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純王府的後山竹林裡,傳來一陣陣咳嗽的聲音,趙子川坐在竹屋裡,手中的帕子都已經(jīng)染成了紅色,他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好一陣子,才止住了咳嗽。
“世子。”羽墨跟在趙子川身邊是最久的,眼瞧著趙子川的身體差的很,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當初風神醫(yī)在的時候,都無法爲趙子川根治這病,更何況風神醫(yī)已經(jīng)去了呢。
“無礙。”趙子川笑了笑,將手中的髒了的帕子遞給了羽墨,從旁邊的盆子淨了手,才緩緩的靠在竹藤上,瞧著屋外的景色。
羽莫瞧著心疼,這一晃十年過來了,當初趙子川爲了殷容莫,不,應該僅僅是爲了楊若說。千里跋涉去了南淮,本來身子就不好,這麼折騰,去了南淮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可當時南淮形勢嚴峻,趙子川根本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與南淮太子商量對策,再加上那貴妃的人也厲害,有一次連趙子川差點都被算計了。拖著這虛弱的身子,與南淮人決戰(zhàn),那一次是傷的最重的。
可給京城送信的時候,趙子川只寥寥的寫了幾個字,只說是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這裡頭的兇險卻隻字未提。南淮的事處理完以後,趙子川倒也想去京城,可當時他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是被人一路擡回純王府的。當時,連純王瞧著見,都落下了眼淚。
好幾次,羽墨都問趙子川,這麼默默的付出,值得嗎?可每一次,趙子川就只是但笑不語。
信鴿從空中飛來,準確的停在了趙子川手邊的桌子上,聽到信鴿的聲音,趙子川原本混沌的眼睛,瞬間變的清明。他將信鴿上的信件取了下來,細細的讀完,每瞧一個字,臉上的笑容就深上一分。“你瞧,長公主倒是個厲害的。”趙子川說著,將信件遞給的羽墨,瞧著自豪的表情,就好像這長公主是他的女兒一樣。
羽墨又嘆了一口氣,十年了,趙子川就這麼默默的關注京城十年了。“主子,若是你記掛京城,怎不去封信,報個平安也好。”對於這一點,羽莫卻始終理解不了,明明在乎的要命,卻什麼也沒有表示。若說真的怕楊若水擔心,當初有人打聽他的消息,趙子川也沒有阻攔,似乎有意讓京城那邊知道。
趙子川笑了笑,“她那麼的聰明,我若表現(xiàn)的有一點不妥,她豈能不明白,與其讓她多一份負擔,倒不如大方一些。”趙子川難得將自己的心事透露給羽墨,不過想想也是,若是他可以隱瞞他的狀況,那麼只會引起楊若水更大的注意,與其給她心裡添事,倒不如順其自然。
“皇后娘娘是個有福的。”羽墨只能說上這麼一句,便久久的無話了。
“也罷,出去走走吧。”春日裡連草都顯得嬌嫩,趙子川難得有心思,便出來透透氣。這裡是王府的後山,平日裡清淨些,再加上趙子川在這裡養(yǎng)病,純王也特意吩咐了,不讓人打擾。這會兒,只覺得這聲音都有些空靈。
“長姐,瞧著前頭就該是世子的屋子了,妹妹低賤,自不能入世子的眼,這會兒過去了,也不過是空走一遭吧,再加上妹妹身子不適,今日長姐自己過去可好,望長姐體諒。”不遠處,安如霜一臉真誠的對著自己跟前的安如梅說道。
安如梅冷哼一聲,“你倒是個識時務的。不過,你這張臉始終留不得。”安如梅說著,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朝著安如霜便刺了過去,那猙獰的面孔,卻是與身子一襲素衣,一點都不相稱。
“姐姐誤會了,妹妹著實沒有攀上世子的想法。誰不知道這純王世子體弱多病,活一日不保一日,妹妹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做寡婦。”安如霜說話的聲音很大,眼睛裡滿滿的都是驚恐,可是手卻不急不慢的擋住了安如梅刺過來的手。
“世子。”羽墨瞧了一眼趙子川,眼睛裡閃著濃濃的怒火,心中暗罵這安如梅不是個玩意,竟然這麼詛咒趙子川。
對於安如梅與安如霜這兩姐妹,羽墨是知道的,她們是剛來府上不久的表小姐。這安府是王妃的孃家,也沒有多高的出身,王妃去的早,平日裡也沒有多少走動,也不過是過節(jié)的時候,差人送些東西罷了。
這次,安家一下子來了兩個姑娘,這意圖自是明顯。而純王正巧也有這個意思,趙子川如今都一個二十有六了,正常人家,孩子都好幾個了,可現(xiàn)在趙子川都沒有娶親,純王心裡如何不急。再加上,聽下人說這安王妃在世的時候,溫善之禮,與純王錦瑟和鳴。不然純王也不會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有擡上來個新王妃。
而且,這安家地位不高,也不怕她們有什麼想法,來個親上加親也是好的,免的將來,斷了安家這門親戚,也是純王念著安王妃。
對於這兩個人,羽莫也打聽過,大姑娘安如梅是安家長房嫡出,平日裡是驕縱些的。而二姑娘安如霜是庶女,原本她是沒有機會過來的,還是苗側(cè)妃去送禮的時候,曾誇了這安如霜幾句,這安家,纔將安如霜一起送來。
“那姑娘倒是個聰明的。”趙子川卻突兀的一笑,羽墨順著趙子川的視線,卻瞧著趙子川說的竟然是剛纔詛咒他的安如霜。
羽墨哼了一聲,怎麼瞧著這安如霜也不是個好的。趙子川笑著搖頭,卻扭頭朝另一邊走去。
“世子,不會出人命吧。”羽墨不喜安如霜,可純王在乎安家,自不能讓安家的人在這王府出事。
“放心,死不了人。”趙子川笑著搖頭,卻把安家兩姐妹的把戲瞧的清楚。這安如梅不在山下山中發(fā)難,卻臨近自己的屋子的時候,才說話,其實也不過是希望引起自己的注意。他可以肯定,若是他聽見動靜出來,安如梅的匕首肯定是指著自己的,而她這麼做其實也不過是逼著安如霜說不喜自己的話,惹怒自己,然後用自己的手除掉安如霜。
不得不說,安如霜要比安如梅聰明很多,自己能平定南淮,又豈是會被表面現(xiàn)象所矇蔽的人。
這山上太陰涼了,趙子川索性便走了出去,不過,快下山的時候,就又咳了起來。
“主子,日後別再回山上了。”羽墨在一旁勸道,這山上霧氣重,豈是也並不適合養(yǎng)趙子川的病,只是,趙子川卻偏愛這個地方,爲了照顧他的心情,純王都沒有阻止。
“只有這個地方像些。”趙子川喃喃自語,等羽墨再問的時候,卻什麼話都不說了。
兩個人正說著,卻聽到身後一陣響動,趙子川與羽墨同時回頭,就瞧著安如霜從後頭的坡上往下滾,身上已經(jīng)沾滿了泥土,雖說這坡子不算陡,卻也夠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受的。
趙子川不由的皺了皺眉頭,不過這個安如霜倒是個能忍的,瞧著她的身體東撞西撞的,卻硬是沒有喊出聲來。眼瞅著安如霜的頭就要碰到對面的石頭上,趙子川彷彿是不受控制的出手,可是卻也並不是過去將她扶起來,而是暗中用掌風將她打到一邊,避開了那堅硬的石頭。
不過,這也是需要內(nèi)力的,趙子川這一用內(nèi)力,又一陣陣的咳嗽。羽墨更是恨這個安如霜的厲害,怎不趕緊死了,可瞧著趙子川竟然出手救她,一肚子的話,只能默默的嚥下。
安如霜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是傷到了什麼地方。她坐在地上,好半響才緩過這個勁來。剛纔在安如梅的手下脫險,誰曾想,下山的時候,腳下一滑,竟然就這麼直衝衝的滾了下來。她無奈的瞧了一眼自己腳上的繡鞋。
臨來的時候,自己的奶孃連夜趕出來的,這鞋子自是精細,不過走著卻不合腳。安如霜直接將這鞋子一把給揪了下來,雖說不忍付了奶孃的心意,但是這會卻難受的很。
羽墨瞪大了眼睛,只覺得這個安如霜怎麼一點都不像女人,趙子川說她是個聰明的。她就該猜到趙子川的身份的。安家兩姐妹說難聽點,就是爲了做趙子川的女人才被送來的,當著趙子川的面,竟然這麼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安如霜將腳柔了柔,這才又重新穿上,她伸手扶著旁邊的竹子站了起來。朝著趙子川方向走了兩步,這會兒才正眼瞧了一眼趙子川與羽墨,不過瞧著羽墨一臉的戒備,心中倒覺得莫名其妙。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安如霜說著,微微的福下身去。剛纔她眼瞅著就要撞到石頭了,可是自己卻安然無事,她心中自是知道肯定是有人相救。相較於剛纔的隨性,安如霜現(xiàn)在就彷彿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舉手投足之間帶著世家女子的大氣,可不是安家那種小門小戶纔有的。
趙子川沒有說話,只是在瞧著安如霜的時候,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就好像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他第一次瞧見楊若水的時候,只那一眼的風華,卻惦記到現(xiàn)在。
安如霜瞧著趙子川沒有說話,倒也不介意,不過在瞧著趙子川手中帶血的帕子的時候,眼微微的一瞇,“敢問公子,能否指一條下山了路?”安如霜弓下身子來,對趙子川自是恭敬。
這路與安如霜她們上的時候,並不是一條路,再來這純王府高門大院的,若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倒是讓人笑話,安如霜權衡一二,還是詢問了一聲趙子川。不過,安如霜也是個知禮的,她沒有問趙子川的身份,自然不會亂攀親戚喊什麼表哥,單就這一點,也能知道她心裡也是有傲氣的,且不是難纏的。
過了好一陣子,趙子川才止住了咳嗽,他輕輕的點頭,對於這個安如霜倒是不討厭,便隨手指了一條路。“這路難走,羽墨你去送送安姑娘。”
趙子川說完這話,羽墨一驚,趙子川的意思是這姑娘入了趙子川的眼?不過,有些話羽墨卻不能多問。
“如此,就有勞了。”安如霜倒是個不客氣的,爽快的應下了。這倒是讓羽墨的臉瞬間黑了下來,只覺得這安如霜是個沒有眼力勁的,不過,趙子川願意,他也不能說什麼。
等他們走了以後,趙子川這才注意懂愛,安如霜的腳是一瘸一拐的,胳膊上也有好幾處破皮,可是卻沒有乘機利用親戚的關係,來求得更大的幫助。倒是個倔強的,且堅強的很。
趙子川坐在石頭上,眼睛微微的瞟向遠方,他曾聽說,楊若水以前在楊府的時候,過的艱難。趙子川嘆了一口氣,她的過去自己來不及參與,可她的未來也與自己無關。趙子川就那麼靜靜的坐著,若是從遠遠的瞧出,還以爲是雕刻的石人一般。
而這廂,純王府上的人誰不知道羽墨的身份,雖說這安如霜一身的狼狽,可是卻是被世子跟前的人送回來的。在衆(zhòng)人眼裡,都是覺得這安如霜是入了趙子川的眼了。雖說來純王府做世子妃,將來守寡那是肯定的,不過一個庶女,只要能入王府,就表示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還能幫襯孃家,總好過被嫡女隨便安排個人家嫁了的好。
“那庶女倒是個有福氣的。”從林子裡回來,趙子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不過羽墨的臉色卻一直不怎麼好,總覺得一個庶女是配不上他們高貴的世子的,說話也就沒有那麼注意了。
“她上頭有嫡姐壓著,倒是個可憐的。”趙子川隨口說了句,身子懶懶的靠在躺椅上,只覺得渾身都沒有辦法動。他是懂醫(yī)的,就他這身子,頂多再有一兩年的活頭了,到時候只可憐了純王。
“我倒是不知道世子竟是這般好心。”羽墨低低的唸了一句。
倒是讓趙子川的身子一怔,他苦苦一笑,旁人不明白或許就罷了,可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的很。所謂的好心,也不過是因爲念著楊若水,只覺得相遇的場景有些相似罷了,有時候他甚至可以理解殷離落,原來放手是如此痛苦。
迷迷糊糊的趙子川竟然睡著了,羽墨從一旁取了一個薄被子給趙子川蓋上,心中只覺得一沉,這幾日,趙子川一日比一日睡的要多些,這純王府也都是有大夫的,私下都說,這趙子川也就一兩年的事了。這謠言傳出去以後,純王大怒責罰了不少人,可是任誰心裡也清楚。十年前趙子川能保下命來,其實已經(jīng)是上天的垂憐了,這些年可以說是用藥吊著命罷了。不然,純王也不會這麼急著,將安家兩姐妹接入王府了。說句難聽的,就算將來趙子川死了,到底是娶過媳婦的,也不至於落個童子下葬的下場。
外頭,有人悄悄的咳了一聲,羽墨身子一頓,趕緊走了出去,做了一個讓他們安靜的手勢。“世子睡著了,可有什麼事?”
“外頭有表小姐求見。”下頭的人一聽,趕緊將聲音壓低了。
羽墨聽後臉色一變,心裡第一反應便是安如霜。剛纔虧他都還覺得,這個安如霜是個有臉皮的,不至於死纏爛打,沒想到這會兒竟然又過來了。“世子在歇息,誰也不見。”羽墨哼了一聲,都沒有知會趙子川,便自己做了主。
羽墨的脾氣是個暴的,有的人甚至覺得羽墨比趙子川還讓人害怕,是以他一說完,下頭的人趕緊點頭,也不敢廢話。
外頭站在的安如梅,一聽到趙子川不願意見她,她氣的撒開嗓子就喊,“表哥,表哥。”這女子的聲音本來就尖細,自然非常有穿透力。不過,卻也不是她大膽,反正純王的意思,也是從她們姐們裡頭挑一個能入趙子川眼的,不然也不會默許她們上山去尋趙子川了。
安如梅心裡頭只覺得氣憤的厲害,她使了小心思,想讓趙子川討厭安如霜,卻不想讓安如霜逃脫了,這倒也罷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趙子川養(yǎng)病的地方,可誰曾想,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等她下山以後,這才聽說了,原來趙子川已經(jīng)與安如霜勾搭上了,她想也沒想直接就重衝了過來。
剛進屋的羽墨一聽見這聲音,明顯不是安如霜的,一想就知道是那個驕縱的安如梅,氣更不打一處來,轉(zhuǎn)身就想去教訓她。
“由她去吧,她願意沒臉,那就別給她臉。”趙子川素來淺眠,從下頭的人進來稟報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醒來。安家畢竟是自己母親的孃家,且這兩個姑娘來安府,也是純王的意思,若是由自己的人動手傷了她們,也顯得自己這個做兒子的不孝。
左右,這安如梅在外頭喊上一陣子,連理都沒人理,若是個心氣高的,早就離開王府了,若是不走,也只會讓人瞧不起。而自己的父親也會明白自己的意思,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將她打發(fā)了。
趙子川吩咐以後,又緩緩的閉上眼睛。羽墨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趙子川平日裡就是這般摸樣,想來除了京城那位,旁人是讓他清醒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