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在一起用飯,另一邊,何氏辭別了王妃,也往別亦閣走去,這回去的路卻和庾彤一路。庾彤性子高傲,平日裡和幾位嫂子走動的並不十分殷勤。便帶了一個嬤嬤在前頭走,並不理會後邊亦步亦趨地跟著的何氏。
何氏就笑著喊了一聲:“七妹妹!等等我!”
庾彤便不情願地停了腳步,語氣十分冷淡地道:“大嫂喚我,可是有什麼指教嗎?”這幾個嫂子裡,她最討厭的就是沈沅鈺,最根本的原因是出於嫉妒。嫉妒她的嫁妝、嫉妒她的好姻緣,嫉妒二哥對她好。當(dāng)然這一點(diǎn)七小姐是絕不會承認(rèn)的。剩下的兩個嫂子,她也是一個都看不上,覺得何氏也好,阮氏也好,都是破落戶出身,壓根就不配嫁入王府做她的嫂子。
何氏見她一副用鼻孔看人的態(tài)度,笑道:“七妹妹是咱們建康城中數(shù)得著的才女,我雖是作嫂子的,哪裡就有那份能耐指教妹妹呢?”不著痕跡地拍了一下她的馬屁,庾彤果然十分受用,臉色便緩和了下來。
何氏見此情景,只是微微一笑,又道:“我一會叫小廚房做些桂花糖蒸慄粉糕,知道妹妹喜歡這個,做好了我派人給妹妹送些過去。”
庾彤點(diǎn)了點(diǎn)頭,理所當(dāng)然地道:“那就謝謝大嫂了,我不喜歡吃的太甜,煩請嫂子和小廚房說一聲,不要放太多的糖。”
何氏道:“這個自然,妹妹的口味我還不知道嗎?”庾彤這才十分滿意。兩撥人自然走到了一處,何氏就挑了庾彤喜歡的話題說起,問她最近有沒有做什麼新詩,和小姐們的聚會穿了她自己設(shè)計的新衣裳之類的,把個庾彤哄得漸漸高興起來。
何氏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引入正題道:“王妃病了,妯娌們姐妹們都來探望。七妹妹沒覺得今天少了個人過來嗎?”
庾彤皺眉了想了想道:“大嫂難道是在說三嫂?我聽母妃說她如今病了,正在家裡臥牀休息呢。”
何氏就哼了一聲:“不是我這個作大嫂的編排她。她是個什麼人,七妹妹會不知道嗎,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而已。就算是懷孕了需要好生休息,但是也遠(yuǎn)未到就不能下地的地步。怎麼昨日不知道自己懷孕時就好好的,今天就臥牀不起,連王妃有恙都不能來瞧一眼了?枉王妃待她那般好,但凡她想要的,就沒有不給她的。怕她懷孕期間吃的不好,還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讓她在自己的院子裡闢了小廚房,補(bǔ)貼她的吃食。可你瞧瞧她是怎麼對待王妃的?真真就是一個白眼狼!”
庾彤聽她這樣說,心裡就十分不喜,“三嫂怎麼這麼不懂事!”卻不想想自己身爲(wèi)小姑子,當(dāng)面這麼數(shù)落嫂子,又懂事在哪裡?
何氏再接再厲地道:“可不是嗎?我聽人說,背地裡她一直管你叫表妹呢!”
庾彤聽了這話臉色已是十分難看,阮氏的確是袁王妃的遠(yuǎn)房親戚,算起來也可以叫她一聲表妹。阮氏也喜歡這樣叫,顯得她與庾彤和袁王妃格外親厚。可庾彤自視甚高,又一向瞧不起阮氏,覺得她是個破落戶,怎麼會認(rèn)她這個表姐呢,暗地裡不知說過多少回,叫她再不要叫自己“表妹”。哪知道這個阮氏表面答應(yīng)的好好的,竟然在背地裡還是喚她作表妹。
這簡直就不能忍!庾彤的臉色就黑了下來。
何氏見了就搖了搖頭:“不說了不說了!這幾天,我都快被她氣死了。要說三弟妹這個人,有時候行事真是沒個章程,我聽說她還插手妹妹你的婚……”說到這裡她忽然反應(yīng)過來一般捂住了嘴。
庾彤簡直不能更生氣,就道:“大嫂,你想說什麼?她又插手我什麼事兒了?怎地不說了。”
何氏陪笑道:“七妹妹,我是一時嘴快,這事你方便聽得,你就當(dāng)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庾彤臉色一沉:“大嫂把我當(dāng)成什麼了?什麼事兒都不懂的孩子嗎?大嫂今天若是不把這件事說清楚,我可要惱了!”
何氏心裡不由暗唾了一口,就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小姑子。這口氣,把她這個嫂子當(dāng)成什麼了?
不過現(xiàn)在不是發(fā)作她的時候,就裝出一臉的爲(wèi)難,見庾彤幾乎要發(fā)作,這才讓夏珠領(lǐng)著一衆(zhòng)丫鬟全都遠(yuǎn)遠(yuǎn)地退開,這纔對庾彤道:“這件事本不該我告訴七妹妹的。我也是恰巧聽了那麼一耳朵,難道母妃都沒有與你說起過嗎?”
庾彤便正色:“這種事,母親一向是口風(fēng)極嚴(yán),從不與我說的。”有些不耐煩地道:“三嫂到底做了什麼?大嫂你快說!”
何氏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她是想讓七妹妹嫁給她的孃家兄弟呢?她也不想想,她孃家是個什麼破落戶,七妹妹天仙一樣的人兒,她怎麼就敢這般想呢?她這不是擺明著,要把七妹妹往火坑裡推呢嗎?”
“什麼?”庾彤差點(diǎn)尖叫出聲,一張臉都已經(jīng)變得紫漲。她也曾幻想過未來的夫君的樣子,她的男人,要門第高貴,英俊瀟灑,要才華橫溢。阮氏孃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家族,再看阮氏那歪瓜裂棗的樣子……
庾彤登時咬牙切齒:“她怎麼就敢打這樣的心思,我要去問問她,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哎呦,瞧我這張嘴!”何氏假模假式地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阮氏不懂事,王妃那麼疼七妹妹,是一定會替你回絕了她的。你就不要生氣了,她也是爲(wèi)孃家著想!”
庾彤冷笑道:“爲(wèi)孃家著想,就可以犧牲我的幸福?”
“七妹妹不要生氣,你這樣天仙一般的人兒,將來必定能嫁個好人家的。三弟妹這樣不識好賴的人,你就不必和她一般計較了。況且她現(xiàn)在可是懷著身孕呢,老太太王妃都把她當(dāng)寶貝似的捧在手裡,可受不得丁點(diǎn)兒委屈的。”到底勸住了庾彤,讓人送她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何氏帶著夏珠回到別亦閣,揮退了下人,夏珠道:“奶奶,您這是想挑唆七小姐對付映雪閣那邊?”
何氏笑道:“你也看出來了?庾彤表面看著驕傲,實(shí)際上最是小氣,我把阮氏給她說媒這件事告訴她,她一定會記恨上阮氏。咱們再在一旁挑唆,她定會找機(jī)會對付阮氏的。王妃不是想把陷害老三子嗣的罪名安在我的頭上嗎?若動手的是她千嬌萬寵的親閨女,我看她到時候會如何?”
夏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奶奶真是好計策。只是三奶奶什麼時候給七小姐說過親事來,這件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莫不是奶奶自己編造的?”那可是很容易露餡的。
哪知何氏卻道:“這件事並不是我編造的,那阮氏確實(shí)想給她的堂兄弟提親來的。”
夏珠吃了一驚,“阮氏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不是找王妃的不痛快嗎?她家算是那小門小戶的,敢求娶王妃最喜歡的七小姐?腦袋是被驢踢了吧。
卻聽何氏說道:“她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傻,河內(nèi)阮氏的嫡長公子,配咱們王府的七小姐也綽綽有餘了。”河內(nèi)阮氏算得上是二流士族中的靠前的家族門戶,又是嫡長子,庾彤是繼妃所出,身份上較庾之瑤差了一層,說起來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的好親事了。
夏珠才明白過來:“三奶奶還真和河內(nèi)阮氏有親?那怎麼三奶奶家裡落魄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都是姓阮的,多翻翻家譜,總能找到些親戚關(guān)係的。她要是能促成了這樁婚事,不但能在王妃面前賣個好,還能拉近她孃家和河內(nèi)阮氏的關(guān)係,她的算盤精著呢!只可惜王妃思慮良久,終究覺得河內(nèi)阮氏門戶低了,配不上七妹妹!”
夏珠就覺得王妃太過好高騖遠(yuǎn),河內(nèi)阮氏的嫡長公子在建康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嫁給他將來就是阮氏的宗婦,未來的宗主夫人,王妃居然還是瞧不上!
三奶奶的孃家和河內(nèi)阮氏根本就是兩回事,剛纔何氏卻故意混淆視聽,讓庾彤形成錯覺,覺得三奶奶給她尋的是自己孃家的兄弟,以庾彤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恨上阮氏呢。
而袁王妃因爲(wèi)顧忌著庾彤的名聲,說這些事兒的時候都是避著庾彤的,她並不知情,這纔給了何氏可乘之機(jī)。
何氏便叫夏珠附耳過來,吩咐了幾句,夏珠道:“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就轉(zhuǎn)身出了別亦閣。
再說庾彤回到自己的院子,想起那個不識時務(wù)的想把自己嫁給她孃家兄弟的阮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坐在房內(nèi),一不看書,二不寫詩,丫鬟們就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大美麗。這七小姐別看在外頭頗有些才女的名頭,可是對待丫鬟一向刻薄,處罰起來可是一點(diǎn)兒都不手軟的。衆(zhòng)人就愈發(fā)低眉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這時有人進(jìn)來通稟說大奶奶身邊的夏珠來了。庾彤就強(qiáng)壓著火氣,叫人把夏珠帶到了自己的身邊。夏珠一進(jìn)來就跪在庾彤的身邊:“七小姐,奴婢是來給您請罪的!”
庾彤吃了一驚,問道:“出了什麼什麼事兒了?要你這樣正經(jīng)百八地與我請罪?”
夏珠繪聲繪色地道;“前兒奶奶叫小廚房做了桂花糖蒸慄粉糕,知道您喜歡,就命奴婢給您送一屜熱熱的給您嚐嚐,哪知奴婢拿著糕點(diǎn)走到半路,竟碰見了映雪閣的人,聽說奴婢拿的是桂花糖蒸慄粉糕,竟說那是她們奶奶最愛吃的,不由分說就搶了去。”
庾彤大怒:“你沒跟她們說,那糕點(diǎn)是拿給本小姐的嗎?”
夏珠道:“奴婢說了,可映雪閣的人說,說……”偷看了庾彤一眼,竟然不敢多說的樣子。
庾彤哪裡受得了這種挑撥:“她們說了什麼,快告訴我!”
夏珠這才吞吞吐吐地道:“映雪閣的人說,說咱們?nèi)棠虘蚜松碓校沁@府裡頭一份尊貴體面的,就是七小姐也要給咱們?nèi)棠套尩啦皇牵咝〗阋愿恻c(diǎn),你們別亦閣再給她做就是了,若是咱們?nèi)棠坛圆坏较氤缘模那椴缓枚鴦恿颂猓缕咝〗阋渤袚?dān)不起吧。”
夏珠看見庾彤臉色都黑了,又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都是奴婢無能,那映雪閣的婆子力氣太大,奴婢撕擄不過她,終究被她搶了糕點(diǎn)過去。奴婢這就回去稟明瞭大奶奶,叫小廚房給您重新做一份。”
庾彤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還吃什麼吃!你回去告訴大嫂,這桂花糖蒸慄粉糕我今天就不吃了。”
夏珠見這把火燒得差不多了,怕這位姑奶奶牽連到自己,就告辭出來了。庾彤見外人走了,更是怒火沖天,“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竟然如此囂張,欺辱到我的頭上來了!”一伸手竟將桌子上的翡翠擺件狠狠摜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丫鬟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jìn)來收拾,庾彤則叫了貼身丫鬟進(jìn)來,扶著丫鬟的手臂就去了榮華院。
進(jìn)屋的時候,袁王妃正就著宋嬤嬤的手喝藥。她這病絕大部分是裝的,但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的確受了一些風(fēng)寒,這藥也是真的煎了的。
看見女兒怒氣衝衝地進(jìn)來,王妃就有些奇怪,“你怎麼又來了?”
庾彤向著屋裡伺候的人命令道:“你們都給我出去!”一大羣丫鬟婆子們不敢怠慢,紛紛退了出去。只有宋嬤嬤作爲(wèi)王妃的心腹留了下來。
袁王妃眉頭皺了起來:“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
庾彤就道:“娘,您也不管管阮氏!”
袁王妃怒道:“那是你的三嫂!你還懂不懂規(guī)矩,這般不懂禮數(shù),這要是傳出去,誰還敢娶你過門?”
庾彤冷笑了一聲:“一個破落戶而已,三哥又不是您生的,您何必這樣給他們體面!讓她竟然爬到了女兒的頭上去。”
袁王妃聽她話中有話,一時也懶得計較她話中對於三爺三奶奶的不敬,其實(shí)她心裡何嘗不是這樣想,不過從不曾說出來而已。袁王妃就問:“到底發(fā)生什麼事兒了。”
庾彤就把桂花糖蒸慄粉糕被搶走這件事說了一遍。然後抓住袁王妃的胳膊道:“娘,您要給我做主啊!正好您病了阮氏都沒有過來給您請安,您正可趁著這個把她叫過來敲打一番!也算給我出一口氣!”竟給袁王妃出起主意來了。
袁王妃以爲(wèi)出了什麼大事呢,竟然只是這點(diǎn)雞毛蒜皮,不由道:“你既喜歡,就叫何氏再做給你吃就是了,娘生著病,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理,這件事就算了。”
庾彤簡直不敢相信,生氣道:“連您也這麼向著那個破落戶嗎?”
袁王妃氣壞了:“我再跟你說一遍,那是你三嫂,不是什麼破落戶!好了,我現(xiàn)在沒空聽你胡鬧,你先回你的院子去,若是再胡鬧,小心我禁你的足!”
庾彤見母妃不肯給她做主,又生氣又委屈,怒衝衝就要往外走。袁王妃又道:“你給我回來!”
庾彤以爲(wèi)母妃改變了主意,急急站住了腳步,袁王妃卻囑咐她道:“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呆在院子裡,少出去,更不要去惹你三嫂,知道了沒有?”
到底將氣鼓鼓的庾彤?dāng)f走了。宋嬤嬤就在一旁對王妃道:“這阮氏也實(shí)在是太過眼皮子淺了,竟然連七小姐的糕點(diǎn)都敢搶?娘娘何必這般縱容她呢?”
袁王妃卻笑道:“我不縱得她膽子大一些,她怎麼敢與何氏作對呢?等將來咱們謀劃的事情成了,我再好好收拾她,叫她知道我的女兒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宋嬤嬤笑笑,道:“王妃說的是!”
袁王妃想到庾彤,就有些無奈:“七丫頭,怎麼就被我養(yǎng)成了這樣一個性子,目無下塵,胸?zé)o城府,這日後要是嫁了出去,我怎麼能放心呢!”
宋嬤嬤連忙勸道:“七小姐年齡還小呢,王妃慢慢教她,她總能明白這些道理的。”
袁王妃卻搖了搖頭,對宋嬤嬤道:“你這幾日多費(fèi)費(fèi)心,幫我看著點(diǎn)她,免得她被何氏挑唆,作出傻事來。”她倒是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可惜對於女兒的腦殘程度沒有一個清醒的認(rèn)識。
宋嬤嬤就連忙點(diǎn)頭,“老奴等會就去勸勸七小姐。”
袁王妃這才又轉(zhuǎn)移了一個話題:“剛纔咱們說到哪了?”
宋嬤嬤連忙道:“是長沙王世子妃,要給咱們家和裴家做大媒,把河?xùn)|裴氏的九小姐裴琪嫁給咱們家四爺呢!”
袁王妃把“河?xùn)|裴氏”在嘴裡唸了兩遍,緩緩道:“河?xùn)|裴氏乃是建康第一流的士族,和咱們王府聯(lián)姻倒也門當(dāng)戶對,只是這裴琪,我使人打聽過了,似乎裴家曾經(jīng)爲(wèi)她去陳郡謝氏上門求親,想讓她嫁給謝涵的嫡孫謝純,卻被謝純給拒絕了。我讓你使人去打聽,可有這事嗎?”袁王妃給自己的兒子挑選親事,那是慎之又慎的。
宋嬤嬤道:“是有這事!”
袁王妃就有些不大樂意:“這麼說這個裴琪是被拒過婚的。謝純不願要的女人,憑什麼咱們濤哥兒要拾人牙慧,咱們濤哥兒比謝純差什麼?”
宋嬤嬤雖然是袁王妃的心腹嬤嬤,從小把袁王妃奶到大的,一向?qū)υ蹂倚墓⒐ⅲ墒且灿X得袁王妃這句話說得有些過了。那謝純是何等樣的人物,那是謝家內(nèi)定的未來家主,將來是要繼承陳郡謝氏衣鉢的人物,人物俊秀,才華橫溢,堪稱建康城第一的“好女婿人選”,庾濤雖是宗室,可連個封爵都沒有,給人家謝純提鞋都不配。
只是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宋嬤嬤趕緊勸道:“娘娘切莫如此想,依老奴看來,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裴家如今勢力越發(fā)大了,那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說到這裡就壓低了聲音:“趁著大奶奶如今不能生育,咱們趕快給四爺娶上媳婦,生出嫡子來,纔好在世子之爭中脫穎而出啊!”
袁王妃終究道:“這件事,叫我再想想。”又道:“三月春宴的時候,你叫何氏給裴家下帖子,請了她們家的幾位小姐過來,我也好當(dāng)面相看相看。”宋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了。
一時瑯琊王府裡風(fēng)起雲(yún)涌,沈沅鈺看在眼裡,卻只是穩(wěn)坐釣魚臺,一心一意盯著庾璟年,幫他調(diào)養(yǎng)恢復(fù)身體。
何氏按照袁王妃的吩咐,很快就在映雪閣中架設(shè)了小廚房,又從大廚房撥了廚子過去。何氏精乖了,並沒有在飲食中給阮氏下什麼絆子。
阮氏也沒有辜負(fù)袁王妃的期望,今天向何氏要這個,明天要何氏要那個,吃的用的,何氏表面上裝作十分生氣的樣子,卻是要什麼給什麼,十分的積極。
轉(zhuǎn)眼就到了三月初一,再過兩天就是三月三上巳節(jié),按照民間習(xí)俗,這一天是要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的,這一天的女兒家可以到揚(yáng)子江邊踏青遊玩,不必忌諱男女大防,所以對庾之瑤、庾彤這樣的未婚女子,這一天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
因爲(wèi)“三月三”家中的女子要出門,如今管家的何氏一早就叫針線房上給各位小姐準(zhǔn)備了春衫,連沈沅鈺那裡都有,三月初一這一天針線上的人就把一件湖藍(lán)色和一件柳綠色的春衫送了過來。
按照瑯琊王府的規(guī)矩,每個主子每一季公中給做四套衣裳,若是還想做更多的,就要自己掏錢了。沈沅鈺見這兩件衣服倒也應(yīng)景,就叫人賞了針線上的人,接了這衣裳。
庾彤的院子裡,針線上的嬤嬤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捧著一套茜色一套妃色的春衫站在她的面前,庾彤一看衣裳的顏色就不由大怒,抓起那兩件衣裳,狠狠地扔在地上;“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拿這樣的破爛東西來糊弄本小姐!”她的聲音尖銳了起來:“說,你們把本小姐的碧霞紗弄到哪裡去了?”
這碧霞紗是剛剛在建康流行起來的衣料,前幾天庾彤看見沈沅鈺身上穿了一件,那顏色清透宛若一泓秋水一般,因紗衣上繡著暗色銀線,行走間更是閃爍著淡淡的碧光,端地是美麗已極。
庾彤立刻就喜歡上了。明明聽說了庾璟年?duì)?wèi)了討好沈沅鈺一氣給她買了十幾匹碧霞紗,她卻放不下身段去討要,只好纏著袁王妃爲(wèi)她採買。袁王妃派了管事出門,卻發(fā)現(xiàn)這碧霞紗根本就供不應(yīng)求,有價無市,花了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纔弄來兩匹,庾彤十分珍視,就讓何氏趕快給她趕製春裝,好在三月三踏青遊春的時候上身,也好在別的小姐面前顯擺一番。
哪裡知道兩匹碧霞紗的春衫,竟然變成了普通的蜀錦春衫,庾彤簡直怒不可遏。
那針線上的早已嚇得跪倒在地:“七小姐息怒,奴婢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奴婢只是聽從了大奶奶的命令,來給七小姐送春衣的。”
庾彤哪裡受得了這個委屈,一腳踢開那個嬤嬤,“我自己去找大嫂說理去!”這陣子袁王妃的病時好時壞的,可不就得找何氏理論。
庾彤帶著丫鬟怒氣衝衝地殺到別亦閣,何氏和夏珠聽見消息,低聲說了一句:“來了!”便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何氏就迎了出去。
庾彤也不給何氏行禮,只冷冷地道:“大嫂,你是什麼意思?”
何氏笑道:“七妹妹怎麼來了?這哪個奴才惹你生氣了?和大嫂說說,大嫂給你做主!”
“哪個奴才?沒有大嫂的命令,哪個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招惹我?”
何氏一皺眉:“七妹妹,有什麼話你不妨明說!”
“七小姐,你先坐,喝口茶潤潤嗓子,有什麼話慢慢說。”夏珠親自搬了一張?zhí)珟熞芜^來,請庾彤坐下,又奉了一盞熱茶過來。庾彤急匆匆地從自己的院子走到這裡,也的確是有些口渴,就拿了將那一盞茶全都灌進(jìn)了嘴裡。因爲(wèi)心情激盪,她並未覺察到這茶的口感比起平日來,多了幾分澀味。
庾彤喝完了茶,將那茶盞往桌上一頓,問道:“大嫂,我只問你,我的那兩匹碧霞紗哪裡去了?那是我央了母親,千辛萬苦從外頭買來了,怎地最後沒有給我做成春衫,竟然給我送了兩件蜀錦做的春衫,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何氏臉色一變,“原來七妹妹說的是這件事。這裡頭的確是有些緣故的,那兩匹碧霞紗的確是另有用途,不過卻不是我被我吞了去,我雖然無狀,但是卻不至於如此的。”
庾彤冷笑了一聲:“那你告訴我一聲,碧霞紗到底去了哪兒?”
就見何氏搖了搖頭:“我不能說!妹妹如今怒氣攻心,我是萬萬不能說的。”
庾彤雖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可是不知爲(wèi)什麼,今天的脾氣格外的暴躁,喝了那一盞茶水之後,若是仔細(xì)看的話,她的兩隻眼睛之中,竟然有隱隱的血絲出現(xiàn)。她平日裡在王府裡雖然跋扈了些,到底顧及自己的身份,現(xiàn)在卻是不管不顧,一下子就將茶盞掃到了地上,打得粉碎。“誰?是誰?是誰搶了我的碧霞紗!說,快說!”
夏珠見此情形,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大聲道:“奶奶,三奶奶處處與你爲(wèi)難,給你沒臉,你何必還幫她藏著掖著呢!”
何氏大叫了一聲:“夏珠,你不得胡言!”
夏珠大聲道:“今天奴婢拼著受到奶奶的責(zé)罰,也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七小姐。”
庾彤用手指著夏珠,已是怒不可遏道:“夏珠,你說!”
“那兩匹碧霞紗,是三奶奶硬搶去做衣裳了。我們奶奶不答應(yīng),三奶奶就喊肚子疼,說是自己生不了氣,一生氣就要動了胎氣,在針線房好一通鬧,還要去向王妃和老太太告狀。我們奶奶也沒有辦法,只得讓針線上給她做了衣裳,一面又派人去買新的碧霞紗,可是這料子太過難買……奶奶實(shí)在沒法子了,才讓針線上的做了蜀錦的春衫先給您送過去。”
庾彤聽到這裡,想起此前阮氏的種種囂張之態(tài),最近又接二連三地惹自己不痛快,本來就已經(jīng)把阮氏恨到了骨子裡,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起幾丈高,根本就無法遏制,咬牙切齒地道:“阮氏是吧?好好好,我這就去找她評評理去!”
轉(zhuǎn)身便要去映雪閣,何氏卻是上前攔著了她:“七妹妹,你消消氣,如今三弟妹是雙身子的人,又有王妃和老太太護(hù)著她,你就是去了也不能拿她怎樣?何必自取其辱呢?”
庾彤聽見她這樣說,更是憤怒:“你讓開,我不能讓她永遠(yuǎn)騎在我的脖子上。”不等何氏開口,已經(jīng)一把推開了她,何氏一個趔趄,就見庾彤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了。
何氏看著夏珠,嘴角扯起一個陰沉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說道:“七妹妹好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