒有能力,連你和三妹妹都不如。”
如意有些意外,這些天兒老太太把沈如萱緊守著,就算慕容氏出來之後,沈如萱也一隻住在康仁閣內,前幾日慕容氏將沈如萱帶回慕容家住著,想不到這麼快就回來了,而且還是這麼一大早,沈如萱竟能開口講話了,想來那慕容氏爲了自個的女兒下了不少功夫,只是就算她下再大的功夫,怕也是白費。
莫塵希告訴她,爲著沈如萱,平南王和晉西王差點兒打了起來,說來也是晉西王之子莫康魯莽衝動,竟然不顧平南王與晉西王的結盟之義,硬生生的帶著兵與平南王的人發動了衝突,其實那莫康也不一定是真的十分在意沈如萱,他從未見過沈如萱,只聞她京城四美之名,絕不會一意孤行到爲了一個沒見過的女子與平南王大動干戈,這中間皇上和瑞親王又費了多少心思。
皇上知道莫康的性子,莫康其實早就對聲名赫赫的平南王有諸多不服之處,更恨自己的父親作爲有皇室高貴血統的人竟然還要去討好平南王,何況父親還是當今太后親生子,又是皇上的親兄弟,哪還要把那個平南王放在眼裡,他不過是藉著沈如萱的由頭大鬧一場罷了。
莫康爲人有勇無謀,極易受人蠱惑扇動,只聽人說平南王要跟她搶女人,他更不服氣,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也敢跟他爭女人,傳出去他還有何臉面,他經不住攛掇氣沖沖的帶兵就去找平南王了,等晉西王接到消息時,那平南王的手下已經將莫康打了個半死不活
。
晉西王眼見平南王竟然不顧結盟之義將自個的兒子打成了重傷,兩人鬧了個不歡而散。
如意想想也明白,那打的人,攛掇的人想來都是皇上和瑞親王苦心安排好的吧!
太后是信佛之人,對沈如萱深爲不喜,回頭倒把莫康罵了一頓,說他沒的自找晦氣要娶個不祥人回家,罵完之後又勸了一回,說趕明兒給他再指個好的,那莫康想想大沒意思,娶那沈如萱的勁頭了少了幾分。
皇上只單憑一個沈如萱就成功的瓦解了平南王和晉西王的結盟,看來簡單,實際上暗中下的功夫也唯有皇上和瑞親王知道,沈如萱只是個引子,最重要的是平南王和晉西王貌和神離,兩人都有稱王之心,誰也不能打心眼裡真正服誰罷了。
如今皇上已打算將沈如萱賜給平南王,只是因著沈如萱不祥人的身份,不打算賜她爲側妃,只做個妾室而已,所以也不會下聖旨。
這樣一來可以安撫平南王想娶沈如萱的心,二來可以防止平南王與慕容世家聯合,慕容世家自來以京城第一世家自居,稟性高傲,怎能容得自家出去的嫡出子女做人家的妾室,幸好沈如萱不是慕容世家之人,所以慕容中到時也不會爲了這個外孫女爭取而得罪皇上和平南王。但日後必也不屑與平南王多做來往,畢竟自己的外孫女,寧遠侯府嫡長女做了平南王的妾室傳出去也不大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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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如今皇上還未宣佈,知道的人也只有瑞親王和莫塵希,後來莫塵希跟如意說起,如意感念他的不欺不瞞,只是她也直言以告並不會爲此而喜歡上他,他倒是個真人君子,只說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幫襯罷了。
如意瞧著沈如萱高傲如孔雀的樣子,淡淡道:“原來是縣主啊!這一趟回來倒變了不少,連聲音都高了幾分。”
沈如萱因著母親的迴歸,又重新得了外祖父寵愛,那眼裡氣勢又恢復了往日裡的幾分凌厲。
打從昨晚她能說話了以後便迫不及待的要回來,她要讓沈如意沈如芝那兩個小賤人看看她沈如萱就要開始擺脫不祥人的身份了,只是她瞧著沈如意還是覺著有些兒害怕,但還是強作鎮定道:“如今我病也好了,這聲音自然就高了,母親今天下午就回來,你們也該整理整理,把應該移交給母親的東西都移交了,這麼多天倒辛苦二位妹妹管家了,現在可好了,二位妹妹正好落得輕鬆。”
如意微笑道:“還是縣主想的周到,連事情都幫著我和二姐姐安排好了,既如此,咱們這就準備著去,省得大伯母回來等著。”
如芝還想說什麼,卻被如意拉走了,出了閣外,如芝問如意道:“難道三妹妹竟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個,若你失了這管家之權,以後還如何能在府裡立足?”
如意望著開著正爛漫的花,有幾枝卻從圍欄時探出頭來,她伸手輕輕一掐道:“二姐姐,不是妹妹狠心,你若不將這探出頭的花草一併剪了乾淨,怕是以後還要化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剪掉。”
如芝嘆息一聲道:“三妹妹的意思姐姐明白,只是老太太於我有養育之恩,他日若因爲我的不絕斷留下什麼後果,到時也唯有姐姐自受了。”
“姐姐你這樣的明快性子偏有許多事看不透。”如意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