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在打,皇城里頭也在打,城里城外,好不熱鬧。
小小的玉琪,分明緊張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卻還咬著牙,穩住自己的心神說道,“你們聽見了吧?我父皇就在外頭了,不時就能進來。如今是你們求生的最后時間了!現在你們歸向我,我父皇定會饒恕你們。若你們還不投降——就只有死!”
秦云璋領兵就要突破皇城宮門之時,宮門卻從里頭打開了。
此時還能守在皇宮里頭的,定然都是叛軍的心腹精兵,如今連這些精兵竟都繳械投降了。
秦云璋一身戎裝,闊步入朝。
朝堂之上的文臣紛紛迎出殿門,跪在殿前,山呼萬歲。
文臣們雖然形容狼狽,但好在都活著。這一場狂風暴雨之后,能撿條命回來,就已經值得慶幸了。
秦云璋入了大殿,殿中王炳霖被人捆住了手腳,扔在殿上。
王京之跪在他身邊,老淚縱橫,“圣上,老臣……對不起您……”
他顫顫巍巍求圣上賜死他。
秦云璋讓人把王京之扶到一旁坐著,他看了眼龍椅上頭的玉琪。
玉琪從椅子上跳下來,邁著小短腿,蹦蹦蹦朝他跑過來,“父皇,就是他!他就是主謀!”
“我不是!”王炳霖卻嘿嘿的笑了一聲,“圣上英明睿智,事到如今,你猜到主謀是誰了嗎?”
秦云璋瞇起眼睛,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朕不用猜,如今路人皆知清河王氏狼子野心?!?
“清河王氏為何會有這份野心?我王氏世代都是忠臣……”
“呸!”王京之在一旁,狠狠的啐了一口,“我跟你可不是一個王氏!”
王炳霖沒理會他,繼續說道,“是誰勾起了王氏更大的野心呢?清河王氏原本只是瑯琊王氏的分支,在朝中的影響力,遠不急瑯琊王氏!是誰讓我族人的心,如此膨脹起來?”
秦云璋垂眸,淡漠看他,“朕如今已經不想追究這些了。”
“是不想?還是不敢?”王炳霖忽的哈哈笑了起來,“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住口!”玉琪看爹爹臉色不好,抬手指著地上的人呵斥道。
“圣上不會想不明白,誰能讓太后吃了有毒的點心?誰能調動宮中的人,把皇后藏匿偷偷運出宮?單憑兩個王氏的能力,遠不夠吧?”王炳霖似乎是鐵了心,要把那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子,捅到秦云璋的心窩里。
秦云璋閉了閉眼睛。
“是太后!太后才是主謀!是你自己的母親背叛了你,出賣了你!哈哈哈!”王炳霖放肆的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回蕩在高高的殿宇屋脊之間,空曠,凄厲。
秦云璋緊閉著眼睛,喉結艱難的動了動,并沒有作聲。
“你不信嗎?是誰一口咬定了你,色令智昏?是誰最擔心你縱容皇后牝雞司晨?”王炳霖微笑說道,“不是這些固執的老派大臣們,最擔心的是你的母親,是太后!”
秦云璋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玉琪忙伸出手來攙扶他,“父皇……”
秦云璋搖了搖頭,“我沒事?!彼皇窍氩幻靼祝蚴绖渍f,太后為什么會吃陸錦棠送的東西這話的時候,他就已經起了懷疑。可是自己心里的懷疑,真的被毫不留情的揭開時,竟然還是那么痛徹心扉。
“為什么……”秦云璋喃喃問了自己一聲。
“為什么?”王炳霖哈的大笑一聲,“因為你做人太失??!你眼里只有你的皇后,把你的老母親都扔在了一遍,重用皇后的弟弟,年紀輕輕就讓他做校尉,讓他娶縣主,給他將軍之銜!外戚與外戚都是相互制約的!太后怕她百年之后,清河王氏會更加沒落,沒有她在宮中制約權衡,你更是讓皇后獨大!皇后身邊養著二皇子,太后娘娘卻是看重大皇子的,她自然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大皇子!”
“最好的東西?”秦云璋側臉看著玉琪身上的龍袍,扎眼的明黃色,盤踞云間的舞爪金龍,這真是威風霸氣??蛇@東西引起了多少廝殺,枉付了多少人命?這東西表面看起來金光燦爛,可背后卻陰暗可怕。誰穿上這龍袍,似乎就要面對眾叛親離,就要背負無數算計和陰謀。
曾經那么愛他疼他的母親,曾經那個要把一切好的都留給他的母親……如今卻用她自己的命來算計自己的枕邊人。
秦云璋只覺真相太冷,讓他的心都冷透了。
“老臣確實聽太后娘娘說過,說她壽數將盡,只怕熬不過今年冬季了……沒想到……”王京之在一旁低嘆。
沒想到,她竟會用自己僅剩半年的壽數,謀劃了一次大變。
“廉將軍,將叛軍歸攏,投降者不殺。清河王氏抄家,投入獄中?!?
秦云璋的聲音聽起來倒是穩穩當當的,倒也算得平靜。
陸錦棠早在王炳霖說到太后是主謀的時候,已經站在殿外了。
她一字一句,都聽的真切,一時間她腳步都無法邁入殿中,只怕秦云璋不想在那種時候面對自己。
他開了口,陸錦棠才提步入殿。
秦云璋正板著臉,一只手落在玉琪的頭上,輕輕撫/摸著他的頭。
他的目光帶著些嚴厲的神色,在玉琪那小小的龍袍上打轉。
陸錦棠一時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著什么,大約是怕他會遷怒無辜的玉琪,她疾步上前,一把抱住玉琪,“我兒……”
她本不想哭的,想她多么堅強的一個人吶,在孩子面前流眼淚,多沒面子。
可抱住玉琪稚嫩軟糯的小身體那一剎,她就繃不住了,眼淚如河水決堤,滾滾而下。
“阿娘……”玉琪也摟住她的脖子,摟得緊緊的,“阿娘不哭,玉琪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了?!?
“阿娘回來了,阿娘再也不離開了。”陸錦棠低聲說道,“日后,再也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了!”